我的家乡,曾经有一方得天独厚的湿地,虽名不见经传,但它的透里透外的丰美,实在是世上难寻。
我的先辈祖居辽宁,称沈阳为奉天丶里城,为避战乱丶天灾,祖父十二岁跟随太祖母,喝“破喇子"(糟糠),一路步行逃到黑龙江省兰西县一处僻远蛮荒之地落脚。砍草开田,架屋立户,始有村落,用祖父的名字命名,才有王永富屯。与相邻的穷棒岗丶姚粉坊丶歪脖屯、蔡家洼子丶张家窝棚等,几乎脚前脚后立起的小村,遥相呼应,互通有无。蓝蓝的天空下,远近横着几个暧暧荒村,自成一番景象。对远在东方的里城而言,这里统称西荒。西荒,隐隐地含着老辈人对远在里城地界老家的怀恋。
很快,人们便发现,这里其实是一方蛮荒遮蔽下的水草肥美的宝地。
自我的家乡小村南行二华里许,便是一片牛马只能露脊丶猪羊只能闻声的低洼地形成的大草原。南至二十余华里的穷棒岗,东临二十余华里的头道岗,西与深入松嫩平原腹地几百里的柳条通夹岸的呼兰河一脉相通,仅隔一二小村。这是一块方圆几十平方公里的水草丰茂的湿地,苍茫,丰腴,幽深,秀美,生机勃发,争奇斗艳。
盛夏时节,这里一片挨挨挤挤,一地推推搡搡,一排扯扯拉拉,一派争争抢抢。
长蒿比肩拔高,有点缝隙便伸胳膊,见点空间便插腿脚,你争我抢,你推我搡,都试图把刚刚抽出的嫩头儿,抬得高高的,最先接受清风的摇动丶阳光的爱抚。
成片成排的蒿丛,已是密不透风了,似乎难于见缝插针,可是,许多不知名的小花,象打碗花,水豆花啦,还是从长蒿的枝枝叶叶间一脸光鲜地钻了出来。有的,还把嫰嫩的打着卷儿的绿蔓儿挑在长蒿的头顶上,大大咧咧地招呼着整个草原的连天绿浪。
绿浪,并非那种小麦伏垄丶稻谷抽穗式的绿浪,只能远观,近看则成垄成列,而是一种遍地密密麻麻丶挤挤喳喳的绿浪。远观,似潮起;近看,象堵墙。绿浪中,有狗尾巴草狼尾巴草一类高高摇动着毛绒绒宽穗者,也有茅草稗子草一类甩动着如鞭的长穗者,还有香蒿扫帚蒿一类炫耀地晃动着一头一脸层层叠叠细穗者。无论宽穗长穗细穗,全都踮着脚跟使劲伸长脖颈,全都从密密麻麻中不顾鼻子不顾脸地挤出来,全都拼尽全身力气争取阳光的青睐,清风的眷顾。
这样的一地綠浪,牛马钻进去,只能露脊,半大孩子钻进去,则顷刻没顶。那种繁茂,那种深厚,那种丰美,实在是上天对家乡的恩赐。
其实,这只是家乡湿地的草原粗犷的一面,它还有婀娜多姿的另一面。
连天的大浪中,还有贴地的涟漪,淹没马蹄的波纹。越过方圆几里地的高棵大秆的深深草莽,便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拥挤着各色肥叶矮棵的绿地。
一层一层锯齿状长条细叶,贴地四面铺开。这儿,那儿,一会是一片金灿灿的小黄花,一会是一片嫩盈盈的小白花,一会是一片光闪闪的小蓝花,一会是一片娇滴滴的小紫花,忽左忽右,忽远忽近。灵秀,通透,豁朗,温婉,任谁置身其中都会有这种感觉。
贴地铺开的各色小花,惹眼,招摇,却不单调,并不孤寂。还有那不时突兀而起如灌木一般大的花株:有的团团如盖地高张一树金黄;有的扬扬洒洒纷披一树粉红;有的齐齐整整如剪裁如刀切一般四向斜插一树瓦蓝;有的姿容俏极仪态妙极,可名字,却吓人一跳,如飘拂披挂一树细碎黄花的狼毒,只敢远观,不敢亵玩;还有的,虽无远播的名声,但绝不亚于玉砌雕栏中的异卉奇葩,如马莲花,一墩一墩似君子兰但比君子兰宽大修长的肥叶中,挺拔而出一根一根笔直的长梗,高高地举起似倭瓜花但比倭瓜花娇嫩俏丽的硕大紫花,如染如滴般绒嘟嘟长瓣,羞答答地翻卷着,嫩白的细长花萼,柔柔地顶着点点粉粒。
那些虽不开花,或者暂时开不了花的枝丶干、梢、头、墩丶丛,全都不甘示弱地展示各自独具风韵的绿叶。有布满点点白刺的长叶,有中间一块黑色图案的窄叶,有猪耳朵一般肥大的宽叶,有周围全是锯锯齿的厚叶,有心型叶,也有掌型叶,有暗透条条长丝的,也有整齐排列蜂窝图形的,各个姿容曼妙,片片生机勃发。一律绿如染,青如滴,任谁也会惊叹大自然的匠心独运!
