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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再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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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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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拜会恩师

国庆,拜会恩师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的退休老师

“今天,我们师生久别重逢,欢聚一堂,师生校友,互诉衷肠。”邢老师仰起红润的脸庞,坐在狭窄的书店柜台后面,认真地读着前两年自己写给校友的欢迎词,老师说:“这是写给94届校友的,也是写给你们和所有二中的学生!”

午后,刚刚睡醒的邢老师,见到我们的来访,满脸扬溢着花开的喜悦,使这个十来个平方的逼仄的书店里,焕发着金秋灿烂的气息。“我感觉我们重温了一堂生动的人生之课!”怀同学后来说。是的,茂、芳、怀、琴、超和我,挤坐在书店的过道里,静静聆听邢老师的朗诵,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打人的老师

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曾经打过我的老师,而邢老师就是其中最后的一个。时间过得越久,那些记忆越加地淡薄,而那些让心打动的时光却越来越记得深刻。第一位打我的老师姓彭,教语文。彭老师总是喜欢在晚自习时,抄上课外的诗歌,让我们背诵。带我们领读时,他那微胖的大脑袋晃过来晃过去。《死水》、《火光》等诗就在他的摇头晃脑中悄悄渗入我们的脑海里。那天晚上,彭老师破天荒让我们自习,我埋头看起了小人书,快看完的时候,被突然走进来的彭老师看到,彭老师毫不客气地给了我一巴掌,不过没有收缴我的书。多少年后,当我依然不舍地书写我寂寞的文字,偶尔懈倦地时候,我就想起彭老师,想起他教我读过背过的那些诗歌。洪老师是在朝读时发现我居然一声不吭时,给了我一巴掌。这一巴掌真的有点冤,我一直就是习惯默诵课文的。这一巴掌真的有点值,那以后的学习中,除了语文成绩好外,我的英语成绩也是一直较好。邢老师并不经常打人,但那天一气之下连打了四五人。而且邢老师打人也不一样,别的老师都是冷不丁给你一下子,邢老师却是准备充分。只有邢老师有戒尺,打人时,你得把手先伸出来,然后邢老师拿出戒尺,数落一番后,“啪”地给你一下子。就一下,不多打,打完了,再站会,等老师再数落两句。在邢老师恨铁不成钢的数落里,就可以乖乖地回到座位上了。别人被打的时候,都是牙恨恨地,等老师一走开,马上在心里痛骂老师一顿,有时还免不了咬牙切齿的恨。我刚被打时,也是一肚子的不开心。再然后,就觉得自己错了下次不能再错了。高中以后,再也没有老师打我了,但那任性的年纪却在无知无识的嬉闹里,不知不觉地流走了,留下的是说不尽的悔恨。都说青春无悔,那是你因为曾经有一个奋斗的青春,而谁会赞美一个颓废的时光。

其实,人生路上少了那一巴掌,却让我们经历了太多的曲折。

有故事的老师

青春多故事。那个时候,我们的故事演绎着不同的对象,相同的懵懂。而邢老师是带着故事来给我们上课的。

“一屠晚归,担中肉中,止有剩骨。途中两狼,缀行甚远。”当邢老师在柜台后洋溢着笑容,背起《狼》这篇课文时,我们非常吃惊。时光过去了那么久,而老师却如流水般随口而诵。就象那时候兴起时,当堂给我们背诵《三国演义》一样,邢老师总是让我们惊喜。

四十有余,笃笃实实,略有些胖,寸头短发,庄户人家的样子,邢老师就这样出现在初二(二)班教室时,同学们显然大吃一惊。这是老师吗?这是新来的班主任吗?一把戒尺,一块惊台木,告诉我们,这是真的。

其实语文课总是很无聊的,识字、组词、背诵段落、写作背景、中心思想等等,无非就这些东西的反复堆彻。在邢老师讲来,却有“张飞桥头一声吼,吼断桥梁水倒流”的孔武气势。长短句、关联词、句组、句群、段落、文章,邢老师一点点讲来,一篇拆开再拆开,然后拼接再拼接。讲到兴起时,“啪”地一声惊堂木响,一下子震醒那昏昏沉沉的同学。

就有些同学不大关注语文的学习,对于戒尺和惊堂木的来历倒是非常关心。戒尺也就四十公分不足,两指宽,通体油黑没黑的,看不出来什么材质,黑釉完全掩盖了材质的本身。惊堂木也是黑黑的一块,六公分宽五公分高八公分长。戒尺基本是用来打人的,不打人的时候,就静静地躺在讲台一角。两年多的时间,戒尺一般都是在那里沉睡。惊堂木用的反而多些,总是在大家昏昏欲睡时,猛不丁就震天动地的响一下。

