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鲁一丁的头像

鲁一丁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5/05
分享

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园丁

上巳、清明连着谷雨,从祈福、怀念到满怀希望,这人间四月天所承载的如此丰富,就如这四处的繁花让人应接不暇。北京春天短暂而热烈,于是踏着晨露与妻在小区晨练漫步。双休日的清晨是宁静的,又有疫情的警示,以致路上没什么人,只是小区广场有些喧哗,那些是早起晨练的人。

小区里各色花木不少,一些叫得出名字,一些叫不出。桃花、杏花、樱花交相争艳,花把枝条都占得满满的,有些树上都看不到绿叶的影子,即使走到近前也只感觉到一片粉红的云。这春色浓得化不开,于是只能用一个“艳”字来形容,一点也没有“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意境。而在层层叠叠的花丛中偶尔露出的芽尖嫩叶,反倒显出一份清新与别致来。

我指着一棵花树对妻说,“你看这春色最美的不是花,而是花间的绿芽儿。”妻立定身子看了一会,笑道:“真是做花不如做叶,再风光也是短短的一季,余下的时光都做了花泥,别看这绿叶是陪衬,倒有贯穿四季的坚韧。”我有些诧异地望向她,能说出如此富哲理有诗意的言语,这不像她。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杜甫的一句诗,“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

“咋会如此感慨,这是被刺激了?”我有意地调侃了一下,接着说,“不过说的也对,当绿叶做陪衬,别说是人就是花也不愿意啊,可花现在看着好看,落了以后还是这绿叶笑春风。”

她撇着嘴回了我一句,“你又怎知这绿叶会笑春风,叶子自然有叶子的悲哀,子非叶焉知叶之悲喜?”我挑起大拇指殷勤地笑道,“老婆大人所言极是,今日文采大放我甘拜下风。”谈笑间这悲花感叶的桥段算是过去,但没想到却被她一语成谶。

我们小区比较大一圈走下来近4千步,一般我们的散步路线是小区内一圈,小区外一圈,然后去超市逛一圈。

走过大半个小区,沐浴在春风里轻松而惬意,想来平安喜乐便是这人世间最大的幸福。路上行人依旧不多,有对母子迎面走来。孩子7、8岁的模样,背着书包叽叽喳喳说着话,母亲手里拎着包,妆容精致,衣裙艳丽,与那满树的繁花交相辉映。走着走着那小男孩停了下来,指着马路对面问妈妈:“妈,那些人在干嘛?”,他妈斜瞥了一眼转头对他说,“那是园丁们在修剪花木呢。”“那他们为什么就盯着那棵树剪?”男孩继续追问。“管那么多闲事干吗?昨天背的曲子记住了没有?我可告诉你啊,不好好学习以后就跟他们似的,剪花剪草修地球。”那女子不耐烦的说。

看着走远的母子,我和妻子相视一笑,便把目光也投向了小区里的马路对面,三个上了岁数的男子正挥动着一个长杆够向树顶。那是一棵香椿树,有两枝侧干已然折断,断枝连着树皮还挂在树上,那伸向树主干的长杆头上还绑着带钩的锯刀。由于树高杆短,那个执杆的男子先将树枝钩住,后用劲往下扯使其弯曲,然后将长杆压着树枝滑向枝顶部分,到枝顶后马上摇动长竿上的摇轮,摇轮上的绳子通过滑轮拉动锯刀将枝顶的香椿锯下。树下另外两人,一人领着手提袋,一人边指挥持长杆的人,一边走到花园中将落下的香椿拾起交给拿手提袋的人。

拎手提袋的人接过香椿放入提袋,双手拎着袋子抖了抖说,“今儿收获不错,再接再厉。”执杆的男子便又接着将杆伸向那棵已伤痕累累的树,这次兴许是力度没掌握好,只听啪的一声,拉弯的树枝断了,枝条立时耷拉了下来,站在边上指挥的男子上前,垫起脚够向耷拉下来的枝条,摘下了树枝上的香椿。这三个人都穿着运动鞋,拎手提袋的花白短发男子还穿着条白色练功裤。

我心头有股火往上冲,抬脚就向马路对面冲,妻子一把拉住了我,“你干嘛去?”“你不觉得他们过分吗?”我没好气地说,“那也别过去,就在这说。”她紧紧地拉住我。我没有继续挣脱,拉开嗓子吼道:“你们为这点香椿把树毁成这样,像话不像话,树糟蹋成这样,亏心不亏心啊?”三个人转头看了我一眼,那站在边上负责指挥的男子一挥手,低声说,“走走走,换地方。”三人没理我拿着东西沿着马路向北门方向走去。我要跟过去,妻子死活不让,我愤愤地说,“不像话,晨练是为了人长寿,干这种勾当不折寿才怪呢。”在妻子劝慰下,只能带着不甘的诅咒继续往前走,时不时回头,那三人没有再停留,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中,可心里却如堵了块石头。

