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台历

                                                                文/王光佐

    日子被一天天翻过去，新年前看了看面前的台历，所剩又寥寥无几，想到该是更换台历的时候了，许多往事便悄然漫上心头，爬满扉页。

那时，父亲还健在，每到这个时节，他便打电话给我，记得回来带本台历。我知道，父亲要的台历是一天一页，并附有相应的空白面，能方便记事的那种。退休后的父亲，远离县城，和母亲住到了乡下老家，过着一种归回园居的生活。每天，早起打打太极，上午读书看看报，下午雷打不散地在台历上动动笔，写写话，生活得有条不紊。

父亲在台历上什么都记。从每天的天气、风力、阳光、大小雨开始，大到电视报刊上的国家大事，像当年陈水扁闹台独，像四川那年5·12大地震，夹叙夹议，父亲的记录爱憎分明；其中也不乏乡村轶事，邻里纠纷，只要父亲知道的，他都毫不吝啬地记上几笔，例如今天谁家嫁女众欢喜，例如明天谁家盖房天晴好，内容琐碎，形式不拘。

父亲的台历记得最详细最具体的是家庭支出，人情礼往。在旁人看来，那应当是标准的记流水账了，像上午买豆腐一块，酱油一瓶，味精一袋。还有，昨天下午谁谁过来，送来了什么，回赠了什么，台历上一一记载。父亲常告诫我们，用钱就要有计划。钱够用了也不能乱花，随手记记，回头看看，才知道哪些钱不该拿哪些钱不该花，才发现还有哪些人情没有及时还上。父亲一生节俭，以诚待人，从不亏欠别人，在最困难的时候反而接济过不少乡邻，去世后除了房产存款，还给我们留下许多处世做人的精神财富与生活哲理。

父亲的台历记得最真切最动容的还是生活细节，儿女情长，最触动我的就是父亲标记在台历上的生日提醒。过去，我一直很忙，时常忘记父母的生日，但无论是我、妻子还是女儿，我们小家庭谁过生日，总能接到父母从乡下打过来的电话：孩子，明天是你的生日，别忘了啊。有时，我还真的把自己的生日搞忘了，接到父亲的电话提醒后，实在是愧疚难当，我真不知道自己每天在忙碌什么，更不明白自己的生日记忆为什么比不上年迈的父母。有一回，我带女儿也就是父亲最疼爱的小孙女回家过生日，女儿随意间翻看台历，我才发现父亲的秘密，原来台历上早就注满了温情提醒：今天，孙女回家过生日；随意往前翻一页：明天，小孙女生日，下午记得打电话给他们；妻子再往前翻，我们已泪水盈眶：后天，就是小孙女生日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父亲重病弥留期间，我和妻子留在老家照应他，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翻看父亲的台历，一张张一页页，不少都是我们交流的往事。妻子周末回家包顿饺子，节日我给他添件衣服，小孙女给他寄份新年贺卡，父亲都一清二楚记在台历的扉页上。中秋节，妻特地找人从白荡湖买了几只上好的大闸蟹捎回家，谁知父亲血脂高不能吃，为此，父亲在台历上写道：螃蟹时鲜价格昂，采购回家难品尝；虽负孝媳热心肠，精神享受不敢忘。像这样的感怀自由体，比比皆是，历历在目，看得我们心中五味杂陈，又热浪滚滚。

父亲重病去世后，母亲也相继离开了我们，只是老屋还在。偶尔回家叩门时，才惊愕地发现，敞开着的大门内，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写字台上的台历还孤寂地摆放在那儿，上面残留着父亲的手迹，还有他来不及记录的那些空白。人生苦短，犹如一页页翻过去的台历，不堪回首，许多亲人许多往事，转瞬成了记忆，许多的爱，也不再重来！(作者单位 安徽枞阳县教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