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苜蓿花开正灿烂

楔子

“乔亚！”郝薇焦急地翻动着抽屉，神色紧张，仿佛丢失了某种珍贵的记忆。

乔亚闻声从厨房匆匆赶来，围裙还未来得及摘下，便站在了郝薇身旁。“怎么了，亲爱的？在找什么？”

“清幽村的大合照，你记得放在哪里了吗？”郝薇的眼眸在抽屉间游走，透露出一丝急切。

“哦，那个啊，是不是在那边的抽屉里？”乔亚轻声提示。

“啊，找到了！”郝薇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酒窝深深，如同那年苜蓿花开般绚烂。

“那就好，我赶紧去做午饭。”乔亚转身欲回厨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张照片上。照片中，一群青春洋溢的青年人站在山边泥砖房前，背景是几棵荔枝树，紫色的苜蓿花如繁星般点缀其间，仿佛要溢出照片，带回那段青葱岁月。

“薇，回忆录写得怎么样了？”乔亚轻声问道，却迎来了一段短暂的沉默。

他察觉到妻子的异样，急忙从厨房走出。只见郝薇僵立在那里，目光呆滞，嘴巴微微开启，仿佛被照片中的某个瞬间深深吸引。

第一章

“薇，你看那菁木河水！”乔亚驾车载着郝薇缓缓驶入清幽村的河岸。

郝薇透过车窗，瞥了一眼那绿蓝交织的河水，轻声回应：“河水涨得真高，流得好急。”

那是2010年夏天的一个下午，乔亚和郝薇从凤凰市驱车前往良丰县的清幽村。车停稳后，乔亚迅速下车，躬身绅士般地扶郝薇走出车厢。

河水滔滔，奔腾不息，向着村庄的东面流去。乔亚挽着郝薇的臂膀，两人十指紧扣，仿佛要将这份温馨永远定格。河水的潺潺声与郝薇激动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通过脉搏传递着彼此的心跳。

远处，河水泛起粼粼白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午后的阳光灼热而温暖，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河水中，掀起一阵阵如风般翻滚的记忆。郝薇的双眼渐渐变得模糊，仿佛被那段遥远的时光所笼罩。

突然，一阵隐隐约约的呼救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不好啦，有人掉进河里了！”

郝薇猛然一惊，只见河水中一个人影在挣扎。她仿佛能感受到那河水的冰冷与窒息，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她看见自己在水中挣扎，河水咕噜咕噜地呛进鼻子，一种求生的本能让她想屏住呼吸，但身体却像灌满了铅粉一样，不断坠向河底。绝望之中，她看见一条大鱼向她游来，然后一切便陷入了黑暗。

第二章

上世纪七十年代，一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如春风般席卷而来。1968年，正值青春芳华的郝薇，以21岁的韶华，1.62米的窈窕身姿，踏上了“老三届列车”的征程。她生得白皙秀气，瓜子脸蛋上架着一副眼镜，更添了几分文雅大方。一头乌黑秀发如丝般垂落，为她平添了几分柔美。

告别父母和哥哥郝华后，郝薇胳膊上背着绣有红色大字“毛主席万岁”的草绿色跨包，拎着一摞行李，与一群同样怀揣梦想的青年，搭乘着敞篷卡车，从凤凰市驶向良丰县。她的行李中，藏着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支口琴和印有“毛主席万岁”字样的塘瓷口盅，这些物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格外引人注目。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汽车终于爬上一个半山坡，在一块绿树荫蔽的空地上缓缓停下。大家如喜鹊般雀跃着下了车，迎接他们的是一位穿着的确凉衬衫、深蓝色裤子的干部。他热情地迎了上来，其他随行人员也一边打招呼，一边帮忙搬运行李。郝薇这才发现，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知青村。

知青村坐落在双凤山的半山腰上，由五座崭新的泥砖土瓦房筑成院落，虽无围墙，却自有一番朴素与宁静。院落依山而建，土瓦房拾级而上，错落有致。周围是参天的大树和成片的荔枝树，树下满地都是浅蓝色的苜蓿花。微风拂过，送来缕缕醉人的香气，让郝薇沉醉其中。

在这里，郝薇和队友们在村民的带领下，辛勤地劳作着。他们种稻谷、种蔬菜、种番薯，采摘荔枝，清疏灌渠，抬土筑水库堤坝，还学会了砍树、砍竹等林木活计。晚上，郝薇会安静地看书，沉浸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世界里，或是轻轻吹起口琴，享受一个人的宁静时光。偶尔，她也会去村民家做客聊天，耐心地指导村民的小孩子做作业，观看革命电影，高唱红歌。郝薇还学会了写日记，将务农耕种的感受、听到的寓言传说和民间故事以及个人的感悟都一一记录下来。虽然日子艰苦难熬，但她的内心却格外充实。

第三章

知青村的泥砖房虽然简陋，夏天闷热，冬天寒冷，但郝薇却在这里学会了农耕细活和与人交往。村里的女主人们都把她当成自己家里的人，平时有什么喜庆日都会叫上郝薇及她的闺密阿兰。

