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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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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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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的屋子

 

  老屋,消失已20多年了,他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我问母亲,她茫然的笑笑,不知如何圆梦。在旁边的小妹信口说,自从做了现在的房子,你一直在外读书,回来的日子很少,当然,老屋在你的印象中最为深刻了!

  哦,原来如此,拂之不去,千丝万缕的老屋!

 老屋,它夹在两座高大而具有江南典型的四正屋之间,也就是所搭建的柴房。小时候我问父亲,我们家为何住在这低矮破旧的柴房之中,父亲总是愁眉不答。后来长大了,我才明白,原因是家庭成分不好,四正屋土改时,改给了别人。我们这些地主的后代,自然落脚在这。

  老屋的大门朝西,一年之中,只有夏季在日落西山之时,才有几缕辉煌的阳光射进大门。也只有在这时,拄着拐杖的奶奶露出笑脸,呼唤着我们回家洗澡、吃饭。其它几个季节,阳光从来不会光顾到门口。故门口的地面、青石板、墙角及墙上长满了绿茸茸的青苔,像绿色的地毯。然而走上去并不像地毯般舒坦,非常滑,容易摔倒。我们家里人却从未摔倒过。也许是走惯了,也许有奶奶拐杖的千叮万嘱。我后来遇到许多难走的路,而且走的很稳很顺,原来是从家门口磨炼的。

  “奶奶,我们家大门朝南该多好呀?”后来我发现大门朝南的房子冬暖夏凉,我问奶奶。奶奶摸了我的头说,“以后你长大了,大门会向阳的,一定!”

 那时,我多么羡慕人家门口那暖融融的太阳!如果门口有了太阳,冬天时,我可以常常晒太阳,不会感到寒冷,不会手脚冻开裂,不会在手上、脚上至今留下了永不消失的硕大的冻疮疤。

  我天天盼着自己长大!

  老屋本只有一大间,父亲用木板当作鼓壁,从中间隔开,作为堂心和房间。后来父亲又亲自动手,既当砖匠,又当木匠,在原本不宽的大门口右侧砌了一大间,算作厨房,同时还当奶奶的房间。房子很低,踮一下脚,并能摸到屋顶上的瓦。大门口因此便更加的狭窄了,阳光更加难以照射到其间。

  我极喜欢晴天的老屋。清晨,无数缕阳光从瓦缝里射进房间,落在墙壁上、地上、画作无数个圆圈。无需大人们的催唤,我们兄妹几个早已起床,各干各的事。尔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天中,无数的光圈,循着固定的轨迹,由西望东,天天如此。我喜爱这遗漏的光线,他会驱阴散湿,给我们家带来了温暖。每每这时,我总喜欢把手放在光柱上,从下往上看到自己殷红红的手指,我惊异万分,感受到生命存在的意义,感受到它特有的温暖!望着光柱内浮游的颗粒,我思绪万千,我不就是众多浮游颗粒中的一粒吗?我实在不想让这光柱很快离开!

  自然,那春秋两季绵绵的阴雨,特别是夏季里的暴雨,是全家人最忧愁的事。长时间的阴雨,使房内四处打滑。最惨的是几乎每一场暴雨,外面下着大雨,屋里下小雨,到处渗漏。无奈的母亲只有把衣服用箬帽和蓑衣盖好。    如果雨下得更急,家中水柜的水就会往外溢,屋内成了一个大水塘,一家老少便找来瓢、盆和锹,往外排水。雨过天晴,一切都得拿到外面去晾晒。

  说起水柜,实在是神秘之处。家中一共有两个水柜,客厅水柜是封闭的,厚重的青砖从地面一直砌到屋顶。房间水柜其实是露天的、说是水柜,不如称之为水池。它的四周是拾来的废砖堆成的,一米多高。第一,防止落下的雨水溅到床上,第二,防止我们兄妹几个掉进去。池内养了许多乌龟,据说乌龟会捕蚊子和疏通下水道之故。反正那时田间和池塘,到处是乌龟,父母歇工之后,顺便抓几个放进池内。我们从来也不给乌龟吃,相反乌龟也不会饿死,而且长得很快。有时胆大的哥哥还翻进去摸几个乌龟来玩。

  房间靠水柜的一方墙上,长满了叫做‘销’的白呼呼的东西,大的小朋友叫我把它刮下来,装在河蚌壳内,再放入少许碾成粉状的木炭,搅拌均匀,然后,把划着的火柴一点,‘区’的一声迅速燃烧,发出蓝色的光芒,很神奇!这些有趣的事,常常都是在大人们下田劳作时偷偷的干的,若被大人们知道,免不了一顿训斥。

  最能留住我幼年那颗稚嫩童心的,要算客厅里的那一块光洁的鼓壁。那可是我童年学习的园地!由于我酷爱画画和书法,因为没有纸,父亲亲自用刨子刨出一块光滑的鼓壁当做“小黑板”。我从墙缝里抠出了石灰当粉笔,在“小黑板”上画我见到的东西,练习我喜爱的书法。“小黑板”是伙伴,伴我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小黑板”是日记本,记录了我童年的欢乐与凄苦;“小黑板”是老师,引领我走上了书法和绘画之路;还教育我如何做学问,更教育我如何做人。如今我成了一名美术老师,每次在教室那光滑的黑板上写字和画画时,总想起我的童年“小黑板”。

  最能启发我想象的要数老屋那一块块斑斑驳驳的砖和瓦。小时候我常常生病,奶奶的故事讲完了又重复,很单调。我只有仰望墙上和屋顶上那一块块砖瓦。不知是高烧烧糊涂,还是看走眼,那斑斑驳驳的砖上、片瓦上,居然有山有水有城镇,有牛,有马,有人物。我忘记了生病的难受,津津有味的看着、品着、想着,像看小人书似的。病稍好了以后,我在“小黑板”上把它一幅幅地画下来,令小朋友们惊羡不已!现在,每当我在创作中思维遇到山穷水尽时,我微闭上眼睛,儿时的画面,居然还能成为我现在的创作素材。想象仍在飞扬,这就是源泉!

 老屋是1978年拆的,那时奶奶已经去世半年了。那神秘的水柜,光滑的鼓壁,小人书般的砖和瓦片跟着消失了。我也因此上了初中,考上中专、很快工作了。尽管后来家中新建的房子大门向阳,我在家的日子却很少,没有很多时间晒太阳。

  老屋始终留在我的记忆中。虽然,我也画了几多老屋的画,悬挂于书房内,却难以释怀;虽然那时阳光照不到门口,但是,那时我的心里和门口的青苔一样,‘青春恰自来’,学着牡丹一样开放。

    1998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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