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王成祥的头像

王成祥

网站用户

散文
202109/30
分享

追溯蒲白红色记忆


微信图片_20210928162010.jpg 

王成祥

金色的麦穗在落日的光芒中翻滚,鲜艳的火云灵动飘逸,余晖凝成金色的彩衣,为远方那高耸屹立的选煤楼披上了蝉翼般的金纱,一整天的暑热渐渐消退,化作一阵清幽的凉意,风中飘散的麦香不由让我想起儿时的记忆。遥望天地尽头隐约浮现的矿山,我泪眼婆娑,这还是曾经工作过的煤矿吗?是的,这里的角角落落,都留下了我和这帮“煤黑子”兄弟走过的脚印;却又不完全是,黑色的乌金变成金色的麦田,沟卯梁塬在草木繁花的映衬下夺目生辉。陕煤蒲白矿业有限公司这个有着113年悠久历史的国有重点能源企业承载着我最深沉的思念,蕴藏着生命宽度与长度的悠长记忆,饱涵着亲切感受中无法抹去的泪点。

“蒲白”是我的故乡,是我的第一故乡、第二故乡,准确地说是生我、养我,是刻在我生命历程中永远的故乡。从记事的那一天起,听长辈说在咱村子底下有煤,煤那可是宝贝啊,能烧火。还听老人说,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曾经在距离村东头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国家规划建设一个大型煤矿,那年头,不知道从哪来了那么多的人,除搭建公房外,不少人还住在村里的各家各户,穿的衣服很洋气,就是说话多一半都听不懂;没有多久还来了几个高鼻梁、蓝眼睛的大个子外国人,全村男女老少都像是看稀罕一样,撵着看来自另一个国家的人。外国人面带笑意,很客气地和乡亲们用根本就听不懂的话打招呼,并双手抱拳,表示友好。村里人不知道这些老外是从哪里来,在这里要干什么?他们一到就马不停蹄地从很大的箱子里拿出明晃晃的东西,迈着大步把咱村、还有姚家、汉寨的地量来量去,后来才听人说是苏联专家,帮助我们搞建设的;明晃晃的玩意叫仪表,说是地下有煤,不知道从哪来把人家请来勘探煤矿,专家们肩扛不同的仪器,大热的三伏天,天不明就出门了,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户家点灯时才回来用晚餐,而且这些外国人衣、食、住、行根本不讲究,经常是一边吃饭一边还在纸上写东西,他们之间也时常不知道何因,争论吵架,一会儿又言归和好,开怀大笑。他们量遍了方圆10多里的沟卯梁塬。村民们说,在一个乌云密布、阴雨连绵的早晨,老外收拾家伙看样子要走了,来了很多的陌生人送行,把装满几大箱子的仪器都装上汽车了,而老天爷好像故意留这些来自远方的不速之客,一大早就下起了蒙蒙细雨,雨老下个不停。怎么办?那时没有柏油马路,道路泥泞不堪,不说汽车,就是人走也是高一脚低一脚的很艰难。后来还是队里用骡马硬轱辘车把外国人送在90里地以外的铜川,那里正在建一个大型煤矿,这个煤矿就是铜川矿务局王石凹煤矿,由苏联专家援建的国家“一五”期间156个重点工程建设项目之一,时间大概是1958年。苏联专家走后不久,我们村的煤矿正式开建了,井口已经挖到30多米,电线杆子都竖立起来已经通上了电,说是建井发生了一起死亡事故,煤矿就停下来了,到底是因事故停建还是有其他原因,煤矿勘探设计是不是苏联专家完成,在村民眼里一直是个谜。反正煤矿从此就再也没有开办起来,直到1980年代后期,改革开放急需要煤炭,在国家、集体、个人一起上的政策鼓励下,邻村在原址上开办煤矿,挖了有30年资源枯竭关闭了。这块煤田1990年代再此列入国家重点煤炭建设项目,就是后来人们熟知的蒲白矿务局朱家河煤矿。在蒲白矿志上对这段历史没有详细的记载,只是在蒲白矿业公司的展览馆里有这个未建成就下马的煤矿——圣山庙煤矿的身影,因与一座纪念唐名将郭子仪的庙宇相邻而得名。郭子仪是唐代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在安史之乱时任朔方节度使,在河北打败史思明;后又于回鹘合兵,收复两京,平定了安史之乱,稳固了唐的政治军事地位,被受后人崇拜。

圣山庙煤矿下马大概时间是1960年前后,这些操着不同口音的工人从已经建成砖混结构的工房撤到20里地的罕井镇去了,后来工房搬来了两户蒲白矿务局的工人,说是看两大库房矿井钻探出来的石头标本,还有一项任务是有个疯子老人,而且疯的非常厉害,老打人,听说曾经是一个很有本事的八级工匠,咋样疯的村民全然不知,这儿环境好,便于管理静养。谁知这两个人一住就是30多年,他们和村民和睦相处几乎和一家人一样,其中一户还和村民拜了干亲,子女很都是从这里农村的学校读完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走向不同的领导岗位,第一代老人去世后和当初建矿工亡矿工一样,葬埋在了这方沃土,享受村民同样的待遇,直到2000年前后村民重修被毁的庙宇,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搬到了矿务局的家属院,他们和村民、以及这里的一草一木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圣山庙煤矿上马下马,暂短的瞬间早已经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现在的蒲白矿业公司没有人知道曾经还存在一个叫圣山庙的煤矿,但是,因为它曾经的存在,留下这么一段有温度的记忆,应该是蒲白红色文化艺苑里光彩的一滴浪花,不能让他缺失。不在开门办学的文革后期,圣山庙煤矿留下的工房还作为公社中学的分校,送走了两批毕业生,我就是在这里完成了初中学业。建矿队伍落户罕井的蒲白矿务局,顾名思义,蒲白就是以开发蒲城、白水两县地下的煤而命名,要好几万人呢。从此,“蒲白”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永恒的记忆。

大概是1970年前后的一个隆冬时节,一批反穿羊皮袄的人来到罕井,人们判断不出来是哪里口音。他们的到来让这个沉睡千年的农业小镇一下子文明起来了,这些人买东西从来不问价钱,农民生产的农副产品、家禽都是批量采购,用头脑风暴形容当时的境况,比较恰当。由此蒲白矿务局所在地的周边地区有了商品经济,增加了农民收入,活跃了农村经济。后来才听人说,这支队伍是从内蒙古乌达过来的,帮助蒲白矿务局建设煤矿,编号为煤炭部87、88工程处,由于煤炭基建体制发生了变化,这两只国军队伍就地消化,改名为蒲白矿务局建井处、建安处。87、88工程处为了改变建国初期国民经济建设缺煤局面,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来到了内蒙古,在草原上建设由中国人勘探设计的乌达矿务局,他们在那一望无边的内蒙古大草原上,待了多少个年头,吃了多少苦头,现在人无法想象。但是当祖国需要的时候,他们打起行囊又出发,来到了八百里秦川安营扎寨,在这方热土上奉献智慧和青春,献了儿女献子孙,为国了家煤炭事业的发展,无怨无悔。

这支国家煤炭建设劲旅,先后在蒲城、白水两县的地盘上新建和改造扩建了多座大型矿井,马村、南桥、南井头、朱家河煤矿从无到有,从小到大,都留下建井、建安人辛勤的汗水,智慧的印迹。

半个世纪风雨里程,蒲白建井、建安人立足蒲白这方沃土,培养了一大批煤炭精英走上了陕西、乃至全国不同的煤矿领导岗位,为国家的煤炭建设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他们中间的第二代、第三代已经成为煤炭战线上的中间力量,为煤炭工业的转型发展发光发热。