好事者很快打听出来了,这两件道具就是邢老师以前用来谋生的,在茶馆里说评书时用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象邢老师说书时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一个是叽喳喳的茶房,一个是静悄悄的课堂,一个是声色相形响遏行云的流板,一个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独白。角色与场地的变化,在邢老师的心里会有怎么样的蜕变。爱情和事业,并未缺席邢老师的生活,不过是一切都来得太迟。

在这之前,邢老师当过知青,下乡进村。本来就在农村,再下乡也终究在村里,这倒没有影响。当过农民,上百斤的重担在泥泞的湖堤上行走,一天下来,肩膀红肿,整个人完全脱力的状况。后来重拾书本,开始到茶馆讲评书。虽然出生不好,但世道很公平。经历了一段压抑的青年生活,老三届的毕业生,终于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找到了转场的平台。没有考上大学,但长期以来的坚持和努力,使邢老师通过社会公开招考,以第二名的成绩顺利进入教师队伍,成为了一名灵魂工程师,而我们有幸成为了邢老师任教的第一届学生。不是科班,但从那时到现在到未来,他,终是我们的老师。生活并没有因为他的老师身份而改变得更好,妻子无业,多孩待哺,生存的压力改变不了老师的体态,也改变不了老师把应对艰苦生活的经验传给每一位他教过的学生。不放弃,不畏惧,坚守也是人生最好的良师。

当家长的老师

“汪再斌你母亲还在吧!”邢老师问我。是的,不仅仅是我的家庭情况,邢老师很熟悉,也不仅仅是来看望的几个学生,老师都记得,而是大家的家庭情况和学习情况,老师都记得。成绩好坏也罢,家庭穷富也罢,一切都在邢老师心里,所有人都是老师的学生。

茂同学记起来那时候,邢老师和所有住读的男生住在一起,一边是学生宿舍,一边是邢老师的窝居。都是乡下来的学生,调皮、聪明、好动,一边是少年的任性和无畏,在老师需要安静的时候,依然嘈嘈杂杂,不闹不休;一边是艰苦生活下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饥饿;而老师在止住同学们喧闹的时候,却止不住自家孩子的吵闹;喂饱了自己的孩子,又忘不了同学们那饥饿的眼睛。不管如何,熬粥的时候还是尽量的多熬一点,孩子喝一点,学生喝一点。

班上总有象我一样家庭特殊的学生,成绩是都不一样,但老师的关照都一样,甚至比对别的学生更是严苛,因为老师和家长一样对我们都有特别的期待。因为与学生住在一起,所以邢老师几乎认识所有的家长。其实在大多数学生心里,邢老师就是大家的家长。

饭菜确实不合口味,生活寡淡,吃不饱的学生数不清,吃不了的学生也不少。最受批评的总是几个倒剩饭的学生,过惯了苦生活的老师,对粮食有着不一样的感情,象对待自己的学生样,一个也不要放弃。怪不得芳同学说倒剩饭比成绩差更让邢老师恼火。其时,老师育有三女一子,一人工资养活全家六人,可想日子有多艰难。多年之后,我渐渐明白,老师不只是可惜倒掉粮食的浪费,也不只是品味生活之多艰,更多的是对生活的尊重和对人的尊重。邢老师用他的人生诠释了他的教育:教室不是唯一的课堂,生活也是最好的老师。

守望的老师

十平米左右的书屋,柜台占去了四分之一的位置,屋子里四周的书架上摆的都是书。78岁的邢老师坐在柜台后面,守候着前来购书的学生,守望着未来的日子。偶尔会有曾经的学生前来拜访,就占着过道,隔着柜台和邢老师聊天。

孩子们大了,邢老师也在城里买了房,退休工资养活夫妻二人大有所余,生活已经大有改善。本来开不开书店,对欲求简单的老师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抽烟、喝酒、打牌,这些败家败身体的习惯,邢老师都没有。日子对于老师来说,不过是箪食素衣,闲庭漫步。如果还有别的,那一定是老师对校园的眷恋并对生活的守望。

听芳和超说,他们现在从事的是教育工作,茂则在科学上继续深造,他们继续传承着老师的教导,在文化教育上播洒新的种子。琴、怀和我则从事着社会工作,邢老师用一句话概括:“都很好!”是的,无论学生在社会上扮演哪种角色,只要对社会有用,那就是老师的成功,而这也是老师最终的守望。

在谈话中,邢老师多次提到94级的聚会,并充满回味。临别的时候,邢老师一再欢迎大家明年再来,并寄望有一次我们全班的聚会。甚至邢老师对我们说:“为了来年能再次重聚,我一定好好珍惜身体,努力活到重聚的那一天,并期望看到更多的同学学成归来!

原来,老师守望的是愿你半生归来,依然翩翩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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