白驹过隙，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新年来临之际，村大队部决定组织一次知青与村民的迎新活动。经过精心张罗布置，迎新联欢现场设在清幽村大队部。那天，大队部礼堂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郝薇及她的知青朋友们完全沉浸于欢乐之中，猜灯谜、表演才艺……她的队友表演了吉他弹唱，而郝薇则吹了一曲口琴《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悠扬的乐曲引来一片掌声，让现场的气氛更加热烈。

就在这时，闺密阿兰指着坐在屋角落的一个年轻人对郝薇说：“薇，那不是救你的人吗？”郝薇转过头来，一眼就瞧见一个身材颀长、肤色偏黑的年轻人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她心里咯噔一下，仿佛在哪里见过他，一种熟悉的奇妙感觉涌上心头。

独坐的年轻人突然抬起头来与郝薇目光相接，接着又马上移开。他略黑的脸颊绯红了一片，又低下头去。听阿兰这么一说，郝薇心里想：这不就是我一直寻找的救命恩人吗？多少次在梦中渴望与他相见啊！

大队书记乔东听明阿兰陈述后恍然大悟：村里一直寻找的救落水英雄原来就是村里的年轻人乔亚！他抢过话筒高兴地宣布：“救人英雄终于找到了！他就是乔亚！”刹时间掌声如雷鸣般响了起来。

郝薇勇敢地走到乔亚跟前伸出手想与他握手。乔亚也大方地伸出手两只滚烫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他们心中埋藏了多少话想要倾诉此刻终于有了机会。我想只有他们才知道彼此心里有多少要诉说的故事和情感。

后来大家才知道那天乔亚救郝薇落水是巧合。他刚从邻村秋枫村开挖掘机收工回家骑自行车路过菁木河时见到郝薇在水中挣扎便奋不顾身跳下急湍的河水将郝薇救起。见几个知青过来后他便悄悄地离开了。再后来乔亚又回到秋枫村开工很少回家。荒乱中给阿兰撞见了才让大队寻找英雄有了结果。这段经历不仅让郝薇和乔亚结下了不解之缘也让整个知青村都为之感动。

第四章

迎新活动之后，郝薇与乔亚的关系逐渐升温，两位年轻人开始频繁地往来。乔亚时常光顾郝薇在知青村的宿舍，向她借阅小说，并对于不懂的地方或生疏的字眼，总是谦逊地向郝薇求教。郝薇则欣然应允，耐心地扮演起了乔亚的“小老师”角色。

他们还钟爱一同漫步至知青村前的荔枝林，那里成为了他们的秘密花园。他们喜欢爬上树干，坐在桠叉处，面对面地聊天，分享彼此的梦想与憧憬。而地下那片紫色的苜蓿花，仿佛是他们最忠实的听众，静静地见证着他们的每一次对话。天上的星星、拂面的微风、零落的鸟声，都为他们的相聚增添了无尽的浪漫与温馨。

从乔亚的口中，郝薇得知了他那充满坎坷的成长历程。1963年，年少的乔亚因学业困境而陷入迷茫，逃学、捣鸟窝、爬上拖拉机，甚至与邻村孩子打架，偷腊肠解馋，这些行为让他频繁受到学校的通报批评，家长也多次被叫到学校。初中毕业后，他便踏入了社会，开始了他的打工生涯。

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姐姐乔妤的闺蜜珂梅开的印刷厂打工。他每天跑业务，酒店、工厂、单位，到处拉生意。在那段日子里，他受尽了白眼与讥讽，但偶尔也能遇到好心的老板，拿到生意。他慢慢积累经验，工作逐渐上手，业绩也越来越好。然而，好景不长，印刷厂因竞争激烈而倒闭。

之后，乔亚又尝试了第二份工作。大哥乔霖凑款买了一台挖掘机，在乔霖朋友的推介下，他到了名叫阿威开的石场打工。然而，石场却拖欠了他的工钱。为了生存，乔亚不得不将石场的石粉拉到陶瓷厂去换陶瓷，以此作为挖掘机台班的工钱。但好景依然不长，陶瓷市场也不景气，乔亚不得不另寻出路。

于是，他开始了第三份工作——远离家乡，与人合伙挖白土。在秋枫村的高山上，他们开掘白土，住在偏僻的村舍中。环境恶劣，有一次甚至遭到当地村民的阻挠，险些酿成事故。这些经历让郝薇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乔亚，她看到了乔亚身上的坚韧与担当。

而乔亚在面对郝薇时，偶尔会流露出内心的忐忑与不安。他深知自己出身农家，与郝薇的身份背景相差甚远。但郝薇总是温柔地安慰他，打消他的顾虑。两颗心在相互的理解与支持中越走越近。

