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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长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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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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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溪:低头抬头都是乡愁

皇后寨的垭口,叫扁担垭。这根硕大且长的扁担,一头挑黎水一头挑黄溪。

黄溪镇,外地人熟悉,当地人陌生,盖因都叫“老黄溪”,习惯成自然。作为黔西北大镇,每逢赶场天,一声“赶老黄溪喽”从一个寨递到另一个寨,山路上就有了背着背篓扛着扁担的身影。几声招呼和问候,就让这里闹热得水泄不通。乡场的老味道,是否就是老黄溪的得名?对生活而言,好像这才是重要。

在这里,从求学到工作,我度过了三千多个日子。若以黄河的“黄”探究黄溪的颜色,是一件徒劳无功的事。溪倒有两条,一条穿过田坝,叫黄桥河沟;一条自深涧窜出,叫羊河沟。清澈透明的两溪碧水相交,割断皇后寨一脉于集镇中心,呈三角状的是老街;汇后的溪水右岸是新街,楼店一体居多,一直向下延伸至黄溪大桥;左岸是山,坡上有春华秋实的庄稼和四季荣枯更替的树林。

黄桥河沟边的香樟林里藏着中学,羊河沟边的麻柳林守护着小学。溪里细水常绿长流,学生们将成长和书声留在了溪水里,日复一日,从过去到现在至将来。诚然,溪水里的万千身影中亦有一个熟悉的我。为此,曾为母校作《母亲颂》。

颂曰:黔之西北角,有岸序存焉。皇后逶紫气,凤池生云边。脉脉香韵中,时时施教化。少小田舍郎,樟之葱茏处,朝习诵暮砺笔;年华斑斓时,阳春映花繁,白雪铸精神。步道尽头,凌空佳木双枝擎天,无畏风霜,曰母亲树;学苑垂范,迩来土壁石墙东向,师生相谐,乳汁催征。

……

连接老街和新街的,是三座修建于清代的雅致的世纪古桥——石拱桥。

居中的是福桥,更准确地说是凉桥(风雨桥),杉木组合托架简梁式木桥。桥上建有长廊,除了供人们躲避风雨、歇息乘凉外,还是人们茶余饭后闲谈聊天的好去处。每到夏天,镇上居民吃了晚饭后,就会到桥上来抢位置,在阵阵欢笑声中洗去一天的疲惫。桥在其中的意义,已由交通出行的过道变为一处集体共处的空间。遗憾的是,原来的凉桥因1982年那场洪水去了远方,把记忆留在了如今新修建的便民桥上。不过,与她正对的深山故宫——张氏庭院,精美的木雕、绝妙的柱础以及精致的亭台、花园布局,媲美故宫,累及的民间工艺智慧至今保护完好,固化了这种“老”记忆,是为福。

青云桥,延伸向中学。沿此前行,是通往黎水的古驿道。福星桥,里边是小学。往远处去,是通往杉岭的山路。青云之志与群星闪耀作为地标,桥头的石碑以小记形式写出了桥的简介和蕴含的深意。历经百年风雨的老桥,当然有她的活法,就像桥头的百年古枫树,将修桥就栽树的传统写到了今天。

在当地人心里,张氏庭院和三座石拱桥,是老黄溪人的记忆。低头走过石桥,凝视或抚摸,曾经的曾经虽已远去,但将来的将来还在脚下。抬头仰视古枫,叶荣或叶枯,岁岁年年又年年岁岁,终是树高千尺离不开脚下泥土。