在这贴地四向辐射的红红绿绿中,还有成片的绒绒嫩草,密密咂咂挤作一团,实实迫迫拥在一方。一脚踩进去,就象踩到了柴堆草垫一般,软软的,暄暄的。还有聚堆的柔柔高草,仿佛站不稳立不牢似的,随意倒伏着,呈饼状呈窝窝头状,呈垄台状。油绿之中,翻出了积年丝丝络络枯干的厚厚根须。还有成排成阵的肥草,旧叶托着新叶,新叶压着新叶,你拉我扯,你拽我拔,一面墙似的突兀而起,不容分说地径自挡在眼前。
可以想象,如此丰腴的草原,肯定不只是草们花们的世界,那里,大野的幽深中,经常透出一派特有的喧闹。
一脚踏进草丛,会立时激起蚂蚱的波浪,四向飞溅。正在艳帜高张地自拉自唱的蝈蝈丶蛐蛐以及那些不知名的昆虫歌唱家,刹时哑了歌喉。不一会儿,便恢复常态,又各自独占一隅纵情弹唱。有声如细丝,忽断忽续的,也有声如裂帛,飒讽啦啦的;还有声如管弦的,幽幽咽咽。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如果肯于循声蹑手蹑脚地潜行数步,就会发现蒿草丛中爬到梢头的靓丽的绿豆蝈蝈或虎皮蝈蝈,正对着艳阳振翅弹奏。如果迫不及待地张手扑过去,多半落空。那种蝈蝈非常机灵,稍有风吹草动,便飞速遁入草窠。只有那种虽头挑长须羽翼一如绿豆蝈蝈般靓丽,但却尾帶紫黑色长刀的,好抓,可惜不会弹奏。如果细心,还会发现小如線头儿但却翠绿如洗的蚂蚱,和鼓眼长颈丝须尖嘴的硕大如食指般长的刀螂,肯定都是音乐家,但从来没见过它们怎样弹唱。
再走几步,就有会有成群的蜻蜓,左左右右时上时下,款款飞走,就会有仨一帮俩一夥的蝴蝶,远远近近忽高忽低地翩翩舞动。蜻蜓,有一身金黄宽额凸眼的大头蜻蜓,也有一身浅蓝黄眼睛长肚囊的大蓝蜻蜓,还有细如米线或黄肚囊或肚囊蓝白相间分格排列的米线蜻蜓,无论大小长短,或蓝或黄,翅膀一律透明,薄如糯米纸。飞起来,全都一顿一顿的,落下来,全都喜欢停在尖尖角上。蝴蝶,有小手指盖大的浑身蓝透的细蝶,一二结伴围着蹄印脚窝,津津有味地不停翻飞;有拇指肚大的浑身黄透丶白透以及带花点的常见蝶,在花上叶间痴痴迷迷地舞来舞去;还有或浑身墨黑,或墨黑中的两翅画着大眼睛似的黄白花纹丶燕子一般大小的珍稀蝶。这种蝶不常见,偶尔出现,也是贵妇人一样目不斜视,尽自旁若无人地直上高空。
这里,组成喧闹的,其实,不光是靓丽者,还有“黑客”!
