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王祖胜的头像

王祖胜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3/02
分享

我的兄弟狗蛋

梦是飘忽而至的,轻盈而绚烂;生活是实实在在的,厚重而笃实。成长对我的发小狗蛋来说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平心静气的过程。狗蛋是我发小的乳名,比我小一岁,他的大名叫李耀祖,也许是他的父母亲生他时,希望狗蛋长大后事业有成,能光宗耀祖而起了富个有霸气的名字。从小和狗蛋在同村一起玩耍直至长大,我习惯了叫他乳名。狗蛋从小就没有自己的亲人和属于自己温暖的家,有的只是四处的漂泊和对命运的苦苦抗争。自狗蛋出生后就没有看到自己的祖父母和外祖父,也没有自己的兄弟姐妹,是李姓家里唯一的独苗。在他的记忆里除了村里曾经帮助他的人,唯一印象最深的便是那苦命年迈的老母亲和曾经给予他母子两关照最多的外祖母及舅舅一家。

听隔壁的李世超老爹说,狗蛋的母亲四十几岁时才生下他,先前也有一个哥哥,可惜不到两岁生了病,到县城的医院看了几次,直至夭折也不什么病因导致,他的父母亲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散手人寰。后来若干年后才有了狗蛋,在他不到两岁的时候,天有不测风云,父亲也含病去世,从此,狗蛋和母亲相依相伴,靠着母亲在村上挣点工分维持,一步一步地艰难地过着包一餐饿一顿的生活。直至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刚刚起步的岁月里,农村的生活现状还不是很乐观,对农民来说,温饱还没有真正完全解决。由于我们那个小山村处在大山脚下,种水稻的耕地少,村民的唯一经济收入就是靠着山上的砍树木、采中草药、打猎、开采石料等资源卖到山外,作为家庭收入来维持一家生计。几年后,本来一个像绿色翡翠般的大山变成了面目全非,成片成片的光秃……,那时的人们哪有生态保护意识,也没有人管无人问的局面。

大集体年代,从村里唯一能与外面相通的便是一条祖祖辈辈用脚步在蜿蜒凹凸不平的大山中上踩踏出来的一条羊肠小道。那时候我们那小山村村民们根本就没有“电”这个概念,村民们依旧过着昏暗的生活,白天松树上自然而掉下来的松针(也叫松叶)和树枝做燃料生火作饭吃,晚上家境好点的便支起一盏用药瓶做的煤油灯照明,稍微“富裕”的家庭,用的是带玻璃的“罩子灯”,比起煤油灯亮几倍。家境平常的便经常上山去拾大油松树下自然汇集的一堆堆松脂和从油松树上刮一些薄油松树片做照明用。我都清楚的记得自己年仅六岁时便在父亲的带领下上山去懂得如何拾松脂和抓松毛。男人,对农村家庭来说就是顶梁柱,因家里没有男劳力,狗蛋母子仍勉强地过着贫穷的日子,不到五岁的时候,有一天,他的母亲不知什么原因眼睛失明了,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盲人,从此,狗蛋的生活就更苦了。

可悲的是一个酷暑夏天雷雨大作,一个炸雷将狗蛋那不足二十平方米的破败小土屋的房梁给击断了,当房梁从两米多高的房顶上掉下来时,正好狠狠的砸在了那瞎眼老母亲的头上。自此他的母亲就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和一些不明就里的病症,时常犯病,这对原本就很贫寒的母子之家无疑是雪上加霜。小土屋还是祖父时留下来的,由于年久失修,墙上到处都是像我们的小拳头能伸进去的小洞洞,夏天倒也凉爽通风,屋顶上破败不堪,甚至在夜晚躺在床上,透过小洞能够看到星星和月亮。天晴尚好,每逢下雨时,用蛇皮袋遮挡,用瓦罐接雨水,狗蛋母子总会被雨淋得浑身湿透。母亲清醒时还能带着年幼不懂事的狗蛋到外面找可以避雨的大石头(因为母亲时常发病,别人屋檐下是不能容忍他们避雨的)蹲在下面避雨。等雨停后再回来点燃松毛和松脂将政府救济或者乡亲们好心送的一些旧衣服烤干再给狗蛋穿上。当他的母亲病发作时,狗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虽然出于母爱的本性她从来不曾伤害过狗蛋,但也不能给予狗蛋什么关爱。特别是天冷的时候,狗蛋就只好赖在别人的屋檐下裹着几件破衣服像小狗一样蜷缩在一块儿,遇到我的父母和好心的邻居会把他拉回家,拿件和我们一样大孩子的旧衣服给狗蛋穿上,那时候家家都不富裕,有这样的好心人,对狗蛋来说,是遇到了救星。最难忘的是有时候只好钻到别人家为耕牛准备的大草垛树(农民们用稻草堆成的草垛)下和鸡狗争地盘。 至于“吃饭”这个词对狗蛋母子俩来说简直就是个梦想。由于家里一贫如洗,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他母亲病魔缠身,又时常犯病,而年仅六、七岁的狗蛋根本什么也不懂。唯一的是靠乡政府便给他娘俩定时发放一些救济粮和左邻右舍出于同情给一些旧衣服什么的。于是狗蛋就每月牵着母亲粗糙又温暖的手,和母亲颤巍巍地走在羊场小道上,带领着她到四五里外的乡政府粮站领取一点粮食。由于山路难行,年幼的狗蛋和完全失明母亲,一去一回就是一整天,饿了就在路边摘一些野果和母亲一起充饥,渴了就在小水沟里用手捧上几捧山泉来解渴。回家后,在母亲的指点下,年幼的他便用小瓦罐在几块石头搭建的简易小灶上煮粥吃,由于是敞开着烧的松毛,本来是白水稀粥的可每当一番折腾到自以为可以吃的时候,便因为漫天飞舞的松毛灰等杂物相融掺和而成了一瓦罐什么都有的“黑米粥”。因为他母亲是没有视力的人,狗蛋当时什么也不懂,所以那时候像这样的生活对他们母子俩来说,是很平常的事。