集安局初期的蒲白大发展,仅有的队伍力量根本满足不了生产建设的需要,在矿井建设如火如荼的非常时期,1970年以后的三年期间,国家又批量从农村招收农民工支援蒲白建设,他们扛着铁锹,背着铺盖卷,分别以三线战士和轮化工的头衔融入到蒲白煤炭建设大军的队伍中去,这支走出黄土地,并不改变农民身份的特殊部队,耐得住寂寞,扛得住诱惑,以冲天的干劲投入到火热的工业大生产运动中,硬是凭一颗红心两只手筑牢了蒲白这座共和国的煤炭大厦,成为那个时代蒲白煤炭生产的主力军。以后这批农民大军陆续转正,分布在马村、白水、南桥煤矿,有的当上了班长、队长,甚至更高的职务,我下井时的队长田定运说,他来矿时在渭南塬上老家给生产队里开磨面机子,一声令下,就和村里的十多个年轻人,肩扛在田间干活的农具,来到了蒲白矿务局白堤煤矿(以后合并为马村煤矿),在采煤二队一直干到退休。田队长1.8米的个子,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做事干练利索,从不拖泥带水,井下再重再累的活儿,没有能难倒他的。他经常在班前会上训斥工人,就今天这条件,就是养个狗都能把煤刨出来。难怪当时的矿长药宝桢说,定运天生就是为采煤队而生,他就是采煤队长的料。

药矿长说的是实话。和田队长一起来的这批农民军队,他们没有过多的奢望,没有争功论赏的非分要求,只是一心一意地下井挖煤,即使矿上需要将他们中间任意一个人调地面工作,其中有98%的人都不愿意,因为地面收入低,农村一大家子靠他挣钱养活。正是有了这批不怕吃苦,家庭拖累又重,凭下井高工资养家的农民部队,使井下生产有了充足的劳动力,蒲白矿务局的煤炭产量快速增长。

微信图片_20210928161945.jpg

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国煤矿现代化程度平均达不到50%,蒲白矿务局由于地质条件复杂,先进的设备派不上用场,出一吨煤是那么的艰难,用拿人肉换煤一点不过分。工作面采煤许多时人根本就直不起腰,一个班十几个小时都是爬着、跪着掏煤。田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带领着采煤队100多号人,硬是凭不向任何困难屈服的硬功夫,让全队连年成为矿、局先进,田队长还以朴素的人格和过硬的作风,带出了一批又一批煤矿一线身怀绝技的佼佼者,现任蒲白矿业公司党委副书记、总经理王军胜就是典范。他大学毕业就直接分到田定运所在的采煤队干技术员,当过采煤队书记、队长、副矿长、矿长、矿董事长,煤矿井下没有他缺项的地方,在复杂的环境下积累了丰富的工作和管理经验,如今已经是蒲白煤业公司的总经理。当他每次回忆起那段采煤经历,都有刻骨铭心、激情澎湃的感慨。30年即将过去,王总对田队长、以及田队长手下的那批三线战士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并能滔滔不绝地说出在那特定环境中,每个人身上所发生的感人故事,甚至是每个人身上的喜怒哀乐,言语表情都能细致入微地描述出来。那段特殊的经历,是任何平常人无法体验、也根本无法拥有的震撼心灵深处的财富,对经历过的人来说影响深远。除王军胜总经理以外,还有矿级领导王选民、李耀民、奚录民、武建军,著名书画家王忠德,长篇煤矿题材小说《生命无垠》作者魏新胜,我也算其中之一。是田队长的楷模示范作用,才将采煤队这个群体个性化的灵魂和命运展现得淋漓尽致,为画家、作家们提供了丰富的生活素材。

这批为蒲白煤炭事业流血流汗的“三线”建设大军已经退休,告别了他们钟爱的煤炭事业,大部分人又返回农村重操旧业修地球,个别人跟随儿女们远走高飞了,还有一部分人离不开自己曾经奉献青春和汗水的矿山,因为这里有他们的情和爱,有他们牺牲的战友,有他们熟悉和热恋的沃土,煤矿已经关闭多年了,他们还是舍不得离去。一个曾经生生不息的大型煤矿,说不行就不行了,他们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没有几年时间,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一去不反复,萧条得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道路泥泞不堪,有种无处话凄凉的悲伤。留守的老工人说,国家政策非常好,知道矿不行了,矿务局已经在罕井集中盖了安置楼房,非常漂亮价钱也不高,不少的人搬楼房住了,但是我们在这里住习惯了,离不开马村煤矿,这里的空气好,环境熟悉,住上舒服。田队长因老伴去世找了新矿嫂家已经搬到白水县城了,我本有想请大家吃饭的想法,看到眼前这番光景,吃饭都没有地方去,而且在矿上住的人没有几个,当年桥头那几家红火的饭店都关门了,只有个别饭店的门牌还孤单存在,被阵阵的冷风刮得咣当乱响;被称为西安金华酒店,能同时容纳好几百人吃饭的职工食堂,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夷为平地,种上了树木,留守社区的工人说,矿上在前几年已经没有吃饭的地方了,上班都是中午带饭,两头在家里用餐。没有吃饭的地方,矿区又如此的凄凉,顿时我招呼大家聚餐的兴头减了许多,当我以犹豫的语气拨通电话告诉田队长时,他喜出望外地满口答应,让在矿上住的那几个老家伙的老婆做,以前咱都不是在家里吃饭,不要那么多的讲究。我说,不妥吧,田队长,那时都年轻,嫂子做饭没有问题,现在都70岁开外的人了,还能让嫂子做饭吗?而且几个嫂子都不在了。田队长唉了一声,我一激动真把年龄都忘了。领导还是领导,他立即反应过来说,矿上不行就订在罕井镇,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你确定叫谁,我通知叫人。我说田队长领导把握,原则是采二队能来的都来当然最好。电话那头答应得很干脆,好,那我就行使权力了。他又用商量的语气说,那几个懒怂就不叫了吧,见了眼睛就想滴血。我说完全听领导安排。田队长说的懒怂指的是曾经有那么一两个下井耍奸溜滑的工人,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记忆犹新,愤怒不减当年。中间只隔了一天的准备时间,老同志们分别从渭南、西安、蒲城等不同的地方赶来。老书记已经83岁了,虽然30多年煤矿井下繁重的体力劳动在各人身上留下了不同程度的病根,尤其是职业病非常明显,几乎都有出气困难的麻烦,只是轻重区别而已。我的师傅王过兵说,咱在矿上班时年轻,煤肺没有啥感觉,年龄大了,身体抵抗力就差了,整夜哮喘地睡不着觉,最终跟着这病就走了。王师傅是从60里地以外的农村赶来,就是想和大家见个面,他还带来自己种的葡萄,眼泪汪汪地把葡萄分到每人手里。田队长说话了,他首先责怪师傅王过兵,多年没见高兴的事,你哭怂里,这又不是上刑场枪毙你里,咱队那些年井下死了那么多兄弟,你咋不哭里。田队长还是当年的队长作风,乱骂了一通,大家仿佛又回到了夺煤放高产的年代,听着骂声是那么的入耳。接下来他说,我的话还好使唤,通知的30人除了发孝电话打不通外,其他都来了。在这样一种浓浓的情谊中,都有一种久别重逢的亲切,但是都已经70岁以上的老人了,满头白发,不少人走路都很吃力,再加上岁月的摧残,普遍显得比实际年龄老出了许多,田队长因脑溢血失去了当年的干练,1.8米的个子出现了严重的驼背,不变的是嗓门还是那样的铿锵有力。大家都在回忆的喜悦中,打起精神划拳喝酒,仿佛又回到了那风华正茂的青春岁月,特别是站在马村煤矿旋转了几十年,已经锈迹斑斑的天轮下,仰望直立的井架,大家都不同程度地留下了眼泪,田队长也哭了,不知道是谁在说,这个400多米的井筒是我们这些“三线”战士用铁锹一掀一掀地硬挖出来的。

daa206c59b9b9a8885f11e53056950d.jpg

是啊!一个时代即将悄然结束了,一代人也终将老去,渐渐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这是任何人必须面对,又无力改变的自然规律。

