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

喜欢桃花，因为他的窗外就有一株。诗意的桃花，每年都要赶在春风细雨中孕育一回，然后把粉红的心思晾上枝头。这个季节，伴随着桃花的盛开与纷谢，他都要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回回。

桃花自古与情有缘。阳春三月，挑开雨帘，泪眼看那桃花，他总要把崔护的《题都城南庄》低吟浅唱一番，“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是怎样回肠荡气的爱情诗句啊！点点桃红，令他百感交集，是看桃花还是念旧人，抑或追记那曾经的桃花情运？

十多年前，他在一所乡村小学当校长，小学校偏僻，百来个学生，十位老师，清一色的男同志。枯萎单调的日子有时令人窒息。尤其是放晚学后，就近的老师大都回家，挑灯孤影的他，只一人在校园中徘徊。那时他悄悄喜欢上了桃花。倒不一定是看上桃花报春，花开妖娆，和文人骚客对桃花的描写。乡下找不着那些名贵的时花名草，但桃花却很寻常，庄户人家门前屋后，都会有那么一两株。他就寻思过：校园中一定得有桃花，都说桃李满天下，满园桃李的，但是没有桃花的校园还有多少象征意义？

春天是生命涌动的季节，而桃花就是春天的宠儿。虽然他没有刻意去栽种嫁接，但是孩子们随便扔下的桃核，不经意间在他的窗外发芽长大，等到那一夜，满树的枝丫迸发出细小的骨朵儿、开放出淡淡的粉红色小花，他才注意到她羞赧挺立校园的动人模样。

也许是桃花给他带来了好运，那一年，在桃花吐蕊的时候，年轻的女教师分配到他们的乡村小学。女孩清纯、秀美、桃花般的笑脸，她居然也特别地喜欢桃花。于是，他便像呵护桃花一样地呵护着她。他教她备课上课改作业，她请教他诗歌，他还记得那曾经是一首写桃花的诗，“桃花/一首首报春的诗笺/一片片鲜活而又通红的文字/那是孩子们涂抹在校园里的水彩画。”她的诗，很多时候让他心花怒放。正是早春桃花的那份清纯之美，让他们感受到了校园的春天真正的来了。往日枯槁的校园一下子同桃花一样盛开浪漫起来。他们常常相守桃花下，看早晨稚嫩的露珠在新展的花朵上熠熠跳动，看傍晚一树的花瓣在春风细雨中缤纷落英。他们谈孩子们的天真无邪，谈生活的理想与春天的绚丽。

那些日子，“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是一年春。花飞莫遣随水流，怕有渔郎来问津”。他不知道这首诗是谁的，但他担心害怕的事还是出现了。那也是个桃花盛开的早春，站在那树桃花下，她嗫嚅吞吐：说她城里的姐给她找了对象，要给她改行要调她回城，她问她怎么办。他能怎么办呢？他扭过头，不说话！

桃花流水，客路那知岁序移，小桃枝上春风早。那个早晨，是他帮她整理行装，送她出校园的。满园的桃花开得正灿烂，她禁不住热泪盈眶。他笑笑，挥臂告诉她，在乡村小学，桃花虽然没有都市牡丹那样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论气质也不如城里兰花那样幽静素净。但桃花淡，谈雅不失其色；桃花执着，谦逊执着不拘泥。就像他们这些散落在乡村小学校的老师们，身处平淡，面临逆境，本色却不会改变，淡美与生机永远！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春去春来，花开花落，他总是把这首诗吟念。十多年过去了，他不知道她生活得怎么样，只隐约听说她改行的那个金融机构分流了她，年青着就退养在家，他为她惋惜。但他，仍坚守着他的乡村小学校。他的窗外，还是那株桃花。(安徽枞阳县教育局王光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