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国庆长假八天,和妻子商量,没有计划外出游玩,原因是节日里堵车和人多而得不偿失。于是,我与妻子、儿女一行四人在9月30日上午到乡下,一来算是乡村几日旅游,二来主要是我们一家大半年没去过姑妈家,去看看她老人家,父母亲前几年去世,老家就这唯一的比父亲小两岁的长辈健在。开车行程两个小时不到,上午十点多,我们到姑妈家所在村子,表哥表嫂正在村头地里干农活,见我们一家的到来放下了手中的农活。因头一天打电话和姑妈联系了,姑妈已经在家准备午饭。
一、姑妈
姑妈有七十多岁,姑父去世的早,年轻的他拉扯着三个儿女长大,直至成家立业。算起来,还是今年春节去过一次,已大半年没看过老人家。她干农活干活较少,一个人生活,好歹还能自理。大部分时间在家里帮表哥做些家务,虽不怎么受劳作之苦,但岁月无情,已是头发花白稀疏,黑色的脸庞上布满皱纹,显得苍老。去年姑妈因血压高、腿部关节炎,住院治疗过一段时间。但生性闲不住,又怕花钱,就回到家里静养。但她一辈子是个操心的命,心闲不下来,又爱激动,恢复得不太好。
姑妈家的房子,是我上中学时盖的,快三十年了。大门口拴一条黑狗,见到我们,很热情,对着我们大声欢吠,并扑过来,女儿很害怕。姑妈大声呵斥提醒,这才安静下来,摇起尾巴。院子里有一棵枣树,树冠很大,几乎占满半个院落,树上挂满了枣子,有的熟红了。见我端详枣树,姑妈说,这棵树不错,去年收了大枣五十六斤。因别人家的院子及门前小路不断垫高,为了排水,被迫将院子也垫高,院子比屋里地面高出十几公分。
进到屋内,感觉有些杂乱。地中央,架着一个铁炉子,炉子边上放着锅、案板等,竖直的烟筒在房顶拐弯,从门窗伸出去;正堂墙中间挂着一幅“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的中堂画,那时晚辈们在姑妈七十大寿时为她老人家祝寿买的,北墙一字排开摆了一张桌子和柜子,桌柜上摆满各种生活用具,地上还有水缸、米缸等。南墙窗边摆着两个大皮沙发,与屋里其它家具很不协调,估计是从别人家淘来的。西墙高低柜上摆着一台大彩电。屋子东头是房间,床单洗得有些发白,上有床褥子,叠的很整齐,很干净。
农村早就用上电饭锅,姑妈已将米饭煮好。我们一进屋,老人家就开始炒菜。因有病,她很少吃荤菜,大蒜、白菜、豆腐炒了几大碗,杀了一只大公鸡盛了满满一盘。我说:姑妈,怎么搞这么多菜?姑妈笑着说:我娘家大侄子一家来,我不给你们吃孩给谁吃?你大大(父亲)和你妈已我先走了,我娘家就你是最亲的人了,你能来看我一次就少一次了。姑妈说的有些伤感。一家人边吃边说,不知不觉一桌佳肴被吃得精光。吃过饭,还喝了多少年没有喝过米汤,这是姑妈特意留给我的,一碗米汤几乎被喝光。在城里,吃惯大鱼大肉,这粗淡的饭菜,倒成为奢侈的向往,和社会结交的人群与永远割舍不断亲情总有些差别。
二、小溪
姑妈家屋后有一条小溪,小溪的水是从村后的一座不高的山上流下来的,小时候,到姑妈去不知经过很多少次。那时,小溪有点窄,两边的溪埂长满青草,水也清澈,牲口直接饮用。住小溪边的人家不用打井,在河边挖一个较深的小池,蓄满水,就可烧饭饮用。由于没有桥,夏天赤着脚,直接涉水而过,春秋或冬天,则踩在小溪中间的几块石头上,跳过小溪,看那冰冷的水,在脚下流,总感觉凉嗖嗖的气从脚底往身上窜,生怕掉到水里。
吃完饭,我一个人到小溪边散步。流淌溪水里的溪床上黑乎乎的,不知粘些什么东西,看些有点脏,但水清澈,小溪两边的堤上栽了一排樟树,看着树龄有好几年了,小溪本来没有桥,现在通往村子里建了一座新桥,能够轿车通行,桥前有一道低坝,流水通过时哗哗地响,有很大的响声。南岸盖满农房,比河道高出十多米;北岸多是良田、果园,落差要小得多。岸边的树木已成黄色和红色,有些还呈灰褐色,有的开始落叶,难免给人有些惆怅。安静、幽闭、蜿蜒而行的溪流,在各类树木衬托下,仿佛一幅淡墨山水画,其实,农村的繁华在这里并不遥远了。
据表哥说,这条溪,前几年曾经污染严重,鱼虾几乎绝迹。后来政府对这些污染的小工厂被关停后,这两年,生态得到缓慢改善,在河里又发现了鱼。虽然如此,但受伤害的小溪,要恢复到自然美丽,恐怕还得等几年。乡村振兴任重道远。
三、童趣
过了小溪,向北走去。多么熟悉的乡村小路啊,以前是黄色泥土的羊场小道,坑坑洼洼,二十多年有了变化了,现在成了约有四米宽的小道,蜿蜒至后山。
当我走近一户农家,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跑出大门,站在门前小沟边撒尿,胖嘟嘟的小脸蛋,黑红黑红的。他好奇地望着我,我也微笑地看了他一下。他用方言问我,你是谁呢?我笑了,也用方言回答,我?当然是我了。他又问,你叫啥名字?我反问,你呢?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再告诉你。他不理会,可爱的只是固执地再问,你叫啥名字?