那亦步亦趋围在头顶跟踪飘走的黑云,是小咬集团。一不注意,其中个别分子就可能飞到眼里,钻进嘴里,防不胜防。“嗡嗡嗡……",似蜂鸣,但比蜂鸣短促,強劲,来了一只大瞎虻,不容分说便落到了裸露的胳膊上。圆鼓鼓的复眼,如微缩的車灯;嘴尖粗,冷森森的,如抽血的针头。大腹便便,一身墨绿。这是草原上头号吸血鬼,不分人畜,一有机会,便盯住不放。千万不能让它得逞,那一咬的滋味,比医院打针的锥痛还来得猛烈、钻心。赶走了大瞎虻,别以为天下太平了。还有小瞎虻,个头比大瞎虻小一倍,从头到尾,全是土灰色,丑而凶。来无声,去无响,落地便是恶狠狠的一口,足可以叫人疼得一蹦。然而,在领略这种不容分说的锥痛之时,任谁也会慨叹大自然良莠共生的多姿多彩!
如果进入腹地,那就能充分领略这种喧闹的高潮。
几乎每迈一步,都会有各色青蛙蹿出草丛,跨高栏似的从这里蹦到那里,草尖上,不时闪动着跳水运动员似的流线型身影。扑棱一一扑棱一一,一只大鸟在脚前的丛聚中飞出;扑棱一一,又一只大鸟几乎从脚边的深堆里跃起,一律慌乱地在半空中划条弧线,落到不远处。那是虽为鸟但不善飞翔的鹌鹑,小头短尾,一身赤褐色,绅士般肥胖。偶尔,还会突起一对家禽般大的巨鸟,飞出几丈远,便钻进绿浪。那是雉,又名山鸡。一身墨绿中透着大蓝,大蓝里透着宝石般荧荧光泽的、尾部有着长长的丶光闪闪的撩人心神的翎毛者,是郎君;一身灰灰土土,头无冠尾无翎,低眉顺眼,依依偎偎,怯怯生生的,是勤良恭俭让的女眷。
青蛙的你蹿我跳,鹌鹑的你落我起,山鸡的双宿双飞,惊动的不只是一地的狂蜂浪蝶,还有那些聚精会神孵卵的山雀们、鵏鸭们、串鸡们。
扑啦啦,扑啦啦,那是被撞起的抱窝小鸟,在慌慌张张地试飞。几经扑啦,便直上云天,在头顶上惊惧地盘旋丶高叫,生怕谁侵犯它那精心营造的小窝。如果好奇,拨开那种成饼成叠的深草,就会发现,那用细草丶马尾丝儿、羽毛精巧编织的小窝。里边,一般摆着四至六个雨花石一般美丽的鸟蛋。这是小鸟的窝,几乎走上三五步,就能碰上一二个。
如果进入没顶的高草深处,便会不时碰到正坐月子的鵏鸭丶野鸭乃至大雁。也许过久地蹲坐孵卵,全身有些麻木了吧?也许是母性的深情使它们过于痴恋了吧?刚刚被撞飞的时候,总是飞不起,飞不远,一再划着弧线,扑扑啦啦地低掠。半天,才能高高飞起,但在高空盘旋,久久不肯离去。如果循着蛛丝蚂迹翻找,就会发现一窝一窝的大蛋,齐齐整整地摆在那里。有的如鸡蛋大,有的如鸭蛋大,还有的如鹅蛋大,最小的,也有鸽子蛋大。一排一排,白花花的,令人惊讶不己。
这时,如果注意到天空,则更是热闹。
蓝蓝的天空中,几缕白云轻轻飘动。云雀飞得最高,唱得最起劲,最动听。恰恰滴滴,呖呖嗒嗒,婉转,嘹亮,经过云层的撞击和过滤,显得更加清脆,清越。其它各色被惊起的小鸟,全都蹿上天空,一展芳容。有黑头白脖儿黄肚囊的,有紫头黑脖儿白肚囊的,有一身紫褐麻麻咧咧的,有一身黄绿灰头土脸的,应有尽有。有的翻飞,有的低穿,有的高空盘旋,常常定于一点久久不移,各逞其能。叫声有千回百转的,也有丝丝缕缕的,还有又干又直的,各尽其妙。突然,百鸟噤声,好象整个草原都屏住了呼吸。
在鵏鸭亮翅丶 串鸡穿飞丶水鸟成行处,一只老鹞鹰出现了。它张开硕大的翅膀,侦察般地转着圆圈。忽然,在空中定住了,久久不动。刹那,又箭一般俯冲下去,顷刻,叨起一只还在蹬腿的兔子,缓缓地飞向天边。顿时,哑了一时的百鸟歌喉,又恢复了争鸣的常态。
如果走出深草,来到绿浪贴地而起的开阔地,还会发现远在天边如白云滾动的羊群,近在眼前的牛群马群猪群。
