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泡香,桑葚甜,再采一把,黑天天。”这个季节里,我又想起了这首儿歌。
三月四月,青黄不接。一到五月,人们就在田地里就忙活开了。大人望插田,细伢望过年。大人们在田地里忙得没有黑白的时候,其实小孩子们也在村子里忙的不亦乐乎。蛇莓吐着腥红大胆地立在枝叶上,胆小的孩子只敢望望,胆大的孩子早就伸手摘下来,一把丢进嘴里,边叭叽边说好吃;桃子、李子都还是青的,个头也小,那是望也不用望的;青草蓬起来了,放牛的时候再不用牵着牛到肥厚的草地去,随便往哪一放,牛儿都吃得欢着呢,小伙伴就能自由自在地在草地上打滚儿了;就算是一群伙伴斗鸡起来,跌倒了,躺下来也是软软的草地;最叫人喜欢的,当然是摘桑葚了。
村里桑树倒不少,但能摘到桑葚的树却不多。太高了,上不去,只能看着桑葚掉满一地,树脚下,黑桑葚把土地都染红了。太小的树,不够摘,几下就采完了,嘴巴都没润湿呢!细斤嬷家的桑葚树不高,却有些年数了,每夏这里都是孩子们的天堂,一拨一拨的孩子,轮番着爬到树上去采桑葚,吃到嘴巴都乌了,吃到手指都紫了,吃到心里甜蜜了,才肯爬下来。
我和焕兵、劲松就不能这么随性地满野乱跑了,上学都变得没有劲儿了,窗外鸟儿喳喳地叫得那么欢,它们该不是把树上的桑葚都吃完了吧?早些时候,班上同村的就我一人,到初二时候,焕兵和劲松转校过来后,分到了跟我一个班上。此后,我再也不用在黑乎乎的夜晚里一人独行了,上学、放学都有伴儿了。白天放学,我们绕过河边的院墙,贴着校墙边的小路,踩着细碎的脚步,说着笑着,疯着闹着,小路再没有以前那么长了。焕兵总是眼尖,故意走在小路的最外边,顺手一捋,几个紫黑的桑葚就躺在手心里,自己拿起一颗放到嘴里,顺手就把余下的分给我们。
“好甜,我们到墩上先去摘点桑葚吧?”
低处的桑葚,早就被村子里的孩子们摘完了,剩下的是渐红渐紫的桑葚,那是酸的,得等些时日,让桑枣儿紫得发黑的时候,才可以吃,入口甘甜,回味久长。细斤嬷家树上高处还有一些,不过有些摘不够。焕兵很是麻利地三两下就爬到树上,就近摘了一些,却都不吃,弯下身来递给地上的劲松。我早跑到家里,找出簸箕,放在树脚下,焕兵就站在枝头脚下用力晃动起来,桑葚象雨一般纷纷地落下,有的掉在簸箕外面,有的掉在簸箕里面又蹦到外面,好歹,簸箕里总算是铺满一层了。我们三个人围着簸箕先猛吃起来,看看时间不早了,一人抓起一把,各自回家吃饭,准备一起去上学。
再回到村子,细斤嬷已经走了,连屋都拆了,那棵带给我们无数欢乐的桑树也没有了。焕兵出去打工,经年不回已经几十载了;劲松倒是在家里,不过日日开着大货奔走在挣钱的路上。我已经近三十年没有看到他们了。
还有村子里那些曾经一起摘桑葚吃桑葚的小朋友们,现在都为人父为人母了。再见面,有的已经只是面熟,一忽儿叫不出名字来;甚至有的已经完全记不得面貌和名字了;有的叫的出名字,却只剩有打个招呼的见面礼了。大家都在忙,忙生活,忙娱乐,再也没有小时候一起做游戏一起贪吃寻乐的时候了。
对村子里的人,我一直心存感激,感激他们的陪伴,感激他们的帮助,感激他们的宽容。两百多户人家都是一个姓,唯有我们家和另外三家是异姓。很久以来,我们这几户人家从来没有感受到另样的眼光,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对于村子来说,我们无论何时都可以骄傲地说:“我是梅坝人!”那时候,我们和全村人都一个待遇,记工分一样,分田地一样,分鱼一样,分屋基一样,拜年也一样,家家户户人来客往中,从来就不曾冷落过我们这几户。就象这桑葚紫红在夏初,从来不分张家先红李家先紫,因为阳光洒落下来,从来不会错过哪个角落。
桑葚年年红,年年紫。季节总是那么守信,那么入时。我们都渐渐老去,只有季节不老。还有不老的,是深藏在心中,永远思念家乡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