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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梦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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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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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 巴

哑巴竟然有了相好。为了巴结相好,他半夜上了后山,想捕些猎物,结果却掉进了陷井,被脚扣拴了一天一夜,倒挂在陷井里。

“他死了吗?”

“活过来了,被绳索勒断了脚筋骨,他的一条腿废了,不能动弹。那个和他相好的寡妇一直照顾着他”。这是好多年以后,朋友告诉我的。

哑巴住在一个名叫石井坑的小山村——当年“皖南事变”时新四军浴血奋战七天七夜的地方。这里地处偏僻,至今还很贫穷。

那年,我在石井坑小学代课,住在哑巴家隔壁。每天,我给学生上课的时候,总看见窗户外面有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每当我的目光和他的目光相遇,他总是一阵傻笑,然后扭过头,一转身跑了。他比比划划,奔走相告,村里来了一个老师,梳着两条辫子;咿咿呀呀地告诉他们:女老师真漂亮,还会唱歌。

哑巴中等个头,圆圆的脸蛋,笑起来带着顽童般的天真和滑稽。他会做鬼脸,会对人作揖、跪拜,可爱极了。只是看他那敦厚的身板,才知道他的岁数已到了成人的年龄。听说,哑巴的祖父教过书,父亲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哑巴的父亲说:哑巴小时候活泼可爱,一岁就会说话。5岁那年,她娘上山采茶,把他一个人锁在家里,他从灶屋的狗洞里爬出来,上了后山,摘了野果吃,中了毒。山里缺医少药,找个当地郎中看了,命总算保住了,却从此不会说话,成了哑巴。都说一聋二哑,可哑巴不聋,他很聪明,能听懂你的话,并且能用眼神和你交流。哑巴还能用手比划着,在黑板上写字,嘴里亦哼哼唧唧的似在朗读;当他眉头一皱,那咬文嚼字的认真劲还真有股儒雅的书卷气。所以,我不但不讨厌哑巴,还很喜欢他。在石井代课的那段时间,还真和他成了形影不离的好伙伴。

我爱散步,课余饭后,走在狭长的山间小道上,呼吸着浓浓的乡野气息,沉浸在往事的追忆和憧憬中;让身后撒下一串长长的脚印,有说不出的愉悦和惬意。那天傍晚,我又徜徉在山间小路,不知不觉中,天说黑就黑了。山里的夜很沉,只觉得顷刻之间,天空就成了一块黑布罩在头上。高山,大树和草垛也随之变成一只只怪兽,张牙舞爪起来。仿佛你一挪动脚步,它们就会立刻向你扑来。顿时,我被吓出一身冷汗,硬着头皮,屏住呼吸,急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赶。谁知,越着急越是看不见,只听扑通一声,我掉进了田沟。田坎很高,我用力抓住田埂上的茅草,尽管手被扎得钻心的疼,还是奋力往上爬。眼看快要爬上田埂,可脚下一滑,又掉下去了。这下完了,我想,今晚不是被老虎吃掉,就是被毒蛇咬死。就在这危急关头,前面出现了灯光,眼看灯光离我越来越近。接着,我听到依依呀呀的声音,和急促的喘息声。是哑巴!我喜出望外。只见,哑巴提溜着一盏马灯,咯噔咯噔地跑来了。

“哑巴,我在这里!”我大声喊道。哑巴举起马灯,哼哧哼哧地跑到我身边,先是瞪着我一阵傻笑,然后憋足了劲,把我拉上了田埂。我伸出大姆指夸他,他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那以后,只要我散步,他总是远远地跟着我。我回过头对他笑笑,他站住一阵傻笑;我一开步,他又跟在我身后,并且轻手轻脚地走起来,就像我的影子一样。那些日子,真的多亏有了哑巴。在我的心目中,他是个男人,是个好保镖,我真的有点喜欢他。我曾经这样想过:他懂爱吗?他会爱一个人吗?

离开石井以后,我常常想起哑巴,想起他的滑稽可爱,和他的善良淳朴。听朋友告知关于他的事后,酸楚之余,不禁暗自为他高兴:他知道爱、会爱。为爱,他懂得付出和奉献。那个被他爱过的女人,一定很幸福!

这篇小文,已经搁置一年了。直到第二次修改,我还是没能去石井看哑巴。世界上很多事就是这样:有些事,有些人,值得你用生命去爱,去写,去歌颂;当要真正面对的时候,你又能怎样?我无力改变任何现状,也不想让残酷的现实破坏我记忆中美好的东西。我所做的一切,只是默默地留住美好,留住记忆,留住感动。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修炼成了文孺。我还是愿意带着书稿,去看一看哑巴,看一看和哑巴相依为命的女人——尽管,他读不懂我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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