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三角
无才刚出道儿的时候在老家那个镇政府工作,许多同行都说我性情暴躁,容易上火,不好打交道,更不易与我交上朋友。其实不然,那些人所说的“性情暴躁,容易上火”,只不过是无才性情耿直,不愿与人勾心度角、同流合污,拒绝龌龊交易时态度明朗坚决的行为方式,和办事果断,从不婆婆妈妈,拖拖拉拉的工作作风被他们误解了而已。了解,或者是喜欢我这两点的人,都愿意和我打交道,交朋友的。
比如,当时的镇党委副书记老聂和党委组织委员老潘。他俩虽然年龄上大我十几岁,可以做我的叔父,但他们都是因为喜欢我这两点,而更愿意做我的大哥和朋友,要我和他们以兄弟相称,叫他们大哥。正是有了他们两个大哥的提携和指点,使我在政府工作的七年间,没有一项工作让领导和百姓不满意,受到领导批评,或者百姓咒骂的。就连镇委一把手书记老徐也开玩笑地对我说:“小何啊!没想到你和老聂、老潘三个,两大一小,还构成了个‘铁三角’,关系这么好!”
我说:“书记,您以为就凭我目前的水平和能力,能够单独把您每次分配的工作都能完成那么好,让您满意啊!还不是有他们两个像您一样在指点我,帮着我呀!”
“好!你能这样想,这样做就好!”书记没听到我这样说,总是高兴地拍拍我的肩,鼓励我。
其实,我说的是实话。在我们这个“铁三角”中,自始至终都是老聂、老潘两个大哥支撑着我这个小弟。在我的人生中,每每遇上沟坎儿的时候,都是他们热情的递给我一根“撑杆”,帮助我勇敢跳越。
那时的无才,只是一名“亦工亦农”的临时干部,拿着国家工资吃着农村粮。为了解决商品粮户口,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年,我考取了县师范学校。收到入学通知书时,我却犹豫了——因为无才兄弟姐妹八个,前面的四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已成家自立门户,家中就剩我和恢复高考第一年就考上大学的弟弟,正在读高中的妹妹,还有年过六旬,且体弱多病的母亲。弟弟妹妹读书需要我负担,多病的母亲需要我照顾。上学,还是不上学,我处于两难境地。我把心思告诉了老聂和老潘两个大哥。他们了解了我的困惑后,当天晚上就把我请到一个小餐馆,边吃晚饭,边开导我。
老聂说:“全镇一千多人参加考试,就考上了你们八个,不容易,不上可惜!去上吧!家里有困难,不是还有我们两个老大哥,两个好朋友么,有我们两个帮你看着家,你还不放心啊!”
“虽说,你现在已经是个‘亦工亦农’的干部,但谁也说不好往后会么样,远不如现在就去读书,来个彻底跳出‘农门’的牢靠!况且,由于没有商品粮户口,不好找对象,你都二十好几了,还是光棍儿!”老潘接着说:“你放心,读书期间,你,和你弟弟,妹妹的学费、零用费都由我们两个负责。有任何困难,都跟我们说,难道我们两个大哥还帮不了你一个小弟?”
“别有心理负担,认为你年纪轻轻还要俩老大哥照应。既然我们是大哥,照顾一下弟弟妹妹,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再说了,我们又没说那些钱是给你的,不用还。等你毕业了,经济条件好了,我们还要讨还的!”老潘怕我有心里负担,接过老聂的话茬说。
就这样,我安心的走进了县师范学校。就读期间,他们果然没有食言,不仅总是提前安排好我们兄妹三个的费用,还利用下队或者空余散步时间,到我家里(我家距离镇上仅5里路程)去看望我的母亲,并做工作要我的哥哥嫂子们多担待多照顾母亲,让我们小兄妹三个安心读书,直到我和弟弟毕业。
毕业后我回到了老家镇上,在镇中学当了一名教书匠。这期间由于姐夫意外去世,姐姐独自改嫁,四个外侄沦为孤儿。为了外侄们能够有个“挡风遮雨”的地儿,有个可以依靠的人,我抚养了他们。当时,我还有自己的一儿一女两个孩子。我和老伴每月不足80元的工资不仅要负担八个人的生活,还要负担一个读高中,两个读初中和一个读小学的外侄的学习费用,难度可想而知,我不仅年年在学校借,还借遍了所有的亲戚。
为了早点铲平高筑的债台,那年我承包了学校的煤场。可因为没有经营和管理经验,辛苦经营一年,到腊月与学校结算时,不仅赔了全年的工资,还欠下学校一笔不小的承包费,使得债台更高了一层。
腊月二十六的下午。老天刮着微微北风,飘着细细雪花。老伴拿着领来的36.50元工资,一边流泪一边说:“不说过年给孩子们买什么衣服,买什么招待客人的酒菜,光外侄们明年上学的学费都没着落,咋办呀!”看着老伴泪眼婆娑,我的心里像刀割一样的痛,但我无言以对。外侄们看着舅妈难过,也在一旁悄悄流泪。大外侄说:“舅妈,别为难了,我和老二不读书,明年出去打工,挣钱帮你把以前的欠债还了!”
