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接我回家?!”每一次去看望母亲,母亲都这样问我,暗淡的眼神直直地望着我。
有点害怕面对母亲的呆呆的目光。说是害怕,其实更多的是内疚。母亲八十七了,两年前,她就已经无法站立,只能躺倒在床上。这么多年来,除了当初到黄冈上学,母亲与我最长的别离都不会超过两个月。结婚生孩子几个月后,我就把母亲接到身边,直到现在。但是母亲躺倒在床后,每年的夏天我们就无法照顾母亲了。整个夏季,因为我们夫妻都要参加防汛,万不得已,只能把母亲送到几个姐姐家去让她们照顾。除了这个季节外的时间,我们每天早上做好早餐,安排母亲吃完后,顺带就把中餐放在保温盒里,放在母亲的被子里,把开水放到母亲的床头。晚上回家,才能帮母亲做晚餐和洗漱。一天天,一日日,母亲就呆在房子里,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每天,母亲也会坐着轮椅,进出她的房门,但终究是走不出家门。那不太高的门槛,彻底挡住了母亲想看看外面世界的向往。
这辈子,母亲是真的受苦了。来世,我宁愿是母亲的长辈,只愿我能好好地照顾她下辈子,却报答不了今生母亲对我们的抚养。
我轻轻地拉过母亲枯槁的右手,青青的筋络象蚯蚓一样爬满母亲的手背。我轻轻按住她手上的脉搏。听着脉博沉稳而有节奏地跳动,又是惊讶,又是欣慰。母亲年事这么高,还有这么旺盛的生命力。
母亲一辈子到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如果说她出过省出去县的话,那也是我们带她到江西九江去看医生。对于母亲来说,天下最美的地方就是有儿子有家的地方。但女儿完全不一样,她向往的是行遍天下,看天下最美的风景,品尝不一样的风情。我总是劝她多看点书,女儿却宁愿没有诗歌,但是一定要有远方。
找工作那年,女儿独自一人北上漠河。到哈尔滨转站的时候,跟我们联系上了,说是感冒了。这让我们无比担心,劝她立即返程回家。但女儿说“能坚持”,并在那里休息了两天。后来女儿说,在宾馆醒来,真的不愿意起来,迷迷糊糊里还以为是呆在家里,等看到房间的摆设,才意识到身在天涯。等不到妈妈的早餐,等不到爸爸的手擀面,等不到奶奶在房门外催促起床的嘀咕。眼泪没有理由的流下来,挣扎着起床,挣扎着旅行,终于到了漠河。没有看到漠河难得一见的极光,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美好,但是女儿很满足,因为她觉得她实现了她的目标。
这个暑假,女儿一直在黄石考科三。第一次挂了科,去远足的计划就泡了汤。第二次过关了,离开学也就几天时间了。女儿说可惜了这个暑假,一定要抓住最后的机会去远一点的地方。好在这一次,她不再是孤独地旅行。在黄石学游泳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妹妹,在她的串掇下,两人结伴去了张家界、凤凰古城,最后在开学的前一天,总算是回了家。
远方,对于女儿来说,或许是一个情结,或许是一个梦想。从大学开始,女儿就开始了她的远足。她房里的中国地图上,插上了许多的红旗。我知道,那都是她梦想中要去的地方。从新疆、西藏到山东、浙江,从漠河到天涯海角,地图上插满了每一个省。
值得欣慰的是女儿在暑假的前几天,更新了“时光慢递”了公众号,并且坚持更新了十几期。从字里行间,我觉得女儿真的在长大了,她不仅是有了远方,也终于有了诗歌。虽然她的文字里,有较多的网络语言,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文学创作,但文字里有女子的灵韵,有成长的烙印,最重要的我觉得她终于有了一个女儿的情怀。
没有远方也没有诗歌的,除了母亲就是妻子。她有的只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坐过飞机,没有坐过高铁。仅有的几次出行,也只是到此一游的观玩,而且都在临近的省份。父母在,不远游。同样,我能去的地方,一般都不能超过一天的行程,而且肯定是当天往返。虽然我热爱文字,但不是每一个我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我的文字。庐山是我经常去的地方,但是一直以来,我只有一篇文字记述了其中的一次驴行。实在来说,是我确实没有那么宽广的情怀来表现这座历史名山的厚重。这一点来说,其实,我也是没有远方没有诗歌的人。
远方再迷人,诗歌再唯美,生活却离不开柴米油盐。所有的情怀,在生存面前,都只剩下躯体。平平淡淡的日子里,工作着,努力着。在有闲暇的时候,一家人驾着车,随随便便地去到一个地方,品一餐农家饭,赏玩一下原生态的自然风光,快快乐乐地在时光里慢行,对于我们这一家人,对于所有希冀远方和诗歌的人来说,这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