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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浴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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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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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笆外边那株黑悠悠



 

                         王浴海

      在椰林下时来的柔风里,于大海边蜿蜒的石板路上,不论是驻足在那高张一方碧綠的山坡别墅前,还是佇立于玉带桥边那如火的一树红花下,总是突然想起远在北国乡村的老家篱笆外那株黑悠悠!如画,在记忆中闪回;如诗,在思念里叠印。挥之,不去;去了,再来。

    两间老态龙钟的草房,一圈不经意间径自蓬勃成林的插柳围墙,就是我儿时的家。家里虽然土灶土炕土墙,纸窗柴门,穷得几近家徒四壁,但是,却有一种别样温馨。父亲早起扛回一捆猪食菜,推开院门的几声轻咳;母亲深夜为弟妹驱赶蚊雷时手中小油灯的晃动;骄阳下,弟妹蹑手蹑脚张开两指逼近尖尖角上的大蜻蜓时的屏住呼吸;暴雨中,小狗小鸡小鸭前钻后跳东躲西藏,终于顾头不顾尾地安于一隅时的惊魂若定……都给小院草舍一种灵动,一种灵采,一种深厚。而篱笆外边那株黑悠悠,正是这种灵动、灵采丶深厚的凝聚、化合、提升和延伸。

    那是怎样一株黑悠悠呵!

    在香蒿的前拥后挤中,在稗草的骄横恣肆里,居然抢占一席之地!无怨无悔地破土,目不旁顾地展叶,有滋有味地抽枝,怡然自得地在杂草堆中突兀而起。枝枝桠桠,舒舒服服地四向伸展,黑真真密麻麻的心型细叶,扬扬洒洒地在蒿草的头顶上颤动。

  在我的关注中,层层叠叠的碎花,爆开了;在我的牵挂里,排排碎花变成了排排纽绊儿大小的翡翠一般的绿珠,只在绿珠的顶端留下一袭干枯,那是碎花对綠珠的最后点缀;在我的祈盼中,一嘟噜一嘟噜绿珠,钻出了密密匝匝的心型叶,被一一斜挑出来了;在我的热望里,一串一串挤作一堆抱作一团的绿珠,垂挂成阵了!

    仅仅去外婆家三天,归来便出现了奇迹。

    一树翡翠般的绿珠,竟然变成了一树几近透明的黑珍珠,举着,挑着,垂着,挂着,吊着,悬着,挤着,拥着,藏着,一粒粒,晶莹,剔透,闪亮,柔媚,争相抢夺我的惊喜。

    小心翼翼地摘下几粒,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呀!一股别样酸甜,清冽,芳醇,柔细,顷刻,直贯头脚。那感觉,那感受,神笔也难描。如果您品尝过葡萄家族中的玫瑰香,便可略知一二。可是,比玫瑰香要来得浓郁丶细嫩、绵长。

    叫来弟弟妹妹,风卷残云般饱餐一顿。片刻,一树黑珍珠变成了我们兄弟姐妹的两眼油光,一嘴浓紫。

    轻风中,那株小树一般高的黑悠悠秧儿,象刚刚倾情解囊相赠的老朋友一样,兴奋地抖动着层层叠叠的心型碎叶,回应着我们兄弟姐妹万般感激的甜蜜注视。

    那时的“大跃进“,不知道错碰了大千世界的哪根弦儿,渐遇大自然的疯狂报复,粮食,尚且一粒一粒数着吃,哪里敢想水果!栽葱种蒜,都得通过“姓社姓资"的拷问,有棵数限制。瓜果梨桃,这类不在粮食作物之内的奢侈品,有多少能逃过“黑猫白猫“的围追堵截呢!

    这一顿黑悠悠大餐,成了我童年最高级别的水果盛宴,永远沉潜在我的记忆中。

    几十年过去,在我由孩子变成老翁以后,在我的祖国从“经济崩溃的边缘“,走向令全世界惊讶的崛起以后,在我于有生之年饱享祖国崛起的成果,遍尝寒带、热带、亚热带、温带铺天盖地而来的形形色色的瓜果梨桃以后,在我有条件躲开老家的地冻天寒,在祖国的后花园一一四季如夏的海南岛静静疗治积年风湿症以后,仍然不能忘记老家篱笆外边那株黑悠悠。

  拐角处,转弯时,一丛肥叶,一窝蒿草,都能逗起我对它的长长思念;裂缝中,旯旮里,几点红紫,一抹葱绿,都能引发我对它的久久怀想。这种思念,这种怀想,已经超越当年的视觉味觉和触觉了,而是一种全身心的震颤,是对人生经历全过程的一种总体撞击。有辛酸,有酸楚;有亲情,有乡情;有嗟叹,有感叹;有寥落,有空落;有遐想,有冥想;有甜蜜,有迷醉……是回想中百读不厌的诗,是思念里常看常新的画!那里有父亲推开小院柴门时的轻咳,那里有母亲手中小油灯灯光的晃动,那里有兄弟姐妹捕捉尖尖角上蜻蜓的蹑手蹑脚,那里有茅屋柳院的鸡鸣犬吠,那里有我童年美妙瞬间的永恒式特写,那里有我岁月深处心灵律动的提炼式烛照!

    真的好想你呵,老家篱笆外边那株黑悠悠!

    如果有机会,即使我佝偻曳杖,一步三颤,我也愿意重新蹲到你面前,轻抚你的枝枝叶叶,痛快地一洒久别重逢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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