                     贰

蒲白,我是从这里入行的。我的老家在距离蒲白矿业公司所在的罕井镇约10公里的高阳镇,虽然有民风淳朴、人杰地灵之美称,罕井镇是一个行政级别,却没有罕井厚重的文化沉淀。据说,在南宋时期罕井被金兵南侵占领,金将完颜粘在此驻军,兵马人数众多,旱原缺水严重挫伤了金军继续南侵的斗志,金军休养生息,就地掘井数眼,终于掘出一井得水,缓解了水荒,由此被取名罕井,一直沿用至今。蒲白矿务局选址驻扎罕井,除蒲城、白水两县交汇处,交通便利外,是否和深厚的历史文化有关联,不得而知。而且高阳土地贫瘠,那里的人们世代都是在土里刨食,不管咋样勤劳,只能维持温饱。我的童年处在颠簸流离、四处寻找一口饭的年代,几乎都是在饥饿萦绕的时光里度过的。某种程度上,我没有同龄人的经历,或者说,在我的同龄人中很少有我这样的童年,从记事起的奢望就是吃饱肚子,我的生活就是生存,很多年都是和饥饿与贫困做斗争,挣扎在生存的最边缘。就是在这样一种生存状态下,能跳出农门,在蒲白煤矿当工人成为了我们这一代人的共同志向,也是最奢侈的梦想,是梦想还是奢侈的妄想,最终在我身上实现了,是蒲白确定了我人生坐标,给予了我人生难以想象的宽阔平台,让我在别人无法超越的环境中历练意志,积累财富,一次一次将我推到人生的高峰,推向更广阔的平台经风雨,阅人生。

在那艰苦的童年时期,我和同时代的人相比自愧不如,学习的缺失是一生致命的硬伤,上学期间除了学工学农还是学工学农,只能说我比别人在起跑线上输得更惨,连一张初中的毕业证都没能混到手,不满18岁就投入到了农业的大生产运动中去,庆幸的是在农村只干了一年就参军,在部队丰富了自己的人生阅历,积累了同龄人无法拥有的资本。只可惜又遇上了部队百万大裁军,沮丧地回到农村后,幸运地赶上了1983年蒲白矿务局白堤煤矿在我们公社招收农民协议工,由于打小就有在煤矿下井当工人的梦想,所以招收农民协议工我就毫无顾忌地报了名,只要能进入蒲白矿务局,管他什么工种,照样拿工资,下井挖煤也没有啥可怕的。就这样包括我在内的51名同时代的青年以农民协议工的名头于1983年的春节过后正式来到了白堤煤矿,成为蒲白矿务局的一员。

我走进蒲白矿务局的那一天,距离今天的时间已经过去38个年头,白堤煤矿后来和马村煤矿合并已经不复存在,马村煤矿顺应新时期资源整合、淘汰落后产能中改制为地方煤矿延续了10多年闭坑,不管是白堤还是合并后的马村,曾经都是蒲白矿务局的台柱子矿井,是辉煌蒲白文化建设的宝贵财富。正像现任蒲白煤业党委书记、董事长问永忠说的那样,打造蒲白红色文化,就是要用故事说话,让人物说话,用曾经辉煌的过去说话,以文字、文学、图片的不同形式呈现,呈现历史,才能昭示后来者创造辉煌伟业。

文化与历史是一对难以分割的孪生兄弟,只有尊重历史,无间隙地对接,并深度挖掘提炼出精髓,文化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量,才能起到传承教育的效果。

1983年春季的蒲白矿务局白堤煤矿,那真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改革开放把农民已经从土地上解放出来了,土地分到各家各户,即将出正月了,村民们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之中,没有下地干活的意思。而沸腾的白堤煤矿,到处是一派春潮涌动的劳动景象,电线杆子上架设大喇叭轮番播送井下工人艰苦奋斗的新闻,能倾听千米井下传来的拼搏呐喊,每个人心中的激情像熊熊的烈火一样燃烧,跳动的脉搏像奋斗的战鼓一样擂响,为了蒲白的繁荣,甘洒热血和青春。而且每天的新闻后面,都缀矿工创作的赞美矿山的诗作为结尾:我愿是一场春雨/甘露煤海深处/滋润万物生灵/惊雷隆隆传递春天喜讯/希望原野涌动勃勃生机/矿山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在那奉献煤炭工业大发展的年代,人们的激情和干劲已经超越了生理界线,奋不顾身地多出煤,出好煤,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建设贡献青春和力量,我是真实的见证者和参与者。先从我们一起来的四个室友说起吧,不是故事,是一个比战争还残酷的现实,超出了人们对煤矿井下危险程度所想象,煤矿工人生命的悲壮。

协议工,顾名思义就是和地方政府签订用工协议。煤矿井下艰苦,劳动力短缺,农民能吃苦,让农民下井采煤,为改革开放工业大发展输送能源,至于地面甚至井下二线协议工想也不要去想,就连井下一线的二线掘进工也都轮不到协议工干。果不其然,51人分配在最为艰苦的采煤一、二、四队,我和13名弟兄分到了采煤二队,队长就是前文提到的三线战士田定运,51人最后留下干到退休的只剩5人,我便是其中之一。

关于白堤煤矿,最早记载是明末清初相关人士发起再到民国时期的股份制改造,开开停停一直延续到新中国成立时的公私合营,收购民营资本改为国有性质,再后来与马村煤矿合并为蒲白矿务局马村煤矿,那是后话。我在马村煤矿下井10多年间,目睹身边工友被顶板冒落击中头部失去生命,体会到了人生无常和生命之仓促。当然,国有煤矿不论是工资待遇还是生活福利都高于其它行业,下井使我彻底摆脱了饥饿与贫穷的困扰。我和同期的农民协议工住在同正式工一样的四合院两层窑洞里,分享着24小时三班倒流水线工业化大生产的恢弘气魄,除了下井以外,我们经常三五成群地欣赏黄土高原层层叠叠的自然美景,有时坐在一个更高山梁上,欣赏矿区的美丽。我们矿简直就是一个小社会,小学、中学、医院、邮局、商店、银行、俱乐部等各项基础设施健全完善,受地理条件限制,宿舍全是窑洞,建在一块低洼的宽阔地带,食堂等生活设施都是依山而建,因势造型,携手而立,肩靠着肩,头碰着头,星罗棋布。特别是简易低矮的平房,见缝插针,随意而安,遍布山腰。华灯初上,漫山遍野的灯光,像繁星点点,闪着耀眼的光芒。近万名职工家属分散在东沟、北沟还有叫不上名字的沟岔之间,全是窑洞和自建的平房混住,其乐融融。白堤煤矿和白水煤矿一河之隔,两山夹一川的地形地貌,一条马路穿过俱乐部的中心街分散到尽头,井下三班倒,24小时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小摊小贩,摆摊设点,卖衣服、卖小吃、卖水果、应有尽有,繁华热闹。

从农村来的这帮泥腿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壮观的工业化大场景,大家生活在如同繁华都市的美景中,海阔天空地谈人生、谈理想,加上挖煤收入的丰厚,几乎每人手腕上都带上了明晃晃的手表,脚上蹬的是道头瘸子做的三接头皮鞋,这年冬天大家都清一色的去白水县百货大楼买了80元一件的半截呢子大衣,皮鞋擦的光亮,一财富把这些农村娃包装的个个帅气光纤。穿着不单纯是身价的象征,还有工作的需要,比如手表能准确把握上下班时间。话题拉长了,有人提出疑问,过去没有手表,上班时间咋样确定呢?老工人说,我们那时上班,尤其是夜班时间一到矿上锅炉房就拉谓,和火车到站鸣笛一样的声音,煤矿叫拉谓,像牛一样在嚎叫,几十里地都能听见,我们能听到白水矿的拉谓声音,白水矿也能听到我们矿的鸣笛拉谓,尤其是零点班,人们都在睡梦之中,对方拉谓的声音经过沟壑传过来,是那样清晰、沉闷、刺耳,不知是何因,两矿的谓拉在一起,井下必然要发生事故。所以,拉谓本来是为了报时,时间的巧合,再加上是夜深人静,拉谓在人们心里形成晦气、阴影,当然后来被手表代替了,拉谓就成为历史,被时代淘汰了,成为人们记忆中的符号。

微信图片_20210928161957.jpg

天南地北地吹,漫无边际地扯,眼前隐约出现一群黑哥们由远到近在艰难地移动。他们是上夜班的工人,竖井罐笼出现了故障,干了一晚上的活,饥饿难忍,等不及检修,就从斜井500米的绞车坡度爬上来了,再从沟底走半个小时澡堂洗澡换衣服,当一个个面如漆一样黑的矿工,拖着疲倦的身体,由远到近从家属区走来时,所有人投去的是理解与惊讶的目光,不知道谁在说,虽然浑身上下都是黑的,但他们的心是红的。