那位卸了耕耘债不久的老黄牛,正长卧草地,悠闲自得地眯眼倒嚼。长长的尾巴不时甩动一下,抽打着胆敢前来偷袭的蚊蝇和大瞎虻。那匹枣红马正和那匹雪花青头对头脸对脸,有滋有味地至相啃着痒痒。再看猪群,那位又做了母亲的大花猪,正舒舒坦坦地躺在那儿,赫然露出一排饱胀的乳房,刹时,一个个圆滚滚的猪娃,争先恐后地在那儿挤成一排,不时发出哽哽娇啼。
这就是家乡湿地上的草原,丰美,富庶,得天独厚,气象万千!
如果仅止于此,那还够不上完美,那还够不上神奇。最令人惊叹的是,在这方湿地的草莽深处,老天还安排一片泱泱水泊。
家乡的这方湿地,实际是前后左右高岗地带环绕的一方低洼地。这方低洼地又是西高东低,从西到东形成了一个几乎不易觉察的漫坡。而这片水泊,恰恰就在东部的最低洼地带。夏天遇暴雨,几个小时之内,整个草地就会大水齐腰,一片汪洋。可是,雨过一两天,大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汪一汪绿草糊岸的小水洼,在表述着一片汪洋的曾经。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有水不淹,遇旱不缺水的得天独厚,所以,才有了这方湿地上草原的气象万千。
这片水泊方圆十几里,阳光下,粼粼细波,水银一般闪闪烁烁。岸边,不象人工修葺的水库丶水塘那样,光光的,秃秃的,而是拥挤着长枝肥蔓,翠叶红梢。那边,柳丝低垂,蓼花丛聚;这边,蒲棒铺开,水葱墩墩。长蒿,短草,大叶,杂花,层层叠叠,高低上下,密不透风。无风无浪的时候,看那浮萍,圆盘大小的绿叶,平展展地随意铺在水面上,成条,成块,成方,成阵。翠绿得几近透明的蚌蚌狗儿,还没有来得及退掉蝌蚪尾巴的尖嘴蛙,在浮萍上跳来跳去。那一只只刚跳水的巨型青蛙,一个猛子扎下去便又在远处浮了上来,在萍叶边上,露出两个窥伺周同围风吹草动的鼓鼓眼睛。
一只蜘蛛大小的长腿长须的蚂蚱型水爬子出现了。它略略疑,便飞动四条长长的细腿,敏捷地在水面上急行。真是如履平地,只留下点点波纹。
最令人称奇的是,占据水泊半壁江山的竟然是连天的芦苇。这儿的芦苇奇高,两米余;奇壮,细竹一般;奇密,一棵挨一棵,种植的一般。苇塘深深,风过处,芦花苇叶哗哗啦啦齐响;水草丝丝络络,里三层外三层地缠着苇根。一身银白的黑颈车豁子鸟,在芦苇的缝隙中穿飞,滴滴溜溜叫个不停。那精工细作的小窝,吊在远远近近的苇株上。水草中,穿行着各色肥鱼。露鱼雷般黑脊的,闪白金一般细鳞的,现蛇皮一般肤色的,呈黄油涂抹一般长长身驱的,往来翕忽,俶尔远逝。
这片水泊,水丰,草茂,苇密,自然是鱼多鱼肥。最大的鲤鱼,可达八十余斤,最长的鲇鱼,可达一米余,比成人的胳膊还长。天上,成帮成夥的打鱼郎丶水老鸹不时欢叫着掠过;水面上,苇塘边,成群结队的水鸭子呱呱直叫,钻进钻出。有时,有雁群落脚;有时,有鸥鹭翔集;有时,有丹顶鹤兀立,那真是天造地设的绝佳生命摇篮。
如果是雾霭轻吐的夏日黎明,这里,还别有一番韵味。
岸边,倒映着花草树木、萝蔓水葱挨挨挤挤的倩影,薄雾如烟,时浓时淡,在水上,也似在天上。一叶扁舟,摇出柳荫,钻出苇荡,牵动一天星,搅动半天云。一片蛙鼓,四野虫鸣。既辽远,又切近;既缥缈,又宏大;既细针密镂,又粗犷豪放,绝对称得上世间最奇妙的交响曲。
