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占峰
立秋之后,我因为有一个心结,请了假赶回故乡。
每次故乡之行,都是一个人,虽是孤单,但也是宁静,那种静宛如秋的意境,凉凉的清清含着淡淡的秋香。它能让你的思绪自由的飞,飞回青年时代,飞到童年,也能飞到记忆里的最深处,如果我愿意,可以将我记忆里的伤痕一层一层的剥开,历历在目,泪水也会随之涌出来。而此时,你会慢慢感觉到,人世间的一切美好的东西和记忆,都是靠眼泪来滋润和回忆的;不管你是坚强的男人,还是女人中的强女人,你都会需要它来疗伤和回忆的。我的伤痕忆事,自父亲走了以后,便时常在孤寂时打开。在他乡还好,眼睛像他乡的空气一样干干的。一但在故乡的云中或是故乡的路上,扑面而来的湿像海潮一样,将我的泪一遍一遍的潮来潮去,那咸咸的泪水却不是海水而是记忆里的故事。
飞机上头等舱乘务员将午餐的盒饭递给我,我又退回她,不想食用,这就是近乡情怯吗?不是!我的心已经落在了故乡的土地上,心中已是满满的故乡味道,故乡才是我的食粮。那双纤纤的手和美丽的空姐,已不能像往常一样吸引我。我的心已经在云之下,林之中,山之外游荡……近了近了,红瓦房、黑土地……和那熟悉的草木与乡音,故乡我忐忑的来了。
好友自我的出生地小城临江而来,驱车近二百余公里来陪我。到了我父母的家乡~也就是我的老家。父亲生在双兴公社同和大队,母亲生在永和乡三义村。听起来是两个地方很远,其实父母的家乡只是隔了一道山梁,靠日出更近一点的是父亲的老家,当地人叫它前岗;而母亲的出生地在山梁的后面,当地人叫它后岗。一道山梁便牵手了父母的婚姻,媒人是谁我没有去探寻,因为那已没有必要,我已是四十有几的人了。那段叫做婚姻或者爱情的结合已有了传承。
我因工作原因没有赶上表姐孩子的婚礼,稍稍有点歉意,本来已经是答应好的。因为歉意,驱车便直接去了母亲的家乡,那些我少年记忆的表哥和表姐们已渐渐的有了老态,农村人的辛劳都堆积到他们渐渐变老的脸上。去年我来时,他们还略有康健余光,仅仅隔了一年,再次见到二表哥时,我的眼睛有些湿润,苍老和驼背显现在我的眼前,我不敢直视。其它几个表哥也陆续见了面,他们也都是见六十左右的人了。我孩时的巨人们,已经变的苍老,我仿佛看到他们在暮色之城的一头向我轻轻的挥手……
来来来,开始喝酒。我本不善酒量,这一次我决定要喝点,向表哥和表姐的好时光致敬;向他们的暮色之城惋谢~晚点,请再晚点!来,来,来……我的心里陌陌的数着,一杯是健康,两杯是健康,三杯四杯五杯都是健康……我知道健康不能永存,可我也不希望暮色之城来的太早,让这些面朝黄土的亲人们走的太快。
我此行的心结是给我合葬后的父母立碑。第二天,我们从海龙县将盖着红布的父母墓碑放在手扶拖拉机的车上,拉向墓地。墓碑是二哥早些时候来,找的县城里的石匠将父亲的名字补刻上的,母亲的名字在墓碑上已经孤单了三十年。我坐在车上,离父母的墓碑很近,却不敢触碰它,我是在寻找一种感觉,一种亲近的感觉,和久别的父母阴阳相逢的感觉,让我再叫一声妈妈,再叫一声爸爸……我在车上使劲地压着车,不让车颠簸,我知道那无济于事,但我希望它慢些再慢些,让我在墓碑旁坐久些再久些,不要冷落在山里的坟前……
我知道任何路,像人生一样迟早要走完,到墓地的路也一样,只是因为我的心情有些沉重而变的漫长。我们把墓碑放在祖宗墓地一旁,没有打扰墓地里的长眠者。
次日,按风水先生的风水安排,我们于日出前办好一切阴阳之事,并准时给父母接开墓碑上的红布。心结已完成,父母已落地为安,碑文已铭刻,众人已散去,我久留了一会,让如潮的眼泪退些再退一些……怎么,我的眼睛变的模糊,那悠悠也来的语音是你吗~妈妈?那踏草的步声是你吗~爸爸?怎么和我葬母亲的那次一样熟悉,一个倔强的身影孤单的留在母亲的墓前,留在安葬母亲的所有亲人队伍的后面……我收住脚步想等一等父亲那个熟悉的身影,可他已隐隐消散,等来的却是渐行渐远的人群和我的孤单。回头再望一次墓地吧,它已在我的视线之外松柏之中隐去。
这一路走的很慢很慢,这一走不知今生再见几次。与我的侄儿告别时,我已经不敢看他们的眼睛,我知道我的归期未定,可我更知道我的归途就在这里。
慢慢的走,慢慢的回头……
慢慢的,慢慢的我懂得所谓父母子女情愁,就是你在天堂的那一头,我在地上的这一头,彼此能感觉一只手在紧紧的握着。
慢慢的,慢慢的我懂得所谓人生苦短,情爱厚重,宛如一片叶子,秋天来的时候,即使你全力挽留,他也会悠悠然而落下,留下一种孤独给一片叶子飘落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