出了东门,沿着小区外的围栏走着,脚步却轻盈不起来。“别生气了,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划不来。”妻子一边拉起我的手,一边宽慰。理是这个理,但心里就是觉得别扭。行至小区南门外,向西的围墙里沿着墙边种的都是蔷薇,如道绿墙甚是养眼。沿着绿墙向前走,不时有新枝穿过栏杆送到眼前,嫩绿的枝条软软地刮过肩头,弹开后便摆动着身子点着头。细看之下还会发现,有的嫩枝上还有小花骨朵,颤巍巍地惹人怜爱。沿着蔷薇墙向西人不多,而前方贴墙而站的一人却是十分醒目,他侧着身子,眼睛向上、向下在越过墙的蔷薇上找着什么,时不时伸出手将一节嫩枝掐断,然后随手扔进围栏的树丛里,另一只手上拎着一个蓝色的手提袋。他头发已近全白,发质浓密坚硬一律向后却并未梳理,头顶与脑后的头发有些乱。黝黑的面庞,宽阔的额头,眉毛很浓有些花白也不服帖,眼大而有神,只是眼白处有些血丝,加上狮鼻阔口,给人一种威猛凶悍的感觉。他身穿一件白色短袖T恤,健硕的身材在T恤的包裹下勾显出来,下身穿了一条灰色运动裤和军绿色的运动布鞋,那黝黑的胳膊上汗毛很重,让人感觉到有股子力量。

他旁若无人地看着、掐着、随手扔着一截截的蔷薇。刚才小区里的那一幕又浮现在我眼前,我怒火上涌,甩开妻子几步前冲来到他身边,厉声问道,“你在干什么?不知道破坏绿化很可耻吗?”那人明显被我的冲动搞蒙了,看着我楞一愣,然后竟憨厚地笑了笑,“你误会了,我在为蔷薇裁枝。”他宽厚的嘴唇中发出了宽厚的音。“裁枝?好好蔷薇裁什么枝?”我不依不饶,大有将刚才憋闷的火都发出来势头。“别激动,我退休前是做园林的,这蔷薇不裁枝,等长硬实了,它的刺就会刮人了,去年我老伴的胳膊就被刮出了口子,还有人在这条路上把衣服给刮坏了。”””

“没错,去年我那条真丝裙子就是在这条路上给刮抽丝的。”妻子在我身后补了一句。我一怔,一时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往下接话。

“我也是每天晨练后,没事顺手裁裁枝,等我老伴出来一起去自由市场买菜。”他边笑边温和地跟我解释。妻子橫了我一眼,连忙上前说,“大哥对不起啊,我们家这口子有更年期,别和他一般见识。”我有些讪然,也忙跟着道歉,“对不起啊,我还以为您跟那些采香椿的一样没事霍霍花呢。”听我一说,他哈哈哈仰面笑了起来,“你说的是不是在这个小区里钩香椿的三个老小子?”我点点头。

“我刚才在北门碰到他们钩香椿,我找了物业的人将他们圈了,等居委会的人上班来处理。”他怡然地说着,让人感觉得到他舒爽的语气。“是吗,这太好了,刚才我还为这事生气呢。”我解气地说,仿佛扭住那帮人的是我。“真不知道这些人是咋想的,现在香椿也不贵,干这缺德事有必要吗?”他边点头边无奈地说。我看着他,像看一个英雄,想和他再套套近乎,问问他姓氏,再交个朋友。

而这时他望向我身后,“我老伴出来了,我得陪她去买菜了,告辞。”说着,他冲我们一点头,大步向南门走去。“他老伴一定不知道他每天在这掐蔷薇。”听着妻子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又是一怔,看了妻子一眼,“咋拉?又被刺激了?”她调侃地回了我一句。我默然望向跟在老伴身边的那花白头,心里又多了一份感慨和敬佩。

转完小区外围,我们便去了超市。在超市的蔬菜区,我们又看到了香椿,导购员极力地推荐,“今天香椿买一送一,便宜新鲜啊。”看着这买一送一的香椿,我眼前又浮现出那被钩折的香椿树以及那对把那些人当园丁的母子,心中不禁一痛,提不起一丝购买的兴趣。回想起那位花白头的老园丁,钦佩之余还感到有些自惭形秽。

在回家路上我沉浸在思索中,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还有人愿默默地守护园林,守护爱人,守护人心,这难道不是一种可贵,一种幸福?

有时候,园丁不但育花也育人啊。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