那个时代的矿工,尤其是我们这些没有改变农民身份,而且煤矿知识非常欠缺的农民协议工,冒着生命危险赚到了一些钱,又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有命花到这点钱。下井是非常危险的高危职业,当年和我在一个宿舍住的4个工友一个生命永远定格在井下,两个命运多舛,一个小兄弟是在对待协议工有政策,满三年以15%的比例可以转正全民合同工时,月月出满勤,班班干满点,完全有条件转正,可惜他没有等到那一天就失去了一条右腿。那天他上零点班,煤溜子老发生故障,好不容易转起来了,又被压死了,工人们都恨不得变成40千瓦的电机把溜子拉动的转起来,咋办?只能把已经攉在溜子上的煤再清下来,待溜子完全转动起来了再攉上去,煤矿工人最不愿干的就是这没有效益的重复劳动,没有办法,只能干。这位兄弟性格刚烈,最不愿做这些拖泥带水的活,他是带着情绪做重复的劳动,就在他站在溜沿上准备清煤的那一刹间,煤溜子突然启动了,自己来不及撤离,一条腿直接被溜子的刮板高位夹掉了,在医院经过10多天的抢救,命终于保住了,但是永远失去了一条右腿。只有22岁,因为没有转正,还是协议工身份,过了好几年才按工伤待遇对待(当时规定协议工井下发生事故由所在乡镇承担)。这次事故对协议工影响很大,从渭南南七、蒲城罕井招的协议工跑了多少不太清楚,记得高阳51名几乎跑掉了三分之一,前几年我在老家参加一个返乡农民协议工儿子婚礼时,看见曾经安了假肢的兄弟,还专门和他在一起聊了几句,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他就拄着双拐走远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在隐隐作痛。他不再是当年那位身体健壮、浑身有着用不完的力气,经常下班活跃在篮球场上的小兄弟了,也不是当年住在一个宿舍勤快无比,开口闭口叫哥的小兄弟了。看着他面带暗淡笑容的目光,看着他用双拐支撑着身体渐渐远去的落寞背影,我似乎看到了自己曾经可能的样子。以前流淌在我们之间的那种温暖的东西再也找不到了,已经被残酷的时间侵蚀,我们之间既熟悉又陌生,很多东西就像滚滚流淌的河水一样,就这么永远流走了。同宿舍的另一位工友和我同龄,是在协议工转正一年后,决定继续求学,用知识改变命运不再挖煤的智慧青年,带着要实现人生更大价值的美好愿景,上班时出了神,被井下运煤的矿车压死了,生命就是这样在几秒中消失了。人们撕心裂肺地哭,家属围着不让棺木下葬,又有何用呢?

合并后的原白堤煤矿的职工住在老矿部院的窑洞里,后面是一条很深的沟壑,而且树木茂密,风水极好,是矿上职工家属去世安葬的地方,也是我们上下班必经之路,在这位兄弟工亡的那半个月时间里,每到晚上,猫头鹰就在窗户不停地叫,偶然还罢了,时间长了叫得整个院子人毛骨悚然,谁知就在他将倒早班的最后一天出事了。这起事故对我是痛心裂肺的刺激,我能够逃脱命运的追缉吗?也许能,也许能安全干到退休,拿着丰厚的井下高工资过一份简单的生活。但是,这好像不是我,我难道要这样下去,一生就如此度过吗?这是在同乡、同宿四人一死一残,另外活着的一个工友也没有安度晚年,54岁国家规定特殊行业再有一年就要从井下退休了,却被职业病后遗症夺取了生命。他们一个一个地就这样终结人生,告别生命,我想不通,他们的命运结局如同火炭一样日益灼烧着我的灵魂,我已经在井下一线度过了十载春秋。作为一名最前沿的挖煤生产班长当过全矿的先进,好几年的好几个月,我们班的收入是全矿最高的,我要放弃这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只有读书才有我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我要读书,即便已经离开学校15个年头,我还是要下决心一切要从头开始,我顶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赌一次。如果失败,说明上天把这扇大门永远对我关闭,让我在这赋予挑战的行业里奋斗终生。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我卷起铺盖卷义无反顾地回到农村老家复习,两个月后被一所大学的新闻专业录取。我进入了一片迥异的领土,即使后来的生活一地鸡毛,即使命运摇摆吊诡,我毕竟努力过。

其实我也有过在死亡边缘找回一条命的惊险。记得那是上夜班,正在出煤的溜子又被垮落的煤压死了,工友们东倒西歪累得不成样子。我是一班之长,近30号人归我领导,在人困马乏的时候,班长必须一马当先冲在前,这样说起话来硬气,大伙服你。正当我把压在溜子的煤一锹一锹往下清的时候,溜子突然转动起来了,刮板弹起来把左腿卡在里面,溜子还在使劲地哗哗转动,那震动的声音简直让耳朵发麻,我使劲地呼喊停溜子夹着人了、停溜子夹着人了,谁知一个个睡得和猪一样的沉,谁还能听到我呼喊的求救,几秒钟刮板机夹着腿带人从机头旋转下去,比掉腿的那个工友更惨。可能是老天爷不愿接受我这条生命,溜子奇迹般地被一个工友在睡眼惺忪中按下了停止按钮,就这样我活了下来,第二天接着下井,没有影响一个班。井下很苦,像我这样险些丢性命的侥幸在那时太平常了,下几十年矿的人,不同程度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我痛苦过,也大笑过,为曾经有这样的经历无比的感慨,也许这就是生活,就是人生。

微信图片_20210928161948.jpg

这次险些致我生命终结的原因是设备陈旧,其实因为设备造成的机械事故太多了,我通过不同的方式反映过,也许那个年代都这样,对生命的敬畏还没有那么重视,但在我心里形成了一种强烈的欲望,必须要改善井下的生产环境,不能再拿生命赌博,换来没有把握的侥幸,我利用下班时间将这样的感受写出了《领导啊!您怎么光知道训人---一个采煤班长的苦衷》的通讯稿,并且毫无目的照着捡到一张《中国煤炭报》的地址寄出去,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周之后竟然在报纸的头版头条刊登,而且产生了超出任何人想象的震撼作用。标题处理得很大,非常显眼,还在文章下面配发很长的短评《领导要上一线多办实事》。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报纸是大众获取信息最重要的途径,文章在蒲白矿务局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局党政联合下发文件开展“关于‘领导啊!您怎么光知道训人’转变作风大讨论活动”。这篇痛击干部作风漂浮,揭露伤疤的问题稿件,在整个煤炭系统引起了强烈反响,认识和不认识我的人,熟悉不熟悉的人都为我捏着一把汗,这下捅马蜂窝了,吃不了兜着走。而领导并没有这样考虑,局长还亲自约见鼓励我好好干,向矿长的位置奋斗,并为我以后上大学解决了工资问题。那一年除了我的这篇发表在行业报的头版头条外,还有一篇调查发表在《中国青年报》,题目大约是《蒲白矿务局职工喝酒成风……》,时间已久,标题不一定准确,也记得不清楚了。文章虽有贬义的映射,但是在那个年代,酒的确是煤矿工人的精神食粮,太普遍了,因为煤矿工人一年四季在不见天日的地下作业,潮湿的环境对身体带来致命的摧残,酒是最有效的去寒良药,能保护矿工的身体平衡。再加上煤矿地域偏僻,生活单调,工人升井后只有拼命地饮酒消除疲劳。我去矿之前是不喝酒的,自下到那黑暗潮湿的井下干活,喝酒就成了下班后生活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且越喝量越大,后来对煤矿的酒文化有独特的感悟,煤矿井下特殊的环境造就了挖煤的人非常硬气,尤其在酒场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工作中再熊,喝酒时没有半路当逃兵的,醉酒的时候才是判断人品好坏的时候,能显示一个人的豪爽、热情、实在、够哥们,能证明煤矿工人特别能战斗,谁走了大家会瞧不起的。

