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贵
鸟鸣
清晨,小鸟的叫声闹翻了窗。翻了个身,朦胧中的我固执地遥想着——此时听到的,应是乡村老家的鸡鸣。那是像薅锄铲除玉米地里的杂草一样铲掉星星和月亮的鸡鸣;一声赶一声前呼后拥的鸡鸣;是农人整齐侍弄耕牛以及媳妇扯亮电灯做早饭的鸡鸣;吵醒群山、吵醒庄稼、吵醒牧童以及吵醒一个又一个山寨的鸡鸣。
可是,清晨,我是在小城的边缘一个叫仰头山森林公园的宾馆里的一间屋里醒来,注入耳鼓是热闹的鸟鸣。
这一滴滴鸟鸣,粗的和着松涛声,从林子深处往外钻;细的像林中孩子不小心撞落了村头的露珠。于是,瞌睡中的我被鸟鸣一一啄醒,踏上山头,盼望拣拾这鸣声。
鸟鸣声中,粗的是阳雀。阳雀的叫声很特别,一声“归归阳”,在密林中窜。总想在少有行人的林中一睹它的芳容,但它生性羞涩而藏在林中,让人只闻其声而难见其影。惆怅之余,路边一簇簇火红的杜鹃花,帮我拾到李白《官城见杜鹃花》里“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忙三巴”的诗句。不过,诗人望花忆鸟,想到的是因鸟声而触发暮春佳景萦念故里的情怀。我是因此而找到一块在尘世之外的供精神小憇之地。
当然,此外还有婉转而歌的画眉和许多不知名的小鸟共同织成的百鸟鸣山的盛景。山因鸟而语,也有了一样的林子养百样的鸟的意蕴。我想,就在这鸟鸣声中,平淡、平凡的生活开始了。但这样和鸟们共处,是城里人的福分。
晚霞罩着观佛台
观佛台坐落在公园的小山巅上。晚霞罩着的观佛台,被托在一片绵延的绿波上。它的周围,除了山还是山。
凭台远眺,远的山,在红霓中隐隐招摇。近的山呢,是浮在淡淡的松香中的佛山。弄不清楚是哪阵风哪阵雨,在岁月的长河中,把个佛身活脱脱仰躺在这里。因此,无论是晴朗的日子,还是淋湿的日子,佛山一望,就有了“你成熟了一万年,你新鲜了一万年”的感喟。
这就是佛。这就是站在晚霞罩着的观佛台的观佛。佛在心中坐,在时间的长河中漂洗过数千年的言辞,涤荡出的名言不过是:风光无限,人生难以尽兴,又哪里能由着人去撒欢儿地享用。
罢了。坐在晚霞罩着的观佛台上,我享受的景色从郁郁葱葱中渐渐透出一些苍凉之气。在饱餐了“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的韵味后,我深以为:幸福就是痒了就挠一下。
种着阳光的草坪
种着阳光的草坪,在仰头山森林公园的底部。这是一片不大的草坪,一边隔着栅栏绵延到浮光掠金的池塘边。它的周围,是大片挺拔的树群。
躺在草坪看太阳,隔得那么近,就在山垭上面。可当阳光种在草坪后,就有许多姹紫嫣红的文字长出来,和着浅草的清香爬过山去。此外,或坐或躺的我的朋友们,枕着阳光看山或构思,也看草坪里盛开的郁金香。偶尔,还有几只斑鸠扑椤椤地从东边的林子飞进西边的林子。我想,种着阳光的草坪,其实也种着艺术、思想和人生。
我跟一位搞艺术的朋友说,我不过是一个勤劳的农夫,缺乏点石成金的手段。因而,在种着阳光的草坪,我能种的是红苕或者洋芋。朋友宽容一笑。其实,种瓜得豆、种豆得苗并无两样。就以种着阳光的草坪而言,就是收获。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仰头山的物事,是佛,是福,是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