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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再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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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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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梅的春

又是细雨,又是喜雨。湿漉漉的鲍照路,湿漉漉的小城。

东来西往的车流绕过鲍照墓,悄然消逝在小城里。小城的人都知道鲍照路,却不知道鲍照是谁?更不知道他的墓为什么让笔直的路绕墓而开?

鲍照是谁?“仆本寒乡士,出身蒙汉恩”。1600年前,山东(也有说是江苏)一个鲍姓士族新添了一名男孩子,尽管家族败落,但好在全家竭力让他读书,他也不负众望终有所成,他就是鲍照。“愿君松柏心,采照无穷期”,本是执笔书诗心,却不得不仗剑走天涯。当19岁的鲍照,来到荆州江陵,出现在临川王刘义庆面前,临川王看到眼前的毛头小伙,身材瘦弱,一脸疲惫,但一双眼睛不大,却很执着的样子,临川王收留了他。在王爷看来,只是多收了一位闲人,说不定养着以后有些许作用。

年轻的鲍照受不了王爷的轻慢, “大丈夫岂可遂蕴智能,使兰艾不辨,终日碌碌与燕雀相随乎?”鲍照想尽办法,向临川王献上自己的诗,终于得到了临川王刘义庆的重视,从此鲍照开启了他的半生羁旅生涯。

在那个乱世,尽管跟着王爷,也一样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根据记载,鲍照最少两次到了黄梅。第一次是跟着临川王到任江州刺史。其时,鲍照正值青春年华,意气风发, 舒心快意之余,纵情于庐山山水,“明发振云冠,升峤远栖趾” 、“乘此乐山性,重以远游情”等佳作均在此间所作。“寒暑难适,汝专自慎,夙夜戒护,勿我为念”,在往赴荆州途中,经过大雷岸,想起一路的行艰路难,想起求职的辛酸苦辣,忍不住思念远方的妹妹,其情殷殷,其怀楚楚。

很长一段时间,鲍照窝居在一尖山的山洞里。不知道一尖山成于何年?不知道一尖山的风是否曾经温柔?不知道一尖山也曾有过人声鼎沸?只知道一尖山依然是一片荒凉,在重峦叠翠的群山之间,重复着松风和雾雨一起的孤独。就是这座山,海拔1170余米,耸立在群峰之中,傲然藐视着众山。与其他山峰不同,一尖山顶矗立着一座书山,由五片书页状山岩竖立组成,书山后面隐藏着一个小山洞。就是在这里,在这个无人的山巅,鲍照捧着诗书而读,听着松风之乐,品着云海之舞,伴着晨露之净,闻着春草之幽,这一刻,一切那么和谐,一切那么安祥,一切那么梦幻。是的,象梦一样,在兵戈铁马的间隙,难得有这么一瞬间,让得鲍照放下一切的牵挂,放下所有的拼搏,“弃置罢官去,还家自休息”,有那么一瞬间,鲍照真的想就这样呆下去,在一尖山这个孤寂的山洞里,永远的呆下去,带着心爱的妻子,带着心念的书册,“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这是多么美妙的生活啊!“情高不恋俗,厌世乐寻仙”,如今,一尖山的风依旧吹,一尖山的云依旧飘,一尖山的露依旧寒,一尖山的草依旧绿,而鲍照早已不在了,也许在另一个世界里,鲍参军真的过上了鲍神仙的快乐吧。

“君不见春鸟初至时,百草含青俱作花”,是的人间又一个春天来了。也许鲍照想要的功名,在新时代的新征程路上,依然会得不到,但是他想要的生活已经是每一位国民都能过上的寻常日子,没有朝不保夕的战争,没有仓遑四顾的逃跑,没有饥寒碌碌的凄惨。党的二十大以后,大疫刚过,一切象春天般的苏醒了。鲍照墓前高大的千年朴树长出了新芽,呼唤着春天的到来。是的黄梅的春天真的来了:古角水库边的紫云英花海仿若裙角韵味无边的小缀饰;渡河的梨花云一般浮在小山尖;油铺的桃花如同初次相亲的大姑娘脸上的红霞娇艳得让人恨不得亲上一口,漫山遍野的油菜花轻轻地点点头又点点头,似在诉说春风的温柔,又似在

赞美人世间的温馨;团山的五彩杜鹃也次第开放,带着如丝的白色栎木花一起在风中相互掩映,象是在合奏一首春之乐。一切都那么美好,一切都那么热闹,到处是踏青休闲的人群,到处是开心惬意的笑声。

鲍照最后一次到黄梅,就永远地留了下来,不是定居,而是长眠。在热热闹闹的王朝争斗中,跟随刘子顼反帝的鲍照,兵败浔阳,刘子顼被捉,鲍照也在乱军中身亡。后人将他和他的随身书册一起埋在了黄梅的一处荒野。

关于鲍照墓的认定说起来也很神奇。黄梅有宛姓人取得鲍照墓地所处的田产,宛姓主人心怀仁德,在耕种时遇到鲍照之墓时,特意多留一犁之地绕过墓地而耕,并传为祖训。隋时宛姓人进京赶考,多次得到考官刘一雷的帮助。宛姓人细细思量,认为是祖上留一犁的功德所致,因此重修鲍墓,并从墓中发现鲍照手迹,确认了鲍照的身份。此后,在明清时期,均有黄梅县令重修鲍墓。改革开放后,黄梅县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鲍照墓地处被开发出一条东西向的大路。当时为了保障路面的平整和直达,有人建议迁移鲍墓,但最终路是开发了,而鲍照墓也保留了,留一犁的美德有了传承和诠释,我想,鲍照在天有灵的话,该真的可以安眠了吧。“竖儒守一经,未足识行藏”,从此以后,在另一个世界里,鲍照可以安心地读书写诗了。

鲍照墓地西北角十公里处,同样沉睡着现代文豪冯文炳。与鲍照不同的是,冯文炳一生不求功名,连名字也取字废名,但最后依然郁郁而终。鲍照是择君不明,被战争所累而身故。废名更可悲了,他的老师是周作人,鲁迅先生的二弟。周作人得意之时,不忘他的得意门生废名,多次在南京邀请他一起共职。那时废名因战火燃起,回到家乡黄梅躲避战难。回到黄梅的他,没有工作,又携儿带女,生活已经十分困窘了。对于恩师的邀约,废名却多次拒绝。抗日战争胜利后,周作人因投靠日本身陷囹圄,冯文炳听说后,只身前去探望,也因此冯文炳后半生受到牵连,解放后这位京派文学的鼻祖还没有来得及完成他的绝世之作《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桥》两部巨著,就遗憾的告别人世。

废名和鲍照,他们的生命里少不了春天,但是他们的生活却没有春天。他们两人都生活在不同的悲剧时代,不管追不追求功名,不管他们的文采多么飞扬,却终归都是一个悲剧。

在这个春天里,我时常想起他们,想起他们用文字引领的世界里精彩纷呈,想起他们的命运又黯然伤神。窗外,香樟树开花了,香气飘过窗台,直入心脾,而我在桌前自由自在地写着春天的故事。

也许,我的文字并不精彩,但是窗外黄梅的春天却五彩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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