既然不走,只能接着喝,越喝脸越红,越喝越激情,汗水从上往下淌,舌头短了好几节,手上青筋往外暴,从来没有人退缩。而且力度更加大了,让喝就喝,多少都行,不让喝更不行,特别是不能说喝醉了别喝这句话,越说越喝,越喝越多,越多越喝,喝酒人不会醉,醉了也不会承认喝醉,这就是煤矿的喝酒文化,用粗话说,是德性。

那时的煤矿条件有限,喝酒几乎都是在带老婆的家里喝,轮流坐庄,谁的家属来矿探亲,最少得管大家一场酒,有时连续几天摊子不散,一个班的人喝了,还有老乡和其他相好的,也要宴请领导,在井下架打的是血里捞骨头,上井一场酒后,一切恩怨烟消云散,不计前嫌,又成亲哥们了,皮肉之苦的怨气让酒给冲淡的无踪无影。当主人看大家喝得差不多了,开始上热菜,一盆一盆,一碗一碗,热气腾腾,尽管香味扑鼻,但大家醉得已经吃不出味来了。但是酒场的规矩还在,主喝者一定要端起杯子敬设摊子的女主人,女主人不喝不行,不喝是不给面子,口中还念念有词:嫂子弟妹辛苦了,兄弟敬你一杯酒,感谢盛情和款待,祝你幸福到永久。陕西女人一般不喝酒,也不会喝酒,这是饮食习惯,也是思想观念,她们认为女人喝酒脸红,让人瞧不起。女主人力辞力拒不肯喝,敬酒的感到没面子又不能生气,只好自找台阶下,说一句你不喝来我来喝,我喝全当替你喝,脖子一仰口一张,咕咚一杯下肚了。敬完主人酒,踉踉跄跄回到桌边又开始挑战,找人单喝,爱谁是谁,看上谁和谁喝,谁不喝自己喝,一杯接着一杯喝,口中已经无味,全当喝的凉水。唉,咋回事,这酒好像没度数,直到现在还没醉,看来感情没到位,不能回家和撤退,只有两个字喝醉。

在我脑海里记忆犹新的一次酒局,刻骨铭心,至今历历在目。那是个夜班,我和一个叫李永安的小伙打眼放炮,那时我们国家还没有机械化采煤,都是用电钻打眼装炸药放炮采煤,叫炮采,工人劳动强度大,危险系数高。放炮采煤的工序和现在机械化采煤有很大的区别,除人海战术以外,打眼放炮工要提前两小时下井把一帮煤成百个眼打好药装上,等生产班大批人马正点下来开始放炮出煤,此时打眼放炮工升井后,放顶回柱工晚生产班4小时下井,待生产工序完成了,回柱工再回收支护的柱子,这样一个班的生产才算完成。那天我们班是夜班零点入井,打眼放炮工就得前期两小时下井,因为是夜班,白天在地面的时间比较长,喝酒的频率就相对比较高,我俩和上早班的几个黑哥们在酒桌上较起劲了,从12点一直喝到下午7点,谁都没有散伙的意思,到底喝了多少酒谁也记不清了,但是我和李永安要提前下井放炮啊!耽误不起,如果是生产班旷工那是个人的事情,不影响大局,放炮是岗位工,一旦缺席,一个班泡汤损失就大了,我俩深知责任重大,说明理由要求提前退场,早班酒司令班长说,走不能走,非走可以,要有条件,我说啥条件?两字:惩罚。我说行啊,咋罚?一人喝上一瓶随便走,我清楚记得喝的酒是柳林春,烈性白酒,我和小兄弟对峙了一下眼神,心领神会了,喝,谁怕谁啊!我俩各拿一瓶就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至于前面喝了多少,谁也记不清了。就这样摇摇晃晃下井打眼装药放炮,忙碌了整整一个晚上,干完后升井到澡堂洗澡已经是第二天早晨7点钟了,我只是感觉有些头晕,工作过程是清楚的,而永安兄弟那真是醉了,醉得严重失忆,还问我咱昨晚喝完酒跑哪里去了,没下井影响生产这可不得了。我说:“咱已经干了一个晚上的活你忘了?”“只记得拿瓶子吹,再以后就啥也不知道了,只要没有耽误生产就行。”这就是那个年代我们煤矿工人喝酒的真实状态。后来那个和我放炮,不叫王哥不说话的永安兄弟调到三门峡电厂去了,听说他舅是电厂的领导。

煤矿工人喝酒和他所从事的工作性质一样,豪爽实在,也许在那种环境下,矿工的生命不是那么的值钱,今天下井能不能上来还是个未知数,即使出不来,也就那么平淡地过去了。珍惜当下,借酒发挥,把感情看得比生命重要,而感情是在酒场上喝出来的,用感情毅力喝酒,喝了吐吐了喝,醉者十之八九,醉了倒头就睡,没有虚头晃脑的胡吹乱谝,没有海阔天空的满嘴跑火车,更没有无所不能的夸口许愿。他们没有这样的习惯,也不习惯这样的习惯,这是煤矿人的真实际,也是煤矿人的真本质。

微信图片_20210928162005.jpg

1994年我工作调动已经离开蒲白28年了,准确地说是离开马村煤矿采煤二队的弟兄们28年了,其中有两年在矿安监处当文书的工作的经历,但那还是井下编制,工人身份。我深爱蒲白这方沃土,回想在蒲白马村煤矿工作的那些日子里,自己没有因虚度年华而悔恨,没有因碌碌无为而惭愧。我爱沸腾的矿山,更爱质朴的矿工,这是我工作的动力和源泉,一直催促着我朝着心中的目标向前。以后的工作如何变动,不论走到哪里,能拥有蒲白那11年的经历,感到胸中是那么的宽阔与强大,这里让我迈开了人生最关键的第一步,积累了别人无法获取的资源。这些经历已经渗透在心灵深处,融化在血液中,不论岗位如何变动,路程走得多么遥远,和马村煤矿那些黑哥们的感情更加亲切,他们的形象在我心目中愈加清晰,队长田定运、老书记侯文海,师傅李治富,在他们中间没谈文化,学历最高不过初中(大中专学生实习除外),小学以下文凭占95%以上,其中还有一字不识的文盲,他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表述不全,更谈不上理论水平,他们用无言的行动,树立起了各自内心世界的丰碑,这座丰碑没有装饰,没有顶戴花翎的荣冠,只有在那800米深处黑暗的世界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挖煤再挖煤,直至退休甚者生命定格的那一天。我想,这就是蒲白在党史学习教育中,塑造魂魄的核心所在。

“蒲白”你在我心目中是地名,不是;是一种感觉,更不是;是一种难以表述的记忆。

调离后写蒲白的文章到了2000年,那时我在黄陵矿业公司负责宣传工作,带领搞宣传的一帮人回故乡取经,写的《满目春色看蒲白》发表在《中国煤炭报》上,期间也写过一些安全生产和后期管理方面的新闻,比如《各负其责,把分内的事情干好就行了》,这是在蒲白西固煤业公司连续实现安全生产13周年,累计4700天无事故时采写的经验性报道,发表在中国煤炭报2015年9月21日。时间证明这篇经验报道是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如今西固煤业已经实现了安全生产19年无事故,在全国煤矿是绝无仅有的硬的典型。前段时间和总经理王军胜谈起复杂地质条件下如何通过提高人的安全意识,话题引到了西固煤业。王总说,西固煤业之所以19年实现安全生产,除管理以外,应该在文化方面深挖细究,根本问题是他们行成了一种文化理念,我认为这才他们实现安全生产的核心所在。王总已经站在另一个层面上分析事物的本质。如果站在宣传的角度上看问题,永远是在平面的找典型,忽视了事物的本质,我5年前采访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西固煤业连续13年无事故,不是一篇报道能说明问题,文章虽留有余地“在西固煤业公司,没有安全标语牌、没有硬性的岗位描述,安全文化讲座培训都很少,规范作业靠习惯喝自觉……”,最终还是在此基础上深挖不够,这个矿已经19年无事故根本所在是文化。2007年12月13日中国煤炭报整版刊登我采写蒲白创建和谐社区深度报道《增进交流,化解矛盾,造访居民》总编还以《巩固成果,关注民生》为标题,做了深度点评:蒲白矿务局为了巩固五年来创建和谐社区的成果,党政领导一班人通过调研,决定按照党的十七大确定的“关注民生、和谐建设”的总体思路,加大社区建设的投入力度,迅速提升社区管理水平,改善社区面貌,让职工享受到改革开放与企业发展的成果。

