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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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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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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父亲送我上学

那年冬天,父亲送我上学

一个人在独处的暗夜,是怎样地静寂和迷茫?靠在窗前我分明看到,在八百里巢湖的天际,星空之下,微风过处,一艘孤帆在波浪中的孤独与顽强的远行。这天地之间绝处逢生的希翼,使我明白了做人真正的意义,也使我明白了什么叫做乡愁的情感。于是,我想起了家乡的亲人们那一张张布满沧桑的脸庞,一幕幕点滴所作所为。

在这蒙太奇般的回忆中,我和我父亲的故事从父亲那年冬天为我送行的情形又浮现眼前……

那是一个不平常的冬天,刚过了正月十五的村民们,还沉浸在春节气氛中,难得下雪的家乡忽然下起了大雪,天际弥漫,八百里的山乡,村也渺渺,人也渺渺,唯有恣行无忌的朔风,在伸向山外的路上,回荡着呼啸的绝唱。而作为生长在土地中的农民孩子的我,开学了,将要去十公里外的区政府所在的镇上去读书,将以新的征程去替代与泥土相亲相谐的求学之路,也是父亲踏着这场雪为我送行。

我的老家所在的山村是一个比较偏远的巢湖之滨美丽的浮槎山脚下,在八十年代初,要乘车到镇上,首先得步行两公里多的泥土路到乡政府所在地的招呼汽车站坐公共汽车,花上5毛钱就到了镇上。但为了省几毛钱,送我上学的父亲坚持步行到十公里外的镇上,走着他老人家最熟悉的又不知深浅的小路,泥土路的路面,在雪的覆盖下,高低起伏。那天早晨,父亲肩挑我住校一个星期所需的大米、咸菜和被褥等生活用品,一步一顿地探索前行,我背着书包尾随其后。

清楚地记得那天早晨,父亲和我喝了两碗山芋稀饭后,他穿着一件旧棉袄和一双旧得不能再旧的胶鞋,头戴一顶败了色的蓝棉帽,肩上挑行李和我艰难地走在凹凸不平的雪地上。寒风将父亲棉袄上零零碎碎的补丁吹得翩翩飘舞;父亲的大脚趾在破旧的袜子包裹下,也从胶鞋里面探头探脑地钻出来,也似乎要阅尽生活的清贫和无奈。此时,十五六岁的我当时心里十分难受,几次要抢过父亲肩挑的担子,父亲坚决不让;走了一段路程后,我让父亲不要再送了,父亲不答应,我只好亦步亦趋地踩着父亲在雪地上踏出的足印往前走。

也许,在那条通往山外的路上,尤其是那个冬天,有许多寒彻心扉的感受,只有当时的父亲和我能够感受到。由于母亲生过一场病,家里已债台高筑,亲戚们怕父亲借钱,开始躲着我们。父亲为了让我上学,憋着劲地对我说:“孩子,就是家里砸锅卖铁,我和你妈也要供你上学”。

也许,为了我们父子两在旷野的雪中的寂寞,父亲边走边喘着气和我聊起了家常。“你到了学校后不要贪玩,要听老师的话,认真去读书,不要和人家比穿比吃。”我边走边听边应着。“我们家虽然穷,只是暂时的,人活着要有骨气。看到比人的漂亮东西,千万不要拿人家的,那是偷,我家几代人都没有做出这样的丑事。”“做人要实在,不能像XX那样到处去骗人坑人,等你长大以后走到社会,遇到困难的人,能帮人家就帮助人家一把”等等之类的话。我依然应着父亲的话,甚至显得父亲啰嗦。但我清楚记着,平时在家里父亲也用同样的话对我的哥哥和姐姐教诲过数次。我也明白,在我朴实、识字不多的父亲心里,做人要诚实,不偷不拿不羡慕人的东西,人与人之间要相互帮助,这是做人的本分,是道德所在……

不知不觉地大约走了四五公里路后,雪下得更紧了,风也刮得更烈了。父亲被风刮得举步摇晃,大声地喘息起来,并开始不停地咳嗽,本来黝黑的脸变成了紫色。我催促父亲赶快回家,不要再送了。父亲淡淡地说:“不要紧的,路还远,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再送你一程路。

那时,你根本无法想象,在我生命的源头一一我的在浮槎山下耕作了大半辈子的父亲,那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怎样地穿透我的心灵,是怎样地渗透至我生命的内质。时至今日,父亲那天突然滑倒的情形,依然清晰如昨天:那是一段长长的斜坡,父亲猝不及防,我呆呆地看着他顺着斜坡一直滑行两米多远,担子抛在路旁……当时,我惊呆了。父亲满身粘着粉尘般的雪絮,一双手被尖锐的石子划出深深的口子,鲜血醒目地滴落到雪地上。可是,父亲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只是用嘴吮了一下伤口,就一瘸一瘸地走回来,反反复复地检查着大米口袋和被包,看到完好无损,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憨憨地对我说:“还好,还好,没事,我们走吧”。见到父亲那个样子,不容分说夺过了父亲肩上的担子,看着我踉跄地走了一小段路,父亲笑着对我说,你身体板不结实,还是我来吧。

就这样,父子俩边走边聊着,不知不觉地到了学校的寝室,此时的父亲的眉毛都结了雪白的冰,父亲卸下行李,帮我铺好床,看到寝室的另一位同学在笨拙地在铺被子,父亲走过去帮他也铺好被子,一边铺一边说,你们在一起不要吵架,有不懂的课文要多问问老师,不要装懂。哪位同学笑着,算是答应父亲的话语。我有点不耐烦地催着父亲赶紧回家,连一声辛苦和道谢都没有说,至今想起来是我的一个心痛。

我送出父亲于学校大门,站在大门口,看着父亲返身走到那熟悉的回家之路,望着微微佝偻的背的父亲身影渐渐远我而去,我心里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如今,父亲去世离开我已经近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里我和我的哥哥姐姐们没有开口叫过父亲一声。在美丽的巢湖,我已是一名人民警察。在远离乡村的日子,每当我心情灰暗的时侯,每当我工作上遇到挫折时,就会想起我的父亲,想起那年冬天父亲为我送行的一幕,想起父亲平时对我的教诲,想起父亲在村里时常帮助他人和村里和父亲一样帮助我的父辈和同事们。

我深知,我的职业不仅仅属于我自己,还同样属于许许多多象我父亲一样纯朴善良的人们。

我感动,心生感动的同时,会有许许多多的事物让我学会了去诚实做人。会有许许多多像我的父亲那样善良、朴实的人们让我心潮起伏,让我感念感恩,让我陷入沉思,让我怀念逝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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