第五章

岁月如梭，转眼间已是1972年，知青返城的浪潮汹涌而至。乔亚与郝薇，这对情深意重的恋人，面临着人生中的重大抉择：是追随返城的洪流，还是坚守在这片土地上？

郝薇带着乔亚回到了凤凰市，踏入了家门。面对郝薇的父亲郝鹏的初步反对，以及母亲刘瑄的犹豫，乔亚的出身成了他们心中的一道坎。然而，乔亚的朴实与上进逐渐赢得了两位长辈的心。在刘瑄的一声轻叹中，郝鹏终于妥协，但提出了一个条件：乔亚必须考上大学，成为公务员，才能赢得他们的认可，与郝薇共结连理。

知青村里，人烟日渐稀少。郝薇陪伴着乔亚，夜以继日地自学。他们搜集了大量的教材和参考书，共同学习，共同进步。乔亚的文化基础薄弱，郝薇便耐心地指导他，从不言倦。夜晚，灯光下的他们，身影交叠，与虫鸣、口琴声以及朗朗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美妙的画面。

终于，在1977年，经过五年的不懈努力，乔亚与郝薇携手考入了大学。那一年，他们结束了长达八年的爱情长跑，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为这段恋情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1981年，乔亚与郝薇大学毕业，分别成为了凤凰高级中学的语文老师和大学讲师。他们的儿子也在这一年迎来了三岁的生日，家庭幸福美满。

第六章

“郝薇，知青村的队友们催我们上去了。”乔亚的声音传来，将郝薇从思绪中拉回。

“好。”郝薇回应道，随即与乔亚一同前往。

知青村此时人声鼎沸，三十多位昔日的队友几乎全部聚齐。他们已步入六七十岁的行列，有的在家人的陪伴下，逐一探访着曾经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四十年过去，知青村显得陈旧而破败，房屋塌陷，墙壁剥落，一片荒凉。然而，那白色墙壁上的毛主席语录依然清晰可见，仿佛在诉说着那段难忘的历史。

乔亚与郝薇趁机溜出人群，来到了房屋背后的荔枝林下。只见树下空地上，一大片浅蓝色的苜蓿花迎风摇曳，仿佛在向他们点头微笑。这熟悉的场景，让他们仿佛回到了那段青涩的岁月。

知青村的团聚活动热烈而温馨。老队友们围坐在一起，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分享着各自的生活经历和变化。乔亚和郝薇也被大家围在中间，讲述着他们的故事。

“乔亚，你那时候可真是英勇啊！毫不犹豫就跳进了河里救人。”一位老队友夸赞道。

乔亚谦虚地笑了笑，“那时候年轻，没想太多，只是本能地反应而已。”

“郝薇，你看看人家乔亚，多谦虚啊！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另一位队友打趣道。

郝薇脸上泛起了红晕，瞪了乔亚一眼，假装生气地低下了头。乔亚则是一脸宠溺地看着她，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郝薇，我听闻您正着手创作一部作品，似乎是名为回忆录之类的？” 又一位队友好奇地向郝薇探问道。

“是的，”郝薇微笑着回应，“书名定为《苜蓿花开正灿烂》。待到它面世之时，我一定会赠予各位一份。”

团聚结束后，乔亚和郝薇决定在清幽村多留几日，感受这里的乡村气息和田园风光。他们漫步在田间小路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欣赏着周围的风景。

乔亚看着郝薇在花海中轻抚那些浅蓝色的苜蓿花，眼中满是温柔。他知道，这片花海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一片盛开的花朵，更是他们青春岁月和爱情的见证。

“你还记得吗？”乔亚轻声问道，“那时候，你总是喜欢一个人跑到这里来，静静地坐着，看着这些花。”

郝薇微笑着点头，“当然记得，这里是我心灵的避风港。每次有烦恼或者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看着这些花，听着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心情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乔亚紧紧握住郝薇的手，“那时候，我总是在远处看着你，却不敢靠近。直到有一天，我在河边救了你，我们才真正有了交集。”

“是啊，谁又能想到，那次意外竟然成了我们缘分的开始。”郝薇感叹道。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回到了那些年轻而美好的日子。他们相拥着走在小路上，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映出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他们知道，无论未来还有多少困难和挑战，只要彼此携手前行，就一定能够度过每一个难关，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

岁月悠悠，转眼间又是数十年。乔亚与郝薇携手共度了人生的风风雨雨，从青涩的知青岁月到如今的白发苍苍。他们始终坚守着对彼此的承诺，共同经历了生活的酸甜苦辣。

那片浅蓝色的苜蓿花依旧在每年夏天盛开，仿佛是他们爱情的永恒见证。每当花开时节，乔亚与郝薇都会回到清幽村，漫步在那片花海中，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他们的儿子也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每当提起父母年轻时的故事，他总是充满了敬仰和感动。他知道，是父母那份坚贞不渝的爱情和携手共进的勇气，才造就了他们今天这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乔亚与郝薇的故事在知青村流传了许久许久。每当有游客来到这里，都会听到这段美丽的爱情故事。他们知道，在这片土地上，曾经有一对恋人用他们的青春和爱情谱写了一曲动人的篇章。

而那片浅蓝色的苜蓿花，也永远成为了他们心中最美好的回忆和永恒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