那时的狗蛋记得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牵着失明的老母亲到五里外的外祖母和舅舅家串门。外祖母已七十多岁了,舅父母也都五十好几了,但他们是很同情狗蛋母子两个苦命人,虽然家境不好,只要狗蛋到他们家去,外祖母拿出留着很久的柿饼或用红薯煮熟后切成条晒干的薯条给狗蛋带着,舅舅总蒸上一碗鸡蛋,炒些素菜给娘俩吃。临走时,常会给他们一些食盐和认为是好吃的东西给他娘俩带回家,这在当时对他们母子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礼物。食盐是他们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调味品。那时候觉得最奢侈的就是他们能吃上盐粥。

在我们那仅有的三十几户的小山村里,狗蛋的母亲因为时常发病,而且一发病就胡言乱语骂人甚至打人。所以大部分人都对他们母子两个是惟恐避之而不及的。狗蛋长大之所以后来的回忆起老母亲时还能依稀记得外祖母和舅父母的身影,可能多少也与这有些关联吧!大约在狗蛋八岁时的一个晴天,时任村支书他的堂二伯通知他母亲到乡政府去领粮食,这也是唯一一次母亲在没有带狗蛋的情况下去的,不知是被人骗了还是其他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他的母亲那天就神秘的失踪了,自此直到现在都没有音讯,那时狗蛋小,只听村上人说,村支书堂伯帮他的母亲领好粮食后,要母亲在一个地方坐着等着他开完会,就带她回家,等村支书散会后就不见了狗蛋母亲的踪影。于是,村里人和舅舅找了多处,寻找几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在狗蛋的心中永远是个心痛,也永远是个迷。

没有了母亲,幼小的狗蛋成了孤儿,总不能看着孩子饿死,没有办法,外祖母和舅舅将其接走,狗蛋与外祖母再次相依为命,有了外祖母和舅舅的照顾,此后,温饱对于狗蛋来说基本得到“保障”。

眼看狗蛋一天比一天长大,已到来上学的年龄,政府免费让狗蛋在舅舅家村附近的一所小学上学,可能是自小的清贫,他特别懂事,读书也十分认真,与同年孩子相比,每次考试成绩在班上都是前三名,一直读完小学和初中。后来因经济问题,放弃了上高中的学习,再在后来在当支书的堂二伯找了乡政府相关部门,狗蛋响应国家号召报名去参军,光荣地成了一名军人。

算起来,还是狗蛋当兵时我和几个伙伴送他走那年,因各自生活和工作的原因,一直没有和他联系,大家先是书信来往,后来由于工作和生活各自四处奔波,大家没有来往渐渐少了,直至我俩有二十几年没有见过面。

多年没有回老家,在去年清明节,乘着休假我带着孩子开着车回了趟老家给去世多年的父母亲上坟祭扫,以表怀念。在回村的路上,发现村里马路上添了许多陌生的脸庞,也不知道何时嫁来的姑娘。奔跑玩闹的小孩,也不知道他们的家住何方,当我与对面走来的老人打招呼时,他却陌生地将我打量,询问我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没有了印象,当我说出自己父亲的名字时,他却豁然想起。

是啊,变化可真大呀。眼前的景象是我不敢相信,我走过封存太多的过往村小巷,想要寻找儿时的印象,却发现他早已变了模样,路边的狗尾巴草,依旧在疯长,只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小霞不知嫁到何方,狗蛋现在怎么样。我努力在寻找熟悉的记忆,我几乎不敢相信,记忆中以前凹凸不平的羊肠小道,已经成了约有五米多宽的水泥路,靠山体的一边是用石头磊成的挡土墙,村子三十几户住房已是白色小洋楼,村中间也是整齐划一用彩砖铺成的人行道,村头的老井成为县级文物保护……

门口的黄灿灿的杏子依然挂满树梢,只是那个为我剥皮和我一起吃杏子的奶奶早已入了村头的坟岗,荒草淹没了曾经的人来人往,屋舍在阳光下依旧坚强。突然,一股无法言明的思绪让我措愕不已,明明我是这个村长大的孩子,怎么对生我养我的地方这么陌生了。

