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

“热进糕（甑糕）”、“买豆腐脑嘞” 、“豆腐豆芽馍，买菜嘞”，每天凌晨四点多一点，村巷里就开始了各种叫卖声甚是热闹，熟睡的人们被炒的睡不成，但是没有人骂只是默默地感谢这些每天叫起床的义务司号员，更感谢他们提供的馍、菜，早餐给人们带来的方便。留在家里看小孩做饭的人可就受罪了简直无法入睡，各种商贩叫卖声，各种问候声、谈笑风生、各种关闭门声往往要持续到东方泛白的时候，村巷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这就是三伏天椒农们一天摘椒的开始。

花椒成熟的季节一般是在阳历七八月份，每到这时候遍野的花椒树上都挂满了一嘟噜一嘟噜红彤彤似樱桃或枸杞的花椒，田野里漾满了花椒麻香。三伏天早上凉爽，趁着这个时间人们就出发了，有单枪匹马的，有老两口子一起的，也有“三五成群”组着团的，大多是从别的村庄雇的人一队队，小到七、八岁的小孩，大到七、八十岁的老汉老婆全家出动，还有一些正在放暑假的学生，外面打工的青壮年劳动力也回来加入了劳动大军，家里的妇女更成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上的主力军。带着简易的工具，笼，两头弯的钢筋钩子，有的为了多摘把编织袋剪开做成毡，有的直接带上旧的床单被罩，有车的骑着车，就去地里摘花椒了。

到了地里基本上还是看不清花椒，借着淡淡的天光，人们小心翼翼的将钩子挂在树枝上将笼挂在钩上，有的将毡或旧床单铺在花椒树下的地上就开始摘椒了。给谁家摘花椒，谁家人就会组织大家先摘哪，后摘哪，摘完一棵再摘下一棵，不能也敢乱了秩序，要不最后剩下就不好办了。花椒树枝条遒劲，分蘖力强，夏秋季节成熟，在一粒粒红色珍珠的花椒后面长着刺，摘椒要用手指头掐、掰、拽、捋，一不小心就会被花椒的自卫的武器扎到手。颗颗美人羞赧色，针刺手麻放一边。摘椒的手往往都是又黏又麻又痛，有时候一天下来被扎上几十次，所以在采摘的时候需要格外的小心，尤其是扎到手指甲盖里，十指连心那叫一个钻心痛，指甲盖周围都是鲜红的血，好像是花椒的泪水，带着一种麻麻的感觉。花椒红了，人们的心要焦了，的确如此，这动辄几百棵花椒树摘下来，退几层皮这是肯定的，摘椒人时间长了手指头被椒刺划、扎的千疮百孔就像渔网一般，麻肿痛地不敢碰任何东西，黄皮肤、白皮肤、黑皮肤都能晒得成一个黑色。现在人工种植的花椒树都经过了压枝，长得不高，只有一些老树长得比较高，雨水充足的话花椒把树压得弯弯的，低低的，站在地上需要弯腰去摘，但是大部分需要用笼装块石头把枝条压下来，或者用绳子将枝条拉下来绑在别的树枝上，有的摘椒人为了节省时间干脆就将绳子踩在脚下争分夺秒的摘椒，生怕自己摘得少了，这个时候还不忘和周围的人聊着，说着，笑着，多惬意，在我看来这也是一种分散注意力的办法，但稍不留神就会被树枝剐蹭，腿上、胳膊上、脸上如果没被划过几下那就不叫摘椒了！

