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五味子

靠山吃山，靠滩吃滩。我们家离山比较近，村子最南端不远就到了山脚，站在院子里抬头向南看就能看到山。上小学时家里条件不好，也没什么收入，大人们经常说靠山吃山，在我的印象中那就是去山里挖药、背矿。每年七八月份学校放暑假，下午总有大人在村巷里遇见或者跑到家里，说：“走，明到山里块伍林子（摘五味子）”，这种邀请往往是一拍即合，我一听要进山就要跟着去，那时候我还小大人们害怕出事不愿意让我跟着去，但是在我的央求下以及‘教娃锻炼锻炼’这一句大人的劝说下，最后还是答应带我去，但总是被要求跟紧大人不准乱跑。头一天晚上就做好了准备工作，找个塑料袋装两个馍，有西红柿再装两个西红柿或者黄瓜，拿瓶子灌点凉开水，拿上两个蛇皮袋子用绑口袋的绳子绑好，放在门口，块伍林子准备的东西很少，最多就是再拿一个用破破（碎布片）缝的一个小小的四方口袋方便块伍林子。这时候大人们总会说“早早睡觉，明还要上山呢！”，我也就乖乖去睡觉了。

第二天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大人摇醒，一碗开水泡馍就放在眼前，这种吃法很简单，把馍掰成块或者用刀切成片放点盐倒上开水就行了，那时候流行一句话叫‘煎水泡馍，日子好过！’，我总是吃不完嫌不好吃，大人就拿这句话教育我，但我知道这只是没啥吃的农人们的自嘲罢了。拿上昨天晚上准备的东西，叫上约好的人一起就走着进山了，很多时候都已经进山很久了天才慢慢泛白，等到了约好的山岔天已经大亮了，越往山里面走，山愈显得寂静，那被惊起的山鸟不时扑楞扑楞翅膀，尖叫着飞往林子的深处。路边山涧溪水潺潺，溅起一串串白色的珍珠。山沟内的溪水在峰回路转处，在悬崖峭壁处，高低落差的潭窝上面形成了大小不同的瀑布，煞是壮观，就在这依山傍水， 山山相连的大山褶皱里，到处都繁衍生息着五味子，但是一般前山是没有的，有的话也少再者被人摘完了，到了后山也要找那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这时候大人们就凭着经验分开上坡寻找五味子了。五味子它没有骄人高雅的风度，没有特别诱人的浓郁芬芳，没有耀人的艳丽姿色，但它却有顽强的生命力，不择地势的生长，阴山阳坡，河沟低洼之处都可觅见它的踪影。

把拿的馍和水找个比较有特点的树杈挂在树杈上，就开始抬眼仰望，在树与树叶之间缠绕的藤蔓一片片地，那大多数就是五味子的藤，看准了方位就向那个地方去，一路枯柴树枝加上上坡很难走，大多时候就翻、钻、爬寻找最近的捷径，当这一架找到了大人们就会说让我在这摘，他们再去找找另一架。这时候我们摘的都是绿色的五味子，它就像那些谦逊和害羞的农村小姑娘一样，不喜欢在人面前夸耀自己，大都藏在树叶后面或者藏在藤绕成的架下面，钻到架下面抬头就会看见那些绿色的五味子，一串串的吊在架上，就像绿色的葡萄，但又有点不一样，一粒粒的果实紧紧贴在长长的柄上，有的长可达10厘米左右，葡萄是长到一定程度就往胖的长了，但是五味子只是一味的往长的长。这时候我就迫不及待的把小布袋在挂在脖子上双手开始摘了，等架下面的摘完了把布袋子的五味子倒在蛇皮袋子里，拿着空布袋子又爬到架上面摘高处的，这时候总能听到大人们时不时叫我们，总害怕出啥事，只要应上一声‘哎，没事’就好了！不管是我还是大人谁找到一架比较多的，就会把对方叫过去一起去摘，就这样摘上一会肚子早已经饿的叫唤了，于是跑到挂馍的地方啃两口或者吃一个西红柿、黄瓜，用手捧着山泉水喝两口，那山泉水很凉喝一口，不由得打一个寒颤，但是它甘冽入肺醇厚舒畅，一个激灵感觉神清气爽，这就算一顿饭凑活过去了，折回去再去摘。有时候一架结的比较多，摘完也就差不多了，但是大多时候都是摘了这一架还需要爬到高处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就把蛇皮袋子放在原来摘的那一架旁边，有的五林子就爬在高高的树上，大人们不爬树，我们就爬上去摘，摘的差不多了去找袋子却半天找不见，直到把蛇皮袋子装满为止。碰到有红的那是绝对不放过，这才是真正的山货，就像吃玉米一样一口咬下去，酸酸甜甜的后味有点苦，吃多了很快又饿了，大人们总会说五味子开胃消食，要是小孩子不好好吃饭就吃点五林子就好了。这时候天已经不早了，树林里不时就会传来‘唔，快回去’的鸟叫声，一天下来衣服脏脏的、鞋上黑黑的，脸上黑一块白一道，偶尔还把衣服挂烂，也不顾不上这么多，把口袋绑好，一人一袋子扛在肩上就往回走，运气好了碰见熟悉的拉矿车就会把我们稍带回家，到省了很多路走，要是运气不好就要扛着回去，要是遇到大暴雨也不能停下来，把我扛地腿直打哆嗦，大人们就鼓励在坚持一下到前面再歇，回到家总是天快黑了！

五味子摘回家还要秤一秤，看看今天的收获，与上一次的对比一下，我们两个人一般都能摘个100斤左右，有时候湿的就买了，但是大部分都是晒干了才买，这样在暑假进几次山我们的学费也就有了着落了。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叫五林子，我就问爷爷为什么不叫六林子或者四林子偏偏要叫五林子，爷爷就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很久以前一个年轻人父母都死了，他靠给一个有钱人放牛羊、做杂活生活。但是这个有钱人根本不把这个年轻人当人看，稍微做不好就打就骂，这个年轻人因此得了一身的病，为了吃饭不得不在有钱人的逼迫下干更重的活，夜里睡觉他就哭祈求菩萨保佑，但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差，走路都摇摇晃晃，有钱人看他都成这样了于是派人把他扔到树林里的草丛中，就在年轻人已经快不行时，一只喜鹊把嘴里的几颗种子撒在了他的身旁，等他醒来时只见周围长出了一株株小树，小树藤蔓相连，一串串红彤彤散发着清香的果子挂满枝条，见到果子他高兴极了，随手摘了一串塞进嘴里，只觉得酸、甜、辣、苦、咸，但是非常爽口。他吃完后感到精神焕发、气顺心畅，一身的疾病也顿觉全无。他的病竟然被这些野果子治好了，因为这种果子有5种味道，他就给它取名“五味子”。后来长大也知道这只是一个传说，看过了五味子的功效也接触到了写五味子的诗歌：‘山野采来鲜五味，娇红满眼似花卉。酸甜可口蜜汁多，香气迎人秋果贵。养脏生津为药王，延年益寿能安慰。浑身是宝植亭前，摘叶熏茶亲友沸。’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叫五味子了！

现在整日待在山中，没事的时候走走路就能发现五味子的藤，但是却没有结果，不免觉得遗憾，但是回想跌跌撞撞地经过这许多事，在时间的深处已经慢慢褪去了颜色，就如同这五味子般酸、甜、辣、苦、咸诸味俱有，经历了许多风雨，对人生有了许多理解，当我一个人没事看着空空的五味子藤时，仿佛对人生世事的辉煌苦闷，跌宕起伏，理解又增加了一个更深层次，正如同这五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