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母亲的泪光

我在年幼时，感觉母亲从未流过泪；长大以后，我却多次发现母亲双眼的泪光。虽然母亲已于去年夏季与世长辞了，但是，她慈祥的面容和晶莹的泪光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

母亲的泪光留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1979年。那年的夏天，我家拆除两间低矮破旧狭小的土砖房，腾出地基来建设新的红砖大瓦房。那一天上午，母亲一人静静地看着人们拆除居住了多年的旧土砖房，好像欣赏价值连城的古董一样专注。我兴高采烈地参与拆旧房，还吟起了顺口溜：“贫下中农喜洋洋，离开旧屋住新房。幸福不忘毛主席，美好感恩共产党。.....”当母亲转过身来面朝着我的时候，我猛然发现母亲满眼噙着泪水。那泪水蓄在眼眶里，在夏日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我当时很纳闷：拆旧而小的土砖房，建新而大的红砖瓦房，应该是很高兴的事啊，母亲为什么难过得流泪了呢？

随着年岁的增长，人生阅历的丰富，我对母亲当年眼里的泪光有了越来越深切的理解。我曾认为哭泣是悲伤的一种表现，但实际上，流泪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人类反应而已。很痛苦、很悲伤会使人流泪，而在有些情况下的极度高兴等多种情绪也都能引发哭泣——它是我们人类的一种进化方式。我母亲当年之所以眼里闪烁着泪光，是“喜极而泣”啊！

我断定：母亲当年的泪光，是对旧屋的深情感念。 1933年，母亲出生于鄂州金牛的一个偏僻山村。不到5岁时，母亲随我的外公讨饭到武昌县土地堂，又流浪到武昌城，给他人当童工，没有一处属于自己所有的房间。解放后，父亲和母亲成为武汉铁木家具厂的工人，也是住在集体宿舍里。1960年，父母亲响应党的号召，“不在城里吃闲饭”，挑着一担箩筐，毅然投亲到了洪山乡东湖大队，成为了人民公社的社员。我记得，当初我们一家三代人，租住在一间土砖屋里，一住就是两年多。父母亲勤俭节约，艰苦奋斗，在1962年盖起了两间占地50多平方米的属于自己所有的土砖屋，使一家三代人——后来是四代人，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私有的“窝”，一住就是17年！在人口越来越多、孩子越长越大的情况下，17年来，这座土砖屋见证了我家多少令人欢欣鼓舞和悲痛欲绝的故事啊！然而，这座曾经为我们一家老少遮风挡雨、团聚家亲的小屋，这座父母人生中第一个属于自己的私有房屋，眼看着被拆掉了，这怎不令母亲感怀万千呢！我想，当年母亲的泪水，绝不是为旧房的拆掉而难过，而是对这座土房屋感念不尽啊！

我断定：母亲的泪光，是对新屋的深情感爱。建新屋的预算已经做好了，图纸已经绘就了，建筑材料已经筹齐了，一座梦寐以求的全新红砖大瓦房即将建成——这同样令母亲欢喜不已、激动万分！父母亲从城市的技术工人转换成种田种地的农民，起初没有从事农业生产的一技之长，没有落脚的物质条件和经济实力，上有老下有小，生活是比较艰难的。记得在1970年年初的一天晚上，母亲高兴地对我说：“生产队年终结算了，我们家可以分到200多块钱。把所欠的债还一部分，留下一部分钱，给你们姐弟三个都做件新衣服。”我以前都是穿哥哥穿小了的旧衣裤，当听到母亲要给我“做件新衣服”时，真是兴奋不已。随着我们姐弟三人长大后陆续成为“生产队社员”，家庭经济状况日渐向好，终于有钱改善住房条件了！而这座即将建成的红砖大瓦房，占地约150平米，四间小房、一间大堂屋——灶房、厕所、杂物间等均建在住房之外的院子里，父母、姐弟、外公，各有一间房屋，再也不是挤住在两间小屋里了！外公逝世前时常地对我们念叨：“日子越来越好了，真想多活几年啊......”我想，当年母亲的泪水，是对生活日渐向好的无比喜悦，也是对红砖大瓦房的无限感爱!

我断定：母亲的泪光，是对未来的深情感望。根据母亲的人生经历和我家的巨大变化，我想，母亲当年对未来美好的生活越来越充满信心。我猜想，母亲当年一定有这样的想法：“我们会吃很多苦、受很多伤、历经许多悲欢离合，但是，只要我们听党的话，勤俭节约，不懈奋斗，就一定会创造越来越好的生活。日子会一天比一天更红火！”我越来越坚信，从苦难中走过来的母亲，对共产党，对新中国，对赖以生存的这方土地，对朝夕相处的乡亲们，越来越充满了热爱和感恩之情，所以才会几十年如一日地忘我劳作、勤俭节约、助人为乐、与人为善。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人有善念，天必佑之”啊！1998年后，我家姐弟三个家庭都先后各自建起了楼房；2008年后，因城中村改造，所有的村民都住进了现代化的住宅小区——东湖新城。在母亲去世的前一年——2020年春夏时节，武汉因疫情而被封城后，习近平总书记亲临东湖新城社区视察，慰问当地居民。我想，宅在高楼里的老母亲得知 习总书记来到小区慰问居民的消息后，一定会闪着感激和幸福的泪花！

我已有65岁了，感觉自己也像母亲当年似的偶有“喜极而泣”的时候。2019年10月前后，到处可以听到《我和我的祖国》的歌声，我有流泪的感觉；2020年春夏时节，武汉因疫情而封城，退休老同志每月在家里都能照常收到养老金，我有流泪的感觉；2021年3月18日，当听到杨洁篪在中美高层战略对话中说“美国没有资格居高临下同中国说话，中国人不吃这一套”时，我有流泪的感觉；2022年2月，在电影《长津湖》中，当看到志愿军战士为了伏击敌人而被冻成冰雕的场景时，我有流泪的感觉；此时此刻，想到母亲当年眼里的泪光，联想到我的家庭、我的邻里、我的城市、我的国家日新月异的发展变化，我有流泪的感觉。我更加理解母亲当年的泪光——那是苦尽甘来的泪光，那是喜悦至极的泪光，那是幸福美满的泪光，那是梦想成真的泪光，那更是感恩戴德的泪光！

我母亲的感恩情怀，只是中国千千万万个老百姓感恩情怀的一个代表。我希望如同我母亲一样爱党爱国、勤劳善良、坚韧不拔、知恩图报的人们：所有的悲伤都会否去泰来，所有的眼泪都是喜极而泣，所有的努力都能梦想成真！中国人民的好日子，一定会随着国家的更加富强而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