“你们不读书,打工,那哪成呀!你好不容易考上中专,老二考上重点高中,半途而废,让你舅舅舅妈咋向你死去的爸爸交代呀!你们放心,既然舅舅舅妈收养了你们,舅舅舅妈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你们兄弟四个都把书读完!”
听了老伴的话,四个外侄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正在我们感到孤立无助的时候,老聂和老潘两个大哥来了。看见老伴儿满眼泪痕,老聂大哥说:“前天,我问过徐校长你这一年的经营状况,知道你这年不好过,孩子们明年上学的学费没着落,我和老潘商量着来帮你一下!”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400元钱递给我:“给,你拿着,明天去给孩子们买点过年的鞋袜!”
“给!我这800块,留作外侄们明年上学的学费!”老潘也紧跟着把800块钱塞给我说:“别急!过了这个坎儿,等到外侄们学业成就了就好了!”
我把1200块钱递给老伴儿。老伴儿拿着钱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劲的的泪流。就这样,老聂和老潘两个大哥一路支持到我的外侄们或大学或中专毕业。
现在,我已儿孙满堂,老聂和老潘两位大哥已老态龙钟,行动不便。可他们依然时刻关心和支持着我这个小弟。
我是一个非常念旧,又在城镇呆不惯的人,一直想回老家农村,过乡野田园生活。2016年春,我趁亲家他们来帮忙带孙子的机会,赶回老家乡下,开始盖终老的房子。由于一直在负担孩子,我手里并没有宽裕的闲钱。原本打算只盖两间房子,供我们老两口最终住住就行。可我把想法告诉老聂,老潘两位老哥后,他们说,房子盖少了,不够住!我说,就老两口,为啥不够住!他们解释说,你看,你们老两口既然在老家养老,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逢年过节,总得回来看看你们吧!若他们一起回来,儿子儿媳,需要寝室吧,女儿女婿需要寝室吧,孙子外孙大了,需要寝室吧,你那两间房子够做几个寝室?难道大年除夕夜,你让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住宾馆,或者到别人家借宿?这样,他们回来又有什么意义,什么意思!
两位老哥的提醒使得我的心里豁然一惊:“是啊,无论寝室大小,孩子们回来,总得有个睡觉的地儿啊!”于是我决定增加两间,做了六个卧室。多做房间,则远远超出手里经济所及范围。到了最后,房子盖成了,却没有钱安装卫生间拉撒、洗嗽以及必要的电器设备。我想,反正现在在北京带孙子外孙,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就放那儿吧,等回来住的时候再装吧。
尽管我把自己这个尴尬情况没告诉老聂和老潘两位大哥,可老潘大哥还是通过他的二儿子知道了。两位大哥又打电话把我叫了去,装出很生气的样子质问我,是不是没把他们当大哥,当朋友,有困难瞒着他们。我只好微笑着解释。他们不听我解释,老聂大哥拦住我说:“别尽扯些没用的。你把房子盖在那儿,万一孩子们心血来潮,说要回来过个年看看,你临时再装,来得及么?再说了,时下流行城市人到乡下享清闲,到乡下玩,万一你平常回来时,有个三朋四友,还有你儿女两个亲家,都在城里,假若他们一高兴,要到你乡下玩玩,你是让他们来,还是不让他们来呀!让他们来,临时装,你来得及么!”
“给!我和老潘一个帮你凑了两万,共四万,也够你装那些东西用的。你拿着,回去赶紧让人装上。难道你一个农村人,还不知道‘闲时备着急时用’的道理么!”
我无言以对,只好拿着那四万元,把所需设备都装上,现在随时可以入住开火做饭了。
无才常想:此生能够拥有这样两个总在我最“寒冷”的时候,给我雪中送炭的大哥、朋友,俺无才该是何等的三生有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