不可回避的是,企业就是企业,个业建设和谐社区的目的是为了提高职工和家属的生活质量,是为了打好基础以便移交给地方政府,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主辅分离。

到目前为止,蒲白矿务局的社会职能尚没有一项移交到地方政府,社区管理费用不断加大,给企业造成较大压力。

另外,企业社区管理人员的身份、待遇长期得不到有效落实,这样下去,势必挫伤其积极性。再加上社区公共配套设施逐渐老化,物业管理费用逐年攀升,居民对企业的依赖思想越来越严重,企业社区的发展必然受到影响。最令人担心的是,一旦企业效益出现波动,出现亏损,企业将难以背负办社会的沉重包袱,新的不稳定因素又会出现。

针对企业移交社会职能工作中暴露出的问题,建议国家尽快出台配套措施,加快移交的步伐,这样企业主辅分离的效果才能体现,社区现有的成果才能得到巩固和发展,社区居民的利益才能得到保障。

一年回蒲白多少趟,不同的场合接触不同层次蒲白的人,聆听蒲白所发生的奇闻趣事,黑哥们的喜怒哀乐,当然还是以反映蒲白上万人生存生活状态居多。2021年,这又是一个十年过去了,从1990年写自己人生第一篇新闻稿件《领导啊,您怎么光知道训人!》到2000年的《满目春色看蒲白》,再到今天,已经过了半个甲子年,30年蒲白走过了艰难而光荣的发展里程,尤其是淘汰落后产能,陕西煤炭战略调整“压缩渭北,北上陕北,建设大型现代化矿井”,蒲白和所有的陕西老牌煤炭企业一样,充分体现了国有重点企业的担当,从1970-1980年代成型的四对骨干生产矿井陆续关闭,出路在哪里?蒲白人在艰难的探索中奋力追赶,通过10多年的探索发展,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结构调整期,开发新矿井,关注民生、巩固老矿井,这些成绩的取得,是蒲白人奋力追赶,励精图治的结果,正像党委书记、董事长问永忠期待的那样,蒲白厚重的历史,提炼内在精华,单纯从平面视角分析显得单薄,用文化渗透,深度呈现,蒲白精神才能起到传承、激烈、和推广的作用。

微信图片_20210928161959.jpg

年轻的新一届蒲白决策层,已经把准了这个老牌企业跳动的脉搏,掌握未来发展方向,不是虚无缥缈的喊口号,不能蜻蜓点水的走过程,通过塑造蒲白文化,用煤矿工人坚韧不拔的毅力体现蒲白力量,打造百年老店。如今,智慧的蒲白人已经迈开了稳健的步伐,取得了非凡的业绩。管经营的高俊杰经理说:我们在结构调整的道路上已经闯过艰难的过度期,尤其是年富力强的新一届的党政领导班子,务实创新,能根据蒲白现状,理清发展思路,始终以科技和文化为引领,走高端蒲白发展道路,增强科技创新力度,加快现有生产矿井技术改造强度,年生产煤炭已经超千万吨,实现了有史以来的最好水平。

“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在蒲白产生了实的效果。他们通过重塑蒲白文化品牌,潜移默化地渗透,把全公司干部职工的思想统一到发展主题上。高总又提高嗓门说,只要思想问题解决了,人的作用发挥出来,没有趟不过去的急流险滩。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道理谁都懂,但真正以科技的手段发展生产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像蒲白这样的老牌能源企业,资源枯竭,包袱重,历史欠账多,再加上地质条件复杂,矿井规模小,又是劳动密集型产业,人海战术占主导生产作用的情况下,走科技发展之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蒲白矿业人做到了,决策层付出的智慧和心血可想而知。

末伏的天气还是那么的艳阳高照,太阳没有丝毫减退的意思,直射在大地上,让人汗流浃背。但是毕竟已经立秋多时,渭北高原吹来的阵阵凉风,让人在燥热中体会到一丝凉爽。走进蒲白矿业公司机关,被广场为建党100周年竖立场面宏大的照片墙给吸引住了,前来观看的人络绎不绝,年老的、年少的,还有暑期放假的学生,他们在聚精会神地注视那一幅幅凝结着蒲白历史痕迹的照片,有的人看了一遍又一遍,有人注视着一幅照片久久不愿离去,还喊来同伴对着照片窃窃私语,一行人用了一个多小时,游览记载着蒲白创业发展历程的一幅幅感人至深、反映那个年代的珍贵照片,大家陷入了长久的沉思,这不是照片,简直是煤炭事业发展能够说话的博物馆。这些反映蒲白发展历程的照片,保存完好,记载了不同年代、重要节点和重大活动的人和事,延伸和拓宽了蒲白历史,增加了这个百年老牌煤炭企业的厚重感,是打造红色记忆十分珍贵的历史文献。比如毛泽东主席给早期筹办白水煤矿的李象九签署的任命状;大革命时期参加革命,毕业于南京金陵大学西洋文学系,跟随杨虎城秘书宋琦运来到西安筹办陕北汇得所,以资方代表出任白堤煤矿副矿长的于铭之;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习仲勋来蒲白两县视察工作的合影照片;蒲白煤矿工人支援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挥汗如雨多出煤、出好煤的感人场景;国民经济建设时期煤矿工人克服重重困难,以冲天的干劲,多出煤、出好煤,通过火车运往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恢弘画面……

每一幅照片,都标识一个时代的印记。尤其是简练的照片文字说明,让人似乎穿透时空,抚摸着蒲白煤炭人的质感与温度。在一幅不是很显眼的照片旁站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不同的角度对着照片拍摄。我好奇地问,为何关注这幅照片?他转过头来叫了声叔叔说,照片里有我爷爷,家在白水矿,我是在矿上念书考到西安的,现在上大一,爷爷好多年前就去世了,只听我爸说爷爷在矿上下井当过先进,遗憾的是去世后一直没有一张照片,还是听在罕井上班的叔叔打电话给我爸说,矿业公司院子搞建党100周年展览,有好多白水矿的老照片,一幅里面还有我爷爷呢。我爸就让我来看,说有我爷的照片了手机拍下来让照相馆做出来,弥补他老人家没有相片的遗憾,顺便接受一下矿史教育。这不,还真的找到了。“你爸咋不来呢?”“煤矿破产到榆林煤矿打工去了,回不来。能找到我爷的照片非常激动,小的时候他每次下班都回来给我带班中餐,遗憾的是活着时一直没有照过照片,这下可好了,虽然人多照片很模糊,现在的技术处理手段很先进,总比没有强。”

我顺便问了一句题外话,你大学毕业还回煤矿工作吗?那你家就是煤三代了。他说我们现在已经是煤三代了,我哥读的是煤矿的能源技术学校,前几年已经毕业分配到彬长那里的煤矿工作了,我高考成绩不理想,也是专科,毕业后能到煤矿上工作,也是最好的出路。

一幅照片的偶遇,引出了一个家庭三代蒲白煤炭人对企业的感情。

在党史学习教育展览室里,一件件反映蒲白发展里程的珍贵文物,一叠叠发黄的文件资料,还有打着时代烙印的书籍、报纸,将历史的闪光点用不同形式记录下来,是那么的真实、通透,仿佛能倾听到在千米深处传来煤矿工人那拼搏的呐喊,他们为了祖国的繁荣,甘献热血和青春的恢弘场面;好像只隔了层玻璃,是那样明亮清晰,感觉在面对面地在和过去、和历史对话。让这个已经走过了63年非凡里程,不对,从明清发掘的实物和记载的文字算起在百年以上,沉淀着丰厚煤文化的老牌煤炭企业动起来,昭示一代一代的蒲白煤炭人在披荆斩棘的道路上,勇往直前。

更为珍贵的是36枚公章,这是在收集文物资料时,意外的惊喜!建局以来各个时期的不同形状的36枚印章,真实再现了蒲白顺应历史变化,体制在分分合合,机构在动态中不断调整变化的蒲白人听党话、跟党走,党叫干啥就干啥的大局和责任感,是党史学习教育不可缺失的活教材。