现在购物大多集中在新街,但这并不影响人们的习惯,逛完新街依然会到老街逛逛,因为这里总有一种熟悉味道和几个熟悉的人,要去尝尝和聊聊。

老街呈Z字形,“Z”字的上下两横分别是两段老街,街上是凉天式建筑,中间一斜撇是一条排水沟。在Z字的拐弯处,分别是两个曲尺形的大柜台。

Z字形老街的两段,一条叫江西街,一条叫九江街。叫这个名字,就会让人联想“湖广填四川”的大事。当然,“江西”“九江”不过还原了来时籍地,将沧海桑田浓缩在时光里。

现在的老街,即使在现代洋楼的拥挤下,斑驳的部分建筑还是留下了老的痕迹。一幢老屋是一家百货商店,木门门漆已然面目全非,风轻轻地挑弄着那几扇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店门口坐着的女主人,手中拿着针线,正专心地绣着十字绣。也许多年以前,也是这般景象,不过女主人怀中正在纳的是翻山的“千层底”,亦或缝的是寄情托意的“八角回”。

在老街靠近山脚的地方,是以前的戏楼。这里曾经是老黄溪人休闲娱乐的地方,茶余饭后,当地人总会三三两两来到这里听听戏、喝喝茶,品味岁月变迁,诉说家长里短。穿行在老街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巷中,还可以找到封火砖、马头墙、石窗、石门……每一块古砖,每一扇门窗,仿佛都藏有故事,越看越深沉,越看越有滋味。

老街的味道,来自马头墙下那家牛肉汤锅。每逢赶场天,老板总会熬上满满一大锅用牛串皮或者牛下水制作而成的汤锅。肉汤上面,青绿的是柑子叶、红的是干辣椒、黑的是老茴香根,一同咕噜咕噜地翻滚,香味可以从街头飘到街尾。味的魅力有多大?一个年关的赶场天,着破旧长衫的中年人高喊“一两酒,来一碗……”“酒来了!”“我不吃肉,只要汤,再加点盐。”于是,他专心地从怀里掏出一颗带着体温的郁江卵石,掷汤中,叮当有声。一口酒,夹出,细咂,再掷入,复如是,天已渐黑。这个人就是“盐罐”。年幼时,盐罐表叔告诉我,“汤管七天肉管一天”。向外人求证,他们说“盐罐”是付了酒钱几个口袋一样轻重,这才有了传遍郁江、阿蓬江之名头——“盐罐”。

除了牛肉汤以外,老街上还有用红薯为原料做成的糖果,形如月牙、又像牛角的饼干,当然还有逢年过节家家飘出的腊肉香……

当然,这一切都在时光中流逝,又总在某个夜晚重回。

离开老黄溪后,我曾在一个盛夏专门去寻找老桥、老街、老树,以及一种牵挂。

入夜的老黄溪,灯光隐去,夜色寂静。山风从窗外挤进来,让盛夏的夜晚格外清凉。听着潺潺的水流声,酣然深山一宿,难得失眠远去。

天色微亮,被鸡叫声催醒,起身扶窗远望,清晨的雾霭隐去了远处的山头,眼前呈现出座座小桥,潺潺流水,还有街边依稀飘起炊烟的农家小院,以及深山故宫“张氏庭院”的美景尽收眼底,心里瞬间感觉安逸而闲致。

极目远眺,两岸灰瓦重叠,白墙片片。

近处,石拱桥横跨溪岸,似成梯状,锁财保运,让家家相连,户户相望。稍远,掩映中学的香樟林,小学周围那些古老的麻柳树树影婆娑,濛濛细雨里,让人有一种“烟锁重楼“的细腻。

漫步在清晨的街道,忽然间觉得神清气爽。闭上眼,仔细感受周围的一点一滴,你会发现这里的生活是那么悠然自得,是那么和谐。

原来,“小桥流水人家”般的优雅景致,并不独属于江南水乡,更适合老黄溪这个拥有上百年历史的老镇。突然就深深地感叹于那句诗:“我不是归人,我只是过客。”

每个人灵魂深处,都有一处梦想家园,或高贵显赫,富丽堂皇;或现代时尚,阔绰潮流;或闲适清雅,怡然自得。很多人为此憧憬、努力、奔波。但也有许多人在繁华浮躁的都市呆久了以后,更想寻一处景致,坐看花开云涌,俯听流水蝉鸣。

那么,这个梦想家园,可以是老黄溪。当然,如果有时间,我一定会再来老黄溪。因为这里——低头抬头,都是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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