在我返回路过时,他正与一个女孩子玩。女孩子拿一根长棒子,站在柴房顶上,高声吆喝,他则在下面跑来跑去,呼喊回应,后来又来了几个孩子在一起,不懂他们在玩什么游戏。多么健康快乐的孩子啊!用家乡的方言说,农村的娃娃都很皮实,像小狗小猫一样养就照了,不像城里的孩子,娇生惯养,吃饭还要大人喂。
四、村庄
太阳就要落山,村庄与树木在晚霞照映下,显得有诗意。我想进姑妈家,又深入到村子里去。姑妈所在的村子,临溪岸而建,翻新的房屋都垫高了地基,越往后的越高,无序的建设,让村子的房屋高低不平。而新增的宅院,只能往前发展,占农田。每家都有院子,有的院子里栽柿子、梨子、枣树等,院墙外多栽种花草类,有些树木已生长多年,树干粗壮,树冠巨大。小时候,与爷爷常到姑妈家,对这个村子,也曾熟悉。大集体年代,大家都不富裕,土坯房子多,门前屋后脏兮兮的,一到下雨季节,村里的污水四溢,臭烘烘熏的让人头痛。
姑妈家的村子,由于地势高,土壤肥沃,不但庄稼收成好,果树也丰茂。村中间修了几条不宽的水泥路,按姑妈的说法,下雨天都不要穿胶鞋。农民生活富裕了,多数人家不但建起新砖房,墙面上还贴白色瓷砖。可是我发现,几乎所有的猪圈都空闲,一问才得知:因为猪仔太贵,猪饲料也不便宜,不合算,养猪的农户少了,一般人家不养了。每家鸡也养的少,养个十几只生蛋或逢年过节,保家里吃足够。所以院落周围显得清静、整洁多了。有些人家房前屋后还有果园、菜园,为防小孩、牲畜破坏,筑有围墙,再安上木门。看到这样的园子,我自然想起“小扣柴扉久不开”的诗句。臆想在大雪纷飞,或硕果累累、绿菜成茵的季节,游园的惬意。狗是最热情好客的动物,当我路过每家门口,它们都会在院子深处招呼我这看不到的陌客。
计划生育的成果,就是大家大户被消灭,现代家庭人口数量变少,青年人一般出门打工或在附近的工厂上班。村里除偶尔有人出进,再听不到声响。机械化让牲口渐退出农耕,养牛的人家也很少,偌大的院子里显得安静冷清。
天很快黑下来,家家亮起昏黄的灯。在我返回姑妈家时,小路上站三个人聊天。我听到有一个人说,这是某某家的老表来了。在朴实的小村子里,善良的村民对每来一个客人,都会受到热心关注。
五、大表哥
大表哥长我三岁。记得小时候,每次到姑妈家,与他几句话不合,就发生冲突,或摔跤,或打架,正应了“老表老表,见就吵”的老话。他不爱学习,经常躲在小卖部等地方玩,算好时间,放学后和别的孩子一起回家,家里还以为他去上学了。他不爱学习,也不爱种田,喜欢做生意。因他的精明,赚了不少钱,可能想致富快,对市场行情不了解的情况下,前几年投资一家小工厂失败,赔了本。
大表哥家的房子也有二十多年了,这是他赚到第一笔钱后建的,门窗皆是大玻璃,采光很好,家里按照城里的风格装修的。在当时,是全村最好的房子,就是现在,仍居中等水平。院子整个用水泥硬化,今年又盖了一小间洗澡间,打算安太阳能热水器。三间正屋里有音响、大彩电,沙发、家具都较新潮。房间布置衣柜、双人床、空调等,干净整洁。厨房距离正屋几步远,锅灶全部用白色瓷砖装饰,玲珑精致。有水箱,有自来水,用热水很方便。儿子睡在上房一大间里,也是书房。
大表哥有三个子女,大女儿大学毕业,在省城工作;二女儿在县城工作;最小的儿子,已上九年级,学生成绩不错,在特色班里成绩稳居前十名。女儿比较活泼,能力较强,而儿子性格内向,爱学习,喜静不喜动。在农村,女人要顶大半个天,否则,男人出不去,家里日子自然红火不起来。表嫂个头比表兄高,做农活,干家务,还要做饭,侍候老小,尤其是每天早六点就起床给孩子做早餐,很辛苦。勤劳、诚实的中华美德在表嫂身上体现。
六、二表姐
在与大表哥聊天时,不觉聊到大姑妈的二女儿。年前,二表姐夫五十岁刚过,就因病去世。从到医院检查,发现病情,到病亡,没超过三个月。
二表姐比大表哥小三岁,自小就很能吃苦,所以被小姑妈看上,说大表兄懒得很,让二表姐给小姑妈家的表哥做媳妇,说是亲上加亲。可惜大姑妈和二表姐不同意,说:是什么年代了,还表亲结婚。为此,小姑妈很生气,姊妹两个闹过很多年的别扭,直至小姑妈去世去时打姑妈去送最后一程。