董事长问永忠说,从36枚印章上就能看出蒲白历史的厚重与艰辛,是蒲白发展史最好的教课书,哪一枚公章后面都背负着煤矿工人无私奉献付出辛勤的劳动和汗水。把36枚公章的故事讲好,这就是蒲白恒久的文化、蒲白精神以36枚公章的故事为魂魄,承载着蒲白厚重的历史红色文化元素,代代相传、源远流长。

展览馆每一件珍贵文物都有讲不完的故事,承载蒲白煤炭人忠诚于党和国家的感动,激励蒲白人在转型发展的伟大征程上,再创佳绩、作出新贡献。特别是在党史学习教育中,策划用篆刻表现煤矿工人对党的忠诚,他们发动职工篆刻书法家,把党的光辉里程篆刻成100枚不同形状的印章,作为爱党爱国的活教材,让所有参观者耳目一新,深受教育,也给后来的蒲白煤炭人留下一笔接受革命传统教育最珍贵的物质见证。

一个时代的记忆,饱含着人们对那个时代的情感。

微信图片_20210928162008.jpg

蒲白,15年以前,我已经对你重新认识了。作为我国“一五”重点工程的铜川王石凹煤矿制作企业里程专题片,笔者很荣幸被矿方邀请为此片撰写解说词,闲余时间和拍摄的团队去了一趟蒲白矿务局白水煤矿,专程拜访了在宣传部任职多年的老朋友毛学智老师,他当时担任矿党委宣传部长。毛部长是上个世纪70年代以三线战士的身份来到白水煤矿挖煤,我1983年到白堤煤矿就听说毛学智的名字,那是一个文学井喷的年代,路遥现实主义题材作品《人生》的问世,颠覆了“文革”高、大、全偏离人性和禁锢追求理想的文学思潮。以《人生》为代表的一批新时代文学潮流席卷全国,陕军文学阵以贾平凹、路遥、陈忠实等为代表,势不可挡的潮流涌动三秦大地,也渗透到百里煤海的800深处,蒲白以董川夫为领军人物的文学现象风起云涌,形成了当时蒲白的煤文学现象,毛学智就是这批文学新秀中的佼佼者,他是蒲白在行业报《中国煤炭报》最早发表短篇小说并获奖的作者,并代表蒲白3万名煤矿儿女出席全国第五届青年文学创作大会。那是个文学狂热的时代,毛学智自然就成了蒲白矿务局文学青年崇拜的偶像。我虽和学智老师不在一个矿上工作,两矿隔着一条很宽的沟梁,中间流淌着一条古老的河流,河水不大,人们几乎不把它放在眼里,只是遇到下暴雨时,源头洪水汇入,它才像条河,还不时发出凶猛的态势,淹没房屋和农田。河的源头在哪里,没有人追究,只是长期以恒久不变的速度缓缓地向东流去,无声无息,暮春初夏,草长莺飞,暖风沉醉,河边漫步,听水鸣鸟唱,闻槐花沁香,看蜂蝶起舞,心情像熨斗烫过一样,惬意舒畅。就这样不知道流淌了百年还是千年,流过了多少岁月,最终通过洛河,流经黄河,汇入大海。一个地方有山有水,便有灵气附着,必会润泽一方人,河水流经之地是蒲城白水两县的分界线,放眼望去,那蜿蜒崎岖的黄土高原,宛如龙蛇行走,将沸腾的矿山衬托得是那么美丽,隔河瞭望,隐约看到对面煤矿标准性的建筑——选煤楼,是那么的壮观,热闹而繁忙。

微信图片_20210928161950.jpg

魏新胜是白堤和马村煤矿合并后,文学创作的领军人物,对毛学智也是赞赏有加,他带领着马村煤矿的文学新军,脚蹬自行车几次翻沟趟过河流拜访毛学智老师,那个年代煤矿的生活条件普遍简陋,毛老师一大家子住在一间只有20多平方米的临时工棚里,摆一个沙发都显得十分拥挤,一个很小的茶杯也没有放的地方,毛老师对这些全然不在乎,谈笑风生讲他的文学梦,话题从开始到结尾,全说的是文学,几乎没有拐弯和喘气的功夫。这样的创作境况,这样文学梦的心境,即却让来者非常感叹,能在这样的环境下,保持一种平常心态,静心创作出一大堆的作品,完全是一种精神的力量。在那个时代,毛学智当然是白水煤矿的领军人物了。

沸腾的矿山,文学思潮涌动,一批热血文学青年在蒲白煤海不同的岗位上做文学功课,涌现了一批很有影响的作品。魏新胜的长篇小说《生命无根》真实地再现了上个世纪70年代,一批投身煤炭事业的农村青年,以“三线战士”、支援“三线”建设者的名义在西部某煤矿建功立业。主人公杨洪涛是“黑五类”的儿子,为了寻求出路,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同命运抗争,顶着世俗的偏见,来到陵角煤矿当了一名井下的采煤工。杨洪涛一路走来,走得沉重、艰辛、无可奈何,假如让杨洪涛再作一次选择,不会再选择煤矿了,作品可读之处是作者以“三线战士”的身份写煤矿、写“三线战士”。作者在井下工人摸爬滚打了大半生,用宝贵的生活阅历绘成色彩斑谰的艺术画卷。评论界给予了这样的答案:不少的作家写煤矿,比如刘庆邦《走窑汉》,路遥《平凡世界》,名家高手按照精品布局谋篇,或亲历井下的时间有限,没有也不可能对井下作全方位的很真实的反映和描写,这一点《生命无根》却做到了,作品是对煤矿现实生活题材文学化创作的一次成功的尝试。

建安处测绘工人杜连勋在工作之余,创作45万字反映煤矿文革题材的长篇小说《红泪》,立即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陕西省委党校新闻班还专门召开了杜连勋《红泪》作品阅读会,是煤炭系统首次表现文革题材的宏篇力作,还有曹天生、高庆、鲍月琴、王云侠、张春收、安花蕊等一批年轻作家和他们的作品脱颖而出,分别以小说、散文、诗歌等题材弘扬煤炭工业大发展的光辉历程,形成了那个时代的蒲白文学现象。

书画以工会主席陶炳林为领军人物,也是人才辈出,阵容强大,作品以不同的题材在国家、省市获奖,尤其书法和绘画在全煤系统享有独坐前三名交椅的桂冠,当时的蒲白书法、绘画、摄影、写作、音乐、体育等门类齐全,人才济济,他们根植于千米之下的煤层之中,吮吸着大自然慷慨神奇的赐予,创作出了属于蒲白煤矿工人战天斗地,“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的精彩画卷和人生乐章。如此厚重的文化传承一直延续,2018年陕西煤炭系统书画展,蒲白参评作品和人数最多,而且质量尤佳,独占各类奖项。

话题转回到15年前看望毛学智老师,话题当然以铜川王石凹煤矿纪录片为主了。毛部长还是矿宣传部长,还和当年谈论文学一样的投入,而且兴趣更加高涨,由此让我对蒲白在历史长河里的峥嵘岁月的变化有了重新的认识。他说,白水煤矿应该是我党历史最悠久的煤矿,明清时期就有采煤的记载,直到国民党统治时期,白水煤矿成为早期共产党活动的据点方,中央红军转战陕北,白水煤矿为共产党秘密提供大量的物资和经费保障。做陕西煤矿题材的纪录片,应该以白水矿为蓝本,最有说服力。听了毛部长的一番文学表白,当时我们一行对这个素材非常感兴趣,回去设计出了拍摄方案,后来因煤矿效益下滑等原因搁浅。

15年之后的2021年蒲白矿业公司组成了新一届领导班子,具有丰富的煤矿管理经验和政府领导岗位工作经历的党委书记、董事长问永忠深知文化对企业未来发展的作用。他说,要让蒲白老牌煤炭企业重新焕发生机,首先要文化自信,树立蒲白文化品牌,在曾经的历史尘埃中寻找闪光点,提炼蒲白精神,用精神的力量激励着一代一代的煤炭人奋力前行,让蒲白强起来、富起来。