当太阳慢慢的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摘椒人斜着的身影逐渐变得短小而臃肿。怕晒的人，早早备好的帽子，有的干脆带上蒙古族、回族等少数民族人们带的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就这样顶着烈日，在漫山遍野的红色里，满心喜悦不辞辛劳地采摘。花椒红了，如玛瑙、似珍珠，挂在长满椒刺的花椒树上，红在烈日下，也红在人心间。放眼望去，只见道道梁梁，沟沟坎坎，已经成熟的大红袍花椒，火红艳丽，将大地装扮得煞是好看；青椒到成熟有一点红，但是大部分都是青的，远远的看就像刚挂果的杏子一样绿油油的。树上到处挂的是笼，采摘花椒的人们分散在花椒地里，隐现在红珍珠般的花椒丛中，那花花绿绿的衣服，把这个花椒地打扮地更加多彩绚丽，一阵阵微风吹来，椒香芬芳，沁人心脾。为了省力气，省时间，摘花椒带的凳子、钩子、梯子、毡、水杯等随便撇在地里，直到一片地的花椒摘完，这些工具才带回去。我们家直接用盖房剩的砖在地里盖了房子，将工具都放在里面，有时候给摘椒的人烧水、做饭都在地里，更方便的是如果下雨躲雨最为方便。到了中午摘椒的人到家里吃点饭稍作休息甚至不休息就去摘椒了。此刻我真的体会到了毛主席说的那句“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都说收麦是龙口夺食，我看摘椒不比收麦差甚至比收麦更抢时间，摘得晚了花椒就会炸开，这样不好摘买不上价。

最热不过三伏天，头戴斗笠汗透衫。三伏天热是自然地，但是摘椒人的热又不一样，我记得小时候害怕收麦，因为收麦时热得很，但是那只是夏季开始的热，摘椒的热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汗流浃背不足以形容，湿了的衣服一直就干不了，额头的汗珠流到眼角不敢用手去檫，一旦用手檫了眼睛麻的辣的根本睁不开，有时候仰头摘椒不小心椒水溅到眼睛里，必须用水洗或者用湿毛巾檫，抽烟的人们抽根烟就像给嘴唇打了麻药，饥了渴了吃点东西喝口水嘴都是麻的，要是不小心胳膊、腿上、身上、脸上被花椒刺划过，那种火辣辣的痛伴着麻麻的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可以说一进花椒地空气都是麻的，古人都说螳螂爬到花椒树上爪儿都麻，足以见得花椒的威力！头顶的骄阳似火，耳边蝉声聒噪，他们好像知道摘椒人的辛苦，一直在旁边叫知了，吵得人心惶惶，本来耳鸣刚好一点，听着这样的蝉叫声更是烦躁，真想用石头把蝉砸走，但是满地人砸到人身上就不好了，只好忍着！就这样一直要摘到夕阳西下天渐渐黑下来才罢手，即使这样你看摘椒客和主人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尤其是椒客摘得多了主人花椒买了高价时，此刻我最深刻的感受就是：痛并快乐着！三伏天人们冒着40°的高温摘椒，很多人半开玩的说摘椒时把人都热死了！中暑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这不７月20日在渭南就有一位妇女，摘花椒时因为热和高血压，倒地不起等发现时人已经不行了，看来热死了不是一句玩笑话了！

花椒是传统的八大调味品之一，很多人喜欢它的味道，我记得小时候花椒饼的味道，和面时摘些花椒叶放在面里，烙出的饼自带一种香味，在内蒙的时候还有同事给我要花椒叶烙饼，看来花椒饼不只是陕西的特色。宋代刘子翚对花椒更是赞赏有加：欣忻笑口向西风，喷出元珠颗颗同。采处倒含秋露白，晒时娇映夕阳红。调浆美著骚经上，涂壁香凝汉殿中。鼎餗也应知此味，莫教姜桂独成功。同时花椒也是一剂良药，关于花椒的由来和用途也有民间传说，相传大禹治水时，有一位跟随大禹的老郎中，带着一个花颜月貌的小孙女，取名花椒，聪明过人她整天跟着爷爷四处奔波，为治水民工和当地百姓治病。大禹疏通了三峡，正要转移到别的地方，这里却闹流行眼病。一个和花椒要好的姑娘得了眼病，在花椒和爷爷的治疗下，眼病好了但生眼病和各种疾病的人陆续不断，花椒心地善良，不忍心随爷爷转移而离开，最后经过大禹的劝说和爷爷的考验她才留了下了，后来因为当地得眼病人太多，花椒心急如焚，一人又忙不过来，于是就发动大家寻找一种开白花、结小子、味麻性烈的药物来治疗，疗效十分显著，治一个好一个，从此，它就成了主治眼病的特效良药。人们为了采摘方便，便将此种树苗移栽到自己的房前屋后，为了预防眼病，每日三餐的菜肴中，也加些清香味麻的小红籽儿，日长天久，这小红籽儿就成了调料，它和辣椒一起，成了菜的特有风味——麻辣味。从那时起，一代一代流传至今。后人们为了纪念花椒姑娘，便把这无名的小红籽儿称为“花椒”，这便是民间传说的花椒的名称和用途的由来之一。但花椒的历史不止这些，早在《诗经》中就有记载，古人认为花椒的香气可辟邪，有些朝代的宫廷，用花椒渗入涂料以糊墙壁，这种房子就被称为“椒房”，是给宫女们住的，后来就以椒房比喻宫女后妃。《曹操文集》《红楼梦》《阿房宫赋》等都有诗句可佐证。花椒的寓意也是美好的，《诗经·唐风》“椒聊之实，藩衍盈升”。班固《西都赋》“后宫则有掖庭椒房，后妃之室”，意思是皇帝的妻妾用花椒泥涂墙壁，谓之椒房，希望皇子们能像花椒树一样结果累累开枝散叶繁衍生息，由此可见花椒的确是个好东西。