更奇妙的是,当此之时,常常会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从远处的水下深渊传来。哞一一哞一一哞一一,似牛叫,又缺少牛叫的亮音,低沉,憋闷,又不失粗壮,在大野的一片天籁之声中,显得非常特别、突出,传得很远很远,前村后店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叫声,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
有人说,水泊深渊藏着一种怪物,叫老牛闷儿,这是它烦躁时发出的长鸣。也有人说,是独角龙的叫声。说是水泊深渊,千年万年就生活着一对独角龙。大雾天,常常变成漂亮小伙美丽小媳妇,在水上现形打闹。谁若是有幸撞见,就能实现一个最想实现的愿望。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撞见过独角龙。而某些迹象,又常常把疑问甩到历久弥鲜的民间传说中。
腊月,冰封雪飘之时,水泊的冰面上常常突然出现一条如垄台一般拱起的碎冰,直向远方。人们说,那是独角龙的独角在水下划出来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至今无法解释。但是,可以猜想,哞哞的闷叫,可能是五十余斤以上的黑鱼发出来的,但无从考证。如果是巨型黑鱼发出的,肯定是此起彼伏,不可能只有一二声击天透地的长长闷叫。
还有一种景象,连猜想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初秋的深夜,在家乡的小村,许多人都曾凭窗望见,泱泱水泊边,茫茫草野中,突然,一个篮球大的火球从地上升起,划着一个彩虹似的圆弧,落到远处。不一会儿,那个火球又从落下的地方升起,划着同样的圆弧,落到它最初升起的地方。而后,又在原来的轨道上再升,以同样的速度再落。落下,升起,升起,落下,没完没了地反反复复。人们说,那是得道的狐狸在炼丹。这边一只仙狐,吐火球;那边一只仙狐,接火球。接了,吐;吐了,接,如此往复,便形成了秋夜火球在远处长空起落的壮观。
一一其实,这只是凭借主观想象的道听途说,究竟怎么回事,至今仍是个谜。
这就是家乡的湿地,丰美,深邃,神秘。非常可惜的是,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的造田运动中消失了!
几百种植物在这里绝迹!几百种昆虫在这里绝迹!几十种鱼虾在这里绝迹!几十种鸟兽在这里绝迹!没有了“断虹远饮,近翠千叠”!没有了“柳荫撑出扁舟小,牵动一潭星”!不见了猪群,不见了羊群,不见了牛群,不见了马群!痛失了老天恩赐的生态资源!也痛失了老天恩赐的旅游资源!同时,还痛失了“原生地带即天国“的丶可以“携自然之情脉,扬自然之灵动,达自然之通感"的绝佳教育资源!
草地的植被遭破坏,正在盐碱化;水泊的水下保水层遭破坏,变成漏斗;旱季,没有水分蒸发;雨季,没有水分儲存。有的只是流失,流失!造出的良田,不丰产,是凉田!开出的水渠,不见水,是布景!遇旱,便大旱;遇涝,便大涝!几十年了,家乡的大自然越来越暴躁,越来越乖张。
一位著名的生态学家说:湿地,是地球的肾。家乡的湿地,对整个地球来说,似乎无足轻重,可是,对家乡来说呢?是不是肾呢?毁坏了家乡的湿地,是不是等于摘除了家乡的肾呢?
问我吗?我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