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再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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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069年，一棵香樟树悄悄地长在了群山环绕的龙坪山谷里，伴着春风、暖阳。
952年后，这棵香樟树已经老态龙钟，却依然一头苍翠，三米高的主干往上，四个分枝从四个方向向上伸展，树冠将近20个平米，俨然就是一棵名副其实的古树，树脚下，村民用80公分的水泥墙围起来，围墙内径约5米。古树主干直径达2.8米，朝西北方向，树干凹进去有50公分，形成一个树洞，里面已经完全没有树皮，露出的木质完全枯干，好象用手一掰，就能扯下一片树干来。
真的不知道这棵树到底是哪位村民栽种的，抑或他就是一阵风吹过，落下的种子长成的，又或者是鸟儿在高空鸣叫时，将树种遗落而生长成的。不管他的出生，这棵树已经长成一种坚强的姿态。清风吹过，树叶摇动，似是在告诉村民，健康活着，真的是好！
树生之时，适逢国政变革。其时北宋四面风雨，外有大辽、西夏虎视眈眈，内境民不聊生国库空虚。宋神宗问王安石：然则卿所设施，以何为先？王安石回答：变风俗，立法度，今之所急也。此后王安石变法实施，短期内北宋国力大大增强。可惜变法功亏一匮，北宋随即又落到风雨飘摇之境。山外，朝庭的改革风起云涌，王安石们在风雨中起起落落，最后淹没于历史的潮流中，而其时小树初长成，绿叶婆娑，风华正茂。
那一年，一群可爱的小伙伴，流连在香樟树下。好几个人手着手，才刚好绕树一个圈。这么粗这么老的树是怎么长成的？孩子们使劲地想，却怎么也想不出答案。但是，一个叫石纯若的男孩，他望着一片芳香万众敬仰的参天大树，心里暗下决心：长大了，我也要做一个万古流芳的人，做一件千古传颂的事。崇祯末年，石纯若已经日见衰老，男子没有立功沙场，也没有文坛扬名，更没有富可敌国，说好的千古流芳似乎是南柯一梦。而膝下，儿孙满堂。石老终于开悟：我没有做到的，让子孙们去做，让族人去做，让乡邻去做。老人靠着大树，望着前面巍巍大山，决定要在山顶建一所学校，让子孙、族人、乡邻的子弟，躲过即将燃起的战火，到一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读书。他鼓励孩子们为家族而读书，为家乡而读书，为天下而读书。历时八年，耗尽资产，在大树背后的莲包山尖，一座四十八间的书院建成了。这个书院就是墨庄书院。这个书院存在了三百多年，学院共为石姓家族培育了5名进士，30多位举人、贡生、秀才，以及很多很多的革命志士。1937年后，日军侵占了黄梅县城，逼不得已，黄梅县城的中学生迁到了书院学习，废名先生就在这一段时间回到家乡，从一个大学教授变成了中学教师。虽然墨庄书院已经不在了，但是石纯若却真的实现了他的梦想。书院学子们留下的文字和精神却一代代流传不息。从创建学院开始，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们纷纷从树下经过，风雨飘摇中，古树遥望着书院，依旧风华芳香，和着阵阵书香，在这一片天地里，傲然耸立。在古树心里，或许只有书香才能配得上这一方圣地的美丽。
最让古树痛苦的日子突然降临了。1941年10月，奋战在大别山区的新四军第5师第14旅42团团长熊桐柏获悉，将有一支运送粮食的日本小分队会从小溪山经过。经过商议，熊团长决定率部袭击日本小分队，获取并补充部队粮草。次日，埋伏在小溪山上的新四军队伍果然看到一队日本军队经过，虽然没有看到粮食，熊团长还是决定按计划进行伏击。这场突如其来的伏击战，打得很苦，被袭击的日本小分队十分顽强，迅速组织了反伏击。双方激战3个小时，日军小分队被完全击溃，日军中队长铃木铺佐在伏击中被击毙，可是英勇的熊团长也不幸中弹，，并于当晚壮烈牺牲。而此前，在长江北岸，红小军溜进日军新建的飞机场，点燃了汽油桶，引起连环爆炸，日军还没有来得及使用的飞机场连同飞机都在大火中灰飞烟灭，接连糟遇的失败，引起了日军愤怒。小溪山伏击战后第二天，疯狂的日军出动大量飞机，从九江到大别山广阔的区域内由南往北进行连续三日三夜不停轰炸。古树就在这场轰炸中，主干被炸掉一小半，形成了现在的树洞。战争早已远离，只是永远的给古树留下了一个伤痛的痕迹，而古树却因为历经沧桑，显得更加风采迷人。外辱内乱之下，谁还能独善其身，就算是古树，独然其身，却终究逃不过战争的伤害。国泰民安，国家强大了，人民富足了，山河才能更美好。
可是那时兵荒马乱，受苦受难的都是穷苦百姓以及那些反抗压迫反外国侵略的革命战士。在离古树不到三公里的西冲村后山上，有一个浩大的天然山洞——太平洞。1931年4月，由红十五军改编的红九军进入山洞，一边坚持发展根据地，一边坚持反国民党围缫。后因叛徒告密，国民党64团由陈金武带领包围了西冲山太平洞。在火烧、水淹、炮烘等各种攻击后，太平洞里坚持战斗的军民依靠天然凭障，获得了暂时的安全。后国民党选择围而不攻，终于逼得洞里缺粮少水的军民在一个漆黑的深夜里，四面突围。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最后抓捕革命战士97人。后来这97人被国民党杀害于黄梅北邙山。古树几乎是完全目睹了这一幕人间惨案，那风雨飘摇的日子里，谁都无法自保，老树摇一摇树叶，追过去一缕山风。如今西冲山仍然保留一小处山洞，洞前竖起纪念碑，这里成为了革命教育基地，清明时节，附近的村民会自觉地在这里祭拜为革命而牺牲的英勇战士。
山河永在，时光不歇。当年渺无人烟的地大山深处，如今变成了美丽乡村。古树对面的山谷，变成了美丽的水库。群山环绕中，碧水如珠，映着落日的霞光，比之往昔，分外的清新秀丽。莲包山顶的书院是没有了，但是山前却多了一排排整齐的民居。这些民居汇集了山谷里原来的人家，七十余年后，依然保存着初建时的模样，是黄梅县保留最完整的原始村落之一。古树旁边，从唐山上流下来的清泉，在小溪底里参差的鹅卵石上打着滚儿唱着歌儿，流进了龙坪水库。古树与小溪，一个清新，一个古朴，双双依偎在古村落怀中，诠释着一个新概念：有一种美丽叫原始，有一种清新叫原生态。我很想把这一大片民居建成天然民宿，在我往生之年，掬一手溪水，捋一把野花，煮一碗山茶，捧一卷诗书，在古树下，活成山间精灵。而古树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一片美丽，活了那么久，或许直到现在，古树才活出了一些滋味，活出了古老的尊严。而村民们也自觉地参与了古树的守护，守护着家乡的一片美丽，守护着岁月的一方安祥，守护着生活的一个信仰：跟党走，才能更好地建设这片美丽的村庄。
古树，你到底见证了多少风雨，经历了多少战火，阅览了人间多少的悲欢离合。而你却活成了从容，圆满了淡定。或者，你就活成一种姿态，山河无恙，美丽久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