二表姐后来嫁到邻村一个老实能做的小伙子,也就是我的二表姐夫。表姐再能干,终究是女流之辈,只能在家做家务,侍候老小,种庄稼,不能出去打工。二表姐夫老实,不能说会道,在外干活老实吃人家亏,头脑不够活络,没有大表哥的创业精神,只会出苦力,况且身体不强壮,赚不到什么钱,生活一直很拮据,大表哥一气之下,叫二表姐夫去他的小厂上班,可惜好景不长,厂倒闭了自然没有活干。二表姐他们俩口子的能吃苦在村子是出了名,所以不用出去打工,在村子附近干点临工。四周的村子里谁家有事,都雇请他们去。结婚几年,先盖起两间厢房,没想到一住就二十年,慢慢有了积蓄,才盖上正房。他们盖房用的所有木材,都是自己种植的树,砖石、水泥、沙子及土,都是其经过多年用工换来,然后两人用人力车拉回自己家里。
新房盖上两年多,本该可以喘口气,但儿子在外上大学,每年要花不少钱,压力依然未减。女儿大了,自己找的对象,表姐夫嫌其家里穷,不同意,但女儿坚决要嫁,他心里生气,却也可奈何。将女儿嫁出去后,他才到医院检查,已是胃癌晚期。嫁女儿收了几个彩礼,在县医院不经用,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二表姐夫死活要回家,说是不要把钱往水里撒,只好放弃治疗,回家等死。
唉,人啊!用家乡话说,人走路时,摔跟头都能拣到金元宝;人倒了霉,喝凉水也塞牙缝。
大表哥说,外甥就要大学毕业了,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但愿二表姐一家子和像二表姐一样的许多家庭,在国家一系列政策的惠及下,苦尽甘来。
七、绿草
我所在的单位是在市郊,办公室在一楼,坐北朝南,面积不大,只有十几平米,四壁雪白,对我这个不会养花又不会布置环境的人来说,办公室总给人感觉没有生机,显得很有些生硬、空荡甚至阴冷。
一日,与同单位的李大姐一起步行上班,走在路边时发现一株如同芋头叶样的绿草,看着很漂亮,顿足时,李大姐问我在看什么。我说,大姐你看这绿草很漂亮,和其它草比起来显得与众不同。大姐见状说,哟,是有点漂亮,我看你的办公室一点绿色没有,扯几根放到你办公室养着,一定好看。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扯起来,到了办公室,找了个原来喝完苹果醋还来不及丢的透明玻离瓶,把它插上,然后灌满大半瓶自来水,往桌上一摆,顺间顿时便柔软了起来,办公桌在绿叶衬托下,有了生机。
这株我叫不上名的很平凡的绿草,随着时间已变得绿叶葱茏,漾漾的透着生机。叶子像一只只绿色光亮的手,伸出来,叫人欣赏。逆光中,它的叶筋舒展着舒畅而又潇洒的线条。一种奇特的感觉刹时在眼前呈现,即使萧瑟的严寒占据窗外,温馨的春秋却在室内弥漫……
国庆八天长假,走时匆忙,忘记给这株绿草添水了,心里便生出许多失落来,想想再开门的时侯肯定是叶黄零落,香消玉殒,因此,好几天都为此自责不已,很是想念那些在无聊时光中慰我心灵、怡我性情的几抹浓淡相宜的绿草。
想不到的是,长假结束,到办公室我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这株不知名的绿草,不仅依然健在,而且还给了我一个不曾有的惊喜与启迪。那些使劲儿朝上冲的枝儿叶儿早把当初水杯里的水喝了大半,只剩半寸来长,水掩着杯底了,但那些曾裸在水外的根,却在几天之内神奇地长了一两寸,钢针似的,硬梆梆地、顽强地将根尖儿探到水底,源源地汲取着水分,不需要营养就能支撑着生命而不凋谢。
反思自己,时不时地挑剔着生活,嗟叹命运,再看看这株不知名的草,一个在路边的泥地里,它翠绿着,狭小的玻璃瓶里,从不呵护,它却同样顽强的伸展着它的碧绿。对它来说, 理想有多远,路就有多长。面对它,真的自愧不如,有什么理想,也永远只停在水面之上,从来未曾想给自己一个提升、进取的高度。
这株不知名的草,我不得不感叹它的随遇而安的适应力、令人称奇的生命力和顽强进取的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