花椒树不仅适应环境的能力非常强，而且非常耐干旱耐贫瘠，一般都种植在不好浇水比较贫瘠的地里。每当春天的花儿以不同的姿色争春之时，花椒树只是悄然绽放如同小小的桂花一样一撮一撮的，闻着也馨香，这就是花椒，不争春不争俏只献芬芳在世间。对于摘花椒，流传着一句话“学习不努力，长大摘花椒”，摘花椒时教孩子写作文，引导孩子说你看大人摘花椒辛苦不？太阳热不热？要站多长时间？花椒扎手不，扎了手难受不？摘花椒的手黏不？吃东西的时候嘴麻不？那你要怎么办？要不要好好学习，将来要不要摘花椒？这是我在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的教育方式了。

花椒树一种让人永远对它保持敬畏的树。因为它身上长满了刺。像刺猬一样，它用刺守护着自己的天空，用刺保持着与万物的特定的距离。也正是因为它身上长满了刺，在我的印象中最初的时候它常常被种在菜园或果园边上，一株株花椒树枝攀着树枝站在菜园、果园边上，就像一条防护的篱笆，这种篱笆比人们砌墙更方便更便捷，人们从它旁边经过的时候都躲得远远地，有效的保护了菜园和果园，这也成了当时乡村的里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这几年国家鼓励退耕还林，很多的坡地都已经摘上花椒了；再者这两年酒店饭店越来越多花椒的需求量逐年增加，价格一直居高不下，人们看到了好处，所以才大面积种植，花椒已经成了很多地方的支柱产业。即使这样你也不要以为椒农门就赚了钱！要种好花椒不容易，除草，施肥，剪枝，打药、浇水，几亩地每年要重复好几次，每一个环节都留下了辛勤劳作的汗水，椒农们像爱护自己的儿女一样呵护着每一株花椒树，精心管护，无微不至！到了摘椒时要看天气好不好能不能摘，不能淋一点雨，淋了雨收椒客就不收了；还要操心能不能雇到人，谈好摘椒的价格一般都是2-2.5元／斤有的甚至出到3元，摘椒的人还需要车接车送、管饭，有的还要车费，到了地里这椒不好就不摘了；现在的花椒都不晒了，因为最初很多人晒不好要么发黑要么发白发霉，总之颜色不好买不上价，买湿的更划算些；摘回来的花椒还要拣干净，尽量不要带叶子，那样收花椒客商会因此降价，还有花椒颜色不好价格就低，装了袋子不收等等，这样一算账花椒收入最少三分之一给了摘椒客，加上修剪、施肥、打药等等这些，椒农赚不了多钱，但是仍比种庄稼划算。

没有享不了的福，只有吃不了苦，我们经常开玩笑说谁生活自在惬意，麻的就像坐到花椒树上了！栽种花椒是一种苦活，那种摘花椒的苦不是农村人没有摘过花椒绝对体验不到那是一种怎样的苦，虽然苦但是有收入人们还是一年年继续着，这就是生活的常态，就像人生一样总是磕磕绊绊，但是不能因为磕绊就不生活了，只要坚持下去生活还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