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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建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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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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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开会

进入四月,天气渐渐热腾起来,地里的庄稼长得更快了,瓜果蔬菜也在快快地成熟,赵四婶家已经开始吃早熟的豌豆了。

“知道么,二娃子今天上午到咱家来了。”四婶坐在院坝的桃树下一面剥着豌豆,一面漫不经心地说。

“他来做啥?”坐在对面的赵大叔忍不住问道。

“还能做啥,通知开会呗!”

“开什么会?……”

“真是的,这么早就有蚊子了!”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赵大叔的手掌拍在了左腕上。

“我哪知道,我问他,他说他也不清楚。还说忙得很,要去通知别的人家。于是,心急火燎地走了。”

“开个鬼会,每次都没说个啥!”赵大叔抱怨起来。

“哪我们去吗?听说有些人不去,隔壁的田水青就不去。”四婶停了剥豆,望着赵大爷,询问着。

“这个嘛---还是去看看吧,真是,……”

“那等明娃回来,我给他说。”

明娃是夫妻俩的儿子,在县城的工地打工。虽说辛苦点,但是一月能挣三四千元,在农村也不算小数目了。

“我看你这个人就是笨,明娃耽误一天就是一百多,能耽误他么?”赵大叔狠狠瞪了一眼四婶,“还是我去开会吧,看看到底有啥大不了的事儿,哼,还要保密!”

“就是,还是你想的周到。让明娃多挣点钱,娶媳妇时也轻松点!”四婶嘿嘿地笑了,露出发黄的齿牙,脸上的皱纹迅速地聚合起来。赵大叔看了看老伴,也不由地微笑了。

“对了,明天几点开会?在哪里?”赵大叔把一把剥好的豌豆扔进了身边的小筐。

“说是上午九点,在咱村的河埂边。”

“真是怪得很,开会都开到河边上了。”赵大叔越发地不满了。

当赵大叔磨蹭着到达河埂时,早已日上三竿了。他本没什么好心情,远远地望见河滩处黑压压的人群更觉心烦。

看这阵势,几个队的人大多数都来了,足足有好几百人呢。赵大叔一面想着,一面往自家生产队那里走去。二娃已经看见了他,迎了上来。

“赵大叔,你怎么才来,都快散会了!”

“为啥子事开会嘛?!”赵大叔并不回答二娃的问话,反问道。

“我也不清楚,村长只是让我通知开会,谁知道他葫芦里埋的什么药?!”

“哼,这个罗长根(村长)当了村长倒越发的摆起谱来,想当初……”赵大叔很想揭揭村长的老底,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想人家大小也是个官,还是不招惹的好。

“我找他去,问问他开会是为啥?”

“大叔,你用不着去找村长,他早走了。”二娃一把拉住了他。

“走了,这不是拿我们开涮吗?”赵大叔怒火中烧。

“真的,大叔,我亲眼看到的。”二娃很认真地说,“我是队长来得早,到了这里,就去找村长问他到底开啥会。我说:‘昨天你不告诉我,今天总可以说了吧?’哪知他说:‘不为啥!’。我就火了,‘不为啥!我们来做什么,村民问我,我怎么回答?’”

“你猜村长怎么回答?”二娃盯着赵大叔,一脸的神秘。

“我咋知道,反正没好的!”赵大叔不耐烦地嚷道。

“大叔,你这就错了。村长说,这很简单呀。你就对他们说,是叫大家来领钱的。凡是来了的,每人领30元钱。其他的你啥也不说,就行了。”

“啥,领钱,啥钱?”赵大叔听得云里雾里,不禁打断了二娃的谈话。

“就是呀,为啥发钱啊?我也是这样问村长的。哪知村长火了,说:‘问那么多干啥,有钱领还废话多啊?!领不领随便!’见他发火,我也就不好多问了。心想,领就领,干嘛不领呢?不领白不领!”二娃说到这,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

“哦,原来这样啊……”赵大叔自言自语道,觉得二娃的话也不无道理,凭空掉下个馅饼,干嘛不高兴呢?想到这,他心里的怒火似乎消释了许多。

“后来村民越来越多,几个队的都有。于是,村长就叫我和别的队长招呼各自队里的人去领钱。”二娃又滔滔不绝地往下讲去。“再后来,就来了好几辆豪华汽车,从车上跳下来了好几十人。村长就没再搭理我,向那些人走去了。他们在一起谈话,我们这些人隔得远,根本听不清谈些什么。末了,我们看见村长坐上那些人的车,然后一溜烟地走了,鬼知道去了哪里。现在的情况你是看到了的,不少人都领到了钱,你也赶快到前面张会计那里去领吧!”二娃边说边向不远处指去。

顺着望过去,那里的确聚了不少的人,料想便是领钱处。于是,赵大叔别了二娃走上前去,他已不再为开会的事生气了,想到即将可以凭空领到三张十元钞票,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当赵大叔同几个熟识的村民一道走在回去的路上时,已经接近正午时分了,太阳在头顶发出炫目的白光,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在河堤坝上,参差不齐。河风款款地吹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人群很兴奋,一路上谈笑风生,有人为那些没能来开会的人惋惜起来。赵大叔立即想到了田水青,便说这小子真精怕耽误活计没来,看吧这次不是失算了吗?大伙立刻赞同,并为这些没来的人惋惜起来……