上了爷爷奶奶、父母亲的坟,我顺着小路到村后的山上去转一转,看看久别又熟悉的山,轻车熟路地到了小时候常玩耍的棋盘石、五四水库、小山庙、九龙泉等地方。顺着山路走到曾经村民为了生计砍光村里后山树木的九龙山,印象中这座山是光秃杂草,现已是青山如黛。在绿意盎然的山林里慢步走着,进入眼帘的一座碧瓦青砖的别墅,是谁家在这山里盖了又像四合院的“豪宅”。心里嘀咕时,听到“呼啦,呼啦”锯树声,寻声望去,一个中等身材、微胖的身影跳入我的眼球,似熟非熟,我快步走近,真的是狗蛋,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狗蛋,狗蛋”。 看着我,先是楞了一下的狗蛋,接着大声叫了我的小名起来:“三宝,三宝”。尔后快步跑到我跟前,兄弟俩拥抱着,拍打着肩膀。

“你什么回来的?”狗蛋问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问。

“我乘农闲,给果树修枝,施肥呢”。狗蛋解释着。

于是,狗蛋领着我到他种植的果园像导游一样介绍起来。

“这一片是黄桃树,已经卖完了;那一片是碧根果树,到十月份果就成熟了;远处那场是茶园,明前茶贵点已卖完,现在村民正在采摘的是(谷)雨前茶,价格次点;这一片山地总共有五百多亩哦”。狗蛋用大手比划着,“碧根果的价格高,大城市里的人喜欢吃,栽了有好几年,去年挂的果,产量不高,今年按照一棵树结的果,估计要收好几吨”。狗蛋满脸喜悦,自豪地说。“三宝,回家喝茶去,哥俩好好聊聊”。狗蛋指着碧瓦青砖的别墅。

进了狗蛋的家,一个三合院的洋房,院中的小莲池中间一座假山正流着清泉,正屋是客厅和几间卧室,全是仿古家具,显得大气而不俗套,左右两边的几间厢房是厨房和卫生间及客房。狗蛋把我向他的老婆介绍,尔后还顺便笑着说:“从小光腚一起长大的,不客气,就叫三宝行了”。他的老婆将茶泡好寄到我的跟前谦逊地说:“这是我们自家种的茶,不知是否合你口味”。我说:“我也是喝着这山泉长大的呀”。我们边喝茶边聊着从前的往事,问了狗蛋当兵以后的事,狗蛋娓娓道来。

狗蛋自从高考未中毕业后去参了军,在部队当了十二年士官,也拿到了大学文凭,复员后,带着一笔复员费回到家乡,妻子是当兵时认识的,娘家是外省的,一个女儿已在县城读高中,每到周末回家一次。狗蛋复员回乡后,先是相关部门安排他在单位上班,日子也过着平淡。上了几年班后,狗蛋每年回家祭祖时,看到村后光秃的千疮百孔的山,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如今,国家对生态保护的如此重视,还有这么好的优惠政策,村上这么大的山场,怎么无人问津来修复利用?于是,狗但将利用村后的山承包下来去种果树、茶园等经济林的想法告诉了妻子,妻子开始激烈反对。理由是自己的女儿在上学期间,需要大人来照顾。二是狗蛋已经有了稳定的工作,虽不富裕,但是日子还是过得去。三是狗蛋不懂种植栽培技术,有一定的风险,何必自找苦吃。狗蛋觉得妻子的说法也对,更没有去和妻子争执。在休息和工作下班之余,跑到相关部门咨询政策和有关技术人员对果树种植的前景和市场的需求以及基金等问题。运筹一年多后,狗蛋再次做妻子的思想工作。坐在一旁的妻子接上狗蛋的话笑着说:“当时我拗不过他,赌气说我照顾女儿,你一个人去村上的后山”。

狗蛋说:“我从小可以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是党和政府养育了我,供我上了学、参了军,才有了我的今天。我不喜欢讲大道理,我总想为家乡做点事来汇报父老乡亲。利用自家村里的后山种经济林,既富裕我自己,也解决从小帮助我村里的一些不能出门打工的乡亲们劳务收入”。狗蛋说得有些动情。

“后来我带着复员费,贷了款,经过着几年的打拼,茶叶和黄桃已经受益几年了。你看到了光秃而杂草丛生的后山也变成翠色欲流”。狗蛋望着我和他的妻子笑着说。

“等几年,我还想在“五四水库”、“棋盘石”、“ 小山庙”这些我们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地方做点文章呢!到时候在节假日,你带着儿孙来采摘、休闲于一体”!狗蛋诡秘地说。

告别了狗蛋,走在回村的路上,我放慢了脚步,在倾听大自然的声音时,也感受风的轻拂,花的芬芳。他,我的兄弟狗蛋,一个普通的人却有着不平凡的梦想和信念,他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这一切的一切。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