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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鸿(汪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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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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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海

汪邦年

老高猛地一拍办公桌,欢呼大叫:“哈!我的字入选啦!”吓得同办公室的大王和小张打一激愣,二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老高。只见老高捧视着一张请柬样的大红硬纸片,激动得肥胖的大脸红光闪亮。大王和小张对老高那如获至宝、欣喜若狂的神态迷惑不解。“来!来!来!请看,请看!”老高摊开一双肥厚短拙的手掌。二人凑近一看,见那大红《入选通知书》上打印的字和手写的字连缀着,“老高同志:您的‘觀海’二字已入选《书法名人名作》,特此致贺!”大王和小张恍然大悟了。

老高确实是个善于“观海”的人!他虽然文化素质很差,只是小学肄业,但由于参加工作早,在机关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早已学会了见风使舵,在各个不同的历史阶段,都能适应各种不同的政治气候和潮流,尽管有时也弄巧成拙,眼看在“海浪”中要翻船了,却又由于其胖大的脑袋瓜转得比风车还快,甚至不择手段,总是能化险为夷。老高善于观政海,观宦海,进入市场经济时期,又观商海。而且观海的能力磨炼得炉火纯青,能将三种“海”融会贯通,尽管他不懂“融会贯通”这个词。

这不,前些年提拔干部凭胡子,老高叫得最欢,“我在同级干部中年龄最大,资格最老,我应该优先提拔!”这些年强调干部年轻化,超过五十五周岁不提县干,老高又叫得最凶,“同级干部中我年龄不算大,要提拔必须得提我!”机关的同志被他闹蒙了:同是这一个老高,怎么又变小了?

不过老高在实际操作上也深谙狡兔三窟之道。他有时自说自话:如果组织上不再考虑提拔他,甚至让他退休,怎么办?做生意去,他有什么什么路子。可是上午刚讲过,下午主意又变了:不,还是不能做生意,做生意要投资,投资风险大!那末,什么是一本万利的行当呢?对,字画!老高又敏锐地观察到了书画这个含金量很高的“海”。

近些年来,字画越来越被人们看好,用老高的原话说,“书画家吃香的喝辣的,到哪儿都有人请,喝的酒不是茅台就是五娘液,来回有小轿车接送。书画家为什么到处被人奉承呢?因为字画越来越值钱,能打入上层社会,特别是求人办事当礼品送最时兴。就是嘛!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提着烟酒水果去找人太俗气,有权的人看不上,还招人眼。直接送钱吧,有行贿受贿嫌疑,除非十分知己,或什么利害关系使之成为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否则是不敢轻易送钱的。唯有送字画,没有那么多顾忌,不仅送到家里,就是送到办公室也无妨。字画在当今社会是最有价值的,所以,”老高进一步发挥并作出权威性的结论:“当书画家最是有名有利!”

你还别说,老高还真是个理论联系实际的人,他还真的实践起他这实惠而荣耀的理想抱负来。他开始练毛笔字至今已有两年了,上班练,下班也练,好在他所在机关单位工作不忙,家中又有退休在家专司家务的老妻。要说老高练字还真有他难得的天份,就是模仿力忒强,

不论颜体柳体还是欧体,楷书或行书,他照葫芦画瓢,一学就像。但他也有一大至今毫无改进的缺点,就是离不开“老师”(字帖),一离开就自然回归其本色,行家看他的字没有超出小学肄业水平,跟偏远农村的门对子一样。然而旁观者清,你清你的,他当局者迷,却迷得执着,甚至有些可爱。他认为自己的字已经写的很好了。当有人诚恳地指出其字的本来面目和真实水平,他即刻老大不悦,面色怫然。反之,一旦听到有人叫好,他立马喜笑颜开,本来坐着写,变作站着写,并很权威地做落笔收笔姿势。有时,他还满面春风地主动问人,“怎么样?我的字写的好吧?”久而久之,没有人再指出他的字的不足,他听到越来越多的恭维,有人称他“高书法”乃至“高大书法”,起初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听得多了,他也就真的认为自己是书法家了。为了证实自己已列入书法家这一荣耀的行列,他以较大机关的名义打电话给报社美术编辑,约他们来看自己的字,但是人家不买账,他有好几天甚为不悦。嗣后他煞费苦心地说服分管领导出面组织一次较大规模的书法展,他假工作之便,把权威部门和人士评选出来的十几幅优秀作品拍照影印,并把自己的字不署名,鱼目混珠一齐送到报社,让美术编辑精选几幅登到副刊上。老高本以为自己的字一定会选上,结果却大大出乎其意料,美术编辑恰恰把他一个人的字剔除,其他人的字均刊用了。这下子可把老高气的够呛,欲发作又没有拿得出的理由,只得独自闷闷不乐,一个月没有练字。

要说老高真不愧是善于观海的人,都观了大半辈子海,惯看云消云涨,潮起潮落,每每能正确掌控船帆航向,收获不小,难道这一次观海就观不出个结果来?这不,大王和小张又听到老高自讲自叹出新的高论来:某国营大企业总经理多年来亲掌单位财务报销审批权,“同意”二字写的炉火纯青(当然老高不懂也不会用这个词——作者註“)。秘书把总经理这两个字裱好送交某次书画展,结果被评了书法一等奖第一名!从此求总经理写“同意”二字的人络绎不绝(同前註),结果……”老高卖关子似的停顿了一下。“结果怎么样?”大王和小张随口问了一句。“那位大书法家的名气比他总经理的名气还要大!”“噢!”大王和小张若有所悟,唯唯点头称是,随之偷偷相视一笑。

偷笑归偷笑,无妨老高观海执着。次日早上班,老高通过关系向本市最善写“觀海”二字的书法家索要了一幅墨迹未干的《觀海》,一声不响带回家去,充分发挥他的拿手功夫――临摹。又过几天,他从家里带来一幅临摹的《觀海》,和那位书法家写的《觀海》几无二致,不过署名是他高书法家。他展示着自己的杰作,面露夸耀之色,问大王和小张,“看看!我写的字怎么样?”那两位一个只得丢下手头的工作,一个只得放下正看的报纸,四只眼看着两个字说:“好!”“就是嘛!”这下老高真的得意至极,腆着他那因善于观海而富裕起来,抑或吸入太多的翰墨香气而鼓胀起来的肚子,一只手提举着那幅《觀海》,一只手顺势做了个挥毫的动作,“你们看这三点水…”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大约两个月之后,也就是今天的刚才,大王和小张终于看到了这不同凡响的《觀海》二字入选通知书。

尾声。当高书法家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拿着入选通知书逐一赶到其他办公室,让机关所有同志分享自己一举成为名人名作的巨大喜悦之时,坐对面的大王不经意中发现老高办公桌上遗落一张白纸黑字信函,他示意小张一起来看,只见信函上印的是繁体字。不知是老高兴奋得疏忽了,还是认不清那些个字,反正上面写明付老高捌拾捌元稿酬,扣除稿酬,尚请老高等书法家每人寄上捌佰捌拾捌元。拟将此次入选的名人名作编辑出书,书的发售对象当然还是这些名人。落款是某省某市某区某街道某民间书画艺术团体,时间某年某月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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