以后的几日里,随处可以听到村民们谈论开会发钱的事。当因发钱而引发的兴奋冷却下来的时候,大家对为什么发钱反而越发的在意起来。

罗村长为什么发钱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奥秘。然而到底是什么呢?尽管人们作了各种猜想,可是似乎仍然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当初赵大叔在田水青面前显摆时,就是被对方这个问题难倒的。而且田水青还不屑地回敬他道:“我没领到这钱,但我不羡慕。说不定你领的是不义之财呢,谁知道呢?”说完还冷冷地笑了。几天来田水青的话一直在赵大叔的耳际回荡,特别是他那冷冷的笑使他大大的不快,他想非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不可,否则连吃饭也没味儿了。可是又有谁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呢?

赵大叔一边无精打采地挖地,一边冥想着这个问题,被搅得心绪不宁。他索性停了挖地,退到田埂上时,点起一支叶子烟抽了起来。

田里的麦子,还有油菜都快成熟了,他们的气息混合着各种野草蔬菜散发的味儿在空气中酝酿,傍晚时分格外的浓烈,使赵大叔有些晕晕的,他吧嗒、吧嗒抽着烟,时不时地在鞋帮上磕着烟灰。就在他慵懒地想继续挖地时,却发现离田不远的路上走来一个人,远远的看不分明。那人渐渐地近了,那不是二娃吗?还未等赵大叔开口,二娃已经热情地招呼起来:“大叔,在挖地啊?”

“是啊,你去哪啊?二娃。”

“回家,赶集回来迟了!”二娃一幅悠闲自得的神情。

“二娃,你过来,咱们聊聊吧!反正已经迟了。”赵大叔这样说着,不过是想找个人陪陪他,以遣散不快。

二娃果真向他走来,下得田来,同他并排坐在了田埂上,还顺手递上了一支纸烟。赵大叔也不客气,把烟卡在耳朵根上,仍旧吸着自带的叶子烟。

“二娃,那天开会领钱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队长,几天来你就真没探得啥风声?”赵大叔轻轻磕着烟灰。

二娃向四周环视了一遍,见附近没人。然后将身子凑近了些,小声说道:“大叔,这事我前天才从乡里听说的,你可别向别人说是我说的。”

“有啥见不得人的?好,我不说出去就是,你还信不过大叔?!”赵大叔盯着二娃的眼说。

“那就好!”二娃笑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现在不是大搞环境建设么,我们村的河段也需要整治,但是由谁来承包这个工程呢?”

“哦,还有这等事,我们杂不知道?这可是个肥差啊!”赵大叔打断二娃的话,脸上漏出既惊讶又羡慕的神情。

二娃停了停,继续说道:“听说罗村长想担下这个活,但是乡里说,还得按程序办,有个外地房地产商也想承包这个工程,就看你俩谁行!”

“哦,那结果怎样?”

“怎样?”二娃吐了一口烟,“那个老板牛得很,放出狠话说,要想包这个工程得凭实力。罗村长也不示弱,于是双方约定4月28日在河岸处相见,看看各自的实力。对了,就是我们开会的那天!”

“那与我们开会有啥联系呀?”赵大叔吐了口痰,吧嗒吧嗒地继续抽着叶子烟,一脸的迷惑。

“大叔,你这就不懂了,他们是在比拼谁的势力大---有资格承包工程。你不知道那天对方来了好几辆高档轿车,足足好几十人呢。那个老总本想杀杀罗村长的威风,哪知到了一看。呵,好家伙河岸上上下下聚集了好几百人,当场就给吓懵了。非但不敢较劲,还很客气地请罗村长吃饭呢!我就说嘛,那天杂来了那么多小汽车,原来是如此。”二娃猛吸了一口烟,“罗村长也太绝了,谈笑间就让对手俯首称臣。这倒让我想起了诸葛亮了,呵呵,……”他笑将起来。

“绝个屁,原来他来了这么一手。给了我们每人30,他就包下个大工程,赚了一大笔,你说这公平么?……”赵大叔涨红着脸吼道,他觉得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二娃有些措手不及,没想到这老头子会突然大动肝火。

“你老干嘛这样生气呢?人家赚得多是人家的福气,这都是命啊!你不也是白白得了30么?有句话怎么说的呢,知足常乐!是不?……”

“大叔,我还有事先走了,记住可别说是我说的哦!”

二娃看了看赵大叔,知道谈话很难再继续下去,于是说道。

“他奶奶的,谁叫人家有福气呢!”赵大叔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目送二娃上了大道,直至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四围越发地安静了,偌大的田野显得格外空旷。

“你不也是白白得了30么?有句话怎么说的呢,知足常乐!是不?……”赵大叔的耳畔又响起二娃的话语。他觉得二娃的话似乎有一定的道理,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拿的30元并不是什么不义之财,他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面对田水青的质问,而不必遭受任何良心的谴责。

几天来压在心头的大石块总算被搬掉了,赵大叔忽而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他甚至想唱一支歌来庆祝一下此刻的心情。

于是他拔起锄头,扛在肩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往村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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