微信图片_20210928162002.jpg

在党史学习教育中赋予蒲白元素,起到传承教育的效果,蒲白矿业公司编撰了4本党史学习教育教材,分别是《煤炭百年》《历史的感悟》《历史的感动》《我的入户故事》,以党史学习教育的主线为引领,系统真实地再现了红色蒲白在113年风雨变幻的恢弘伟业。白水煤矿起源于明末清初,在国民党统治下的旧中国,对延安红军进行全面封锁,为了筹助经费支援前线,1936年至1940年期间,周恩来密派李象九出面,会同白水绅士王子中、西安绅士韩仲鲁创办新生、东源、建业煤矿,也就是现在的白水煤矿前身,有力地支援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李象九是白水当地人,情况熟悉,又是著名“清涧起义”主要领导人之一,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解放后出席了第一届全国政治协商会议,1949年10月1日登上天安门城楼,参加开国典礼,1953年主席签发任职通知书委任李象九为陕西省人民政府委员。

白水煤矿是西安通往延安红区又一条必经之路,共产党充分利用白水煤矿的有利地形,掩护来自全国各地的进步人士冲破封锁线,到达延安参加革命,周恩来创办《联合报》经费拮据,最终通过新生煤矿担保向中央4家银行借贷办起了《联合报》,解放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派工作组驻新生煤矿,发展党组织,扩大煤矿再生产,有力地支援了解放战争。

蒲白的红色记忆持续不断地收集整理中,成为一种精神的力量,代代传承,让今天和明天的蒲白人甚感自豪,从而增强自信心,用智慧和汗水为共和国的能源大厦贡献蒲白力量。我作为一个文字的记录者,只能以点带面地概述以李象九为代表人物来印证蒲白红色革命摇篮的厚重。因为历史是需要真实地证据,文学作品虽有杜撰成分,但是不能脱离实际,我用曾经采访的一位蒲白历史人物,为蒲白红色文化传承,文化强企贡献微薄之力。

1983年我当协议工来到白堤煤矿就知道于铭之,当时已经80岁高龄了,这位老人有着非同寻常的人生经历,在他身上沉淀诸多的红色元素,在老人的经历中,不仅为建国初期的蒲白矿务局白堤煤矿的发展呕心沥血,作出了贡献,而且为改革开放培养了大批的英语人才,在我国煤炭事业上留下了值得记载的一笔。关于老人的事迹我曾经写过文章,发表在1988年6期《老年世界》杂志上。“如果你稍加注意,在马村煤矿的收发室,经常可以看到于铭之老人,如不知底细的人,或许会猜疑是儿女们常给他寄什么东西来?还是他给儿女们寄什么东西呢?这都不是,于老的几个儿女都在外地工作。可是,当人们发现寄来的不是什么药品、高档衣料和营养补品,而是一捆捆作业本。来时只有蓝墨水的痕迹,去时却添上了红笔的批改,一本本凝结着一个八十五岁老人对下一代的深情厚谊:一行行红墨水下,饱含着老人的心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老人给来自全国四面八方跟他学习英语的学生批改作业,那个时候没有微信,电话只有邮局和公家有,有身份的人才能打电话,信件往来是普遍的交流手段。

1984年5月3日,于铭之老人办家庭英语辅导站的事迹在《光明日报》报道后,湖北、浙江、河南等地的学生纷纷来信求教,于老一一回复答疑,或教给他们学习的方法,或指出纰漏何在。湖北有个叫刘静萍的青年,看到于老人的事迹后来信求教,于老给这位学生辅导完初中的全部课程和高中部分课程。刘静萍把作业邮来,于老总是一丝不苟的批改,并按时寄回。四年多从未间断,这四年,谁算过他熬过了多少夜晚,倒贴了多少邮费,可他从未见过静萍的面。真可谓:“育得桃李满天下,未曾识得门生面”。

我第一次见到这位耄耋老人的印象是,低矮的个子还弯腰驼背,常在矿区家属区的摊点上买菜,除了一把年龄外,平淡的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谁也不会把他和白堤煤矿曾经的副矿长,还是一位为党为人民做了许多工作的革命老人、一个大革命时期的老知识分子联系在一起。当时的马村煤矿宣传部老部长张志民告诉我说,于矿长是有故事的人,你去和他谈谈吧,有写头,老伴前多年去世,据说是他亲自拿板车把老伴遗体运到30公里外的火化场火化,一般人很难做到,听说这是蒲城县火化场建成火化的第一人,于老辅导英语的事迹人人皆知……

深秋后一个明媚早晨,我推开住在矿部院于铭之老人家的门,一个不大的四合院收拾得干净利落,老人正在打理院子种的蔬菜,我说明了来意,老人立即放下手头的浇水壶,沏茶倒水,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因为有张部长的推荐,话题很快就转入老人那艰难而富有传奇的人生经历上。

老人虽年过八旬,但思维异常清晰,记忆力过人,老人叙述自己一生始终怀着对党、对煤矿一种深厚的感情。他1902年出生在安徽省蒙城县一个贫穷偏僻的小村庄,1926年在南京金陵大学西洋文学系上学期间,经同学胡华西烈士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就此开始了为中华民族解放事业奋斗的革命生涯。

从第一次革命战争时期,于铭之就参加革命活动,担任金陵大学中共区分部委员,加入安徽省农民协会并兼认农民协会宣传部长。“四一二”事变前夕,他和其他同志一起在南京秀山公园组织了万余名群众游行示威,包围了蒋介石的总司令部,要求蒋出面答复问题。

抗日战争时期,在中华民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于铭之跟随杨虎成秘书宋琦云来到西安,和宣传抗日的同志一起创建西北画报社,为筹集经费,他冒着盛夏酷暑,带领着人马在荒凉的渭河滩上开荒种地。

解放战争时期,他根据组织指示到耀县韩古庄协建煤矿工作。在这里他冒着生命危险经常护送部队伤员,用矿上的骡子多次给解放区运送药品等紧缺物资,支援解放战争……

解放后煤矿公私合营,于铭之作为股份代表从耀县韩古庄煤矿来到白堤煤矿担任副矿长,兢兢业业为党工作,为白堤煤矿的扩建再生产付出了毕生的心血。

十年动乱,于铭之老人因有历史问题每月只拿四十元生活费。粉碎“四人帮”以后,年逾古稀的于老重新回到了领导岗位。白天在矿上忙碌一天,回家还要做饭照料瘫痪在床的老伴,可他似乎有使不完的劲,他经常扪心自问,干什么呢?在工作之余想搞点文学翻译,就托亲属买来了美国小说《根》的英文原版,开始一页一页地译,译了一百多页,一位同学来信告诉他,《根》的中文版人民文学出版社已经出版了。这个消息,对于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后来他看到矿上的青年技术人员英语基础差,一些简单的资料没人翻译,就想办英语辅导班。于是,在矿党政的支持下,于老就办起了“中青年技术人员业余英语补习班”。后来他又听说学校开设英语课程,师资缺乏,又办起了“家庭英语辅导站”,当了编外英语教员。

万事开头难,英语已丢了五十多年,况且过去学的是纬氏音标,而现在是国际音标,差异很大。为了上好课,他四处奔走,找资料,独自反复练发音,就这样,于老边练边讲,闯过了一道道难关。他备课严肃,一丝不苟;讲课深入浅出、循序渐进,很少有差错。既面向全面,又顾到两头,学员提问,他总是耐心辅导。不管走在路上,还是饭桌前,都成了辅导场所,难怪大家亲切地称他“编外辅导老师”。

“只要开花,就能结果”。从一九七九年到如今十个年头,于老在灯下送走了一本本红笔阅改的作业,送走了一批批见过面或没见过面的学生,粗略计算,已有三百多名学生在这个“辅导站”学习过,而且都给他报来了喜讯:石亚利是个插队返矿知青,进矿时不认得A、B、C,经过七年辅导,考上了北京煤炭干部管理学院英语班,在我国改革开放首次引进外资的山西省平朔中美合资的露天煤炭公司担任翻译,后来陕西黄陵矿区引进美国采煤设备,石亚利又调回陕西省煤炭厅完成了黄陵矿区的美国设备引进翻译工作,现在居澳大利亚;仅有一点英语基础的刘静萍,经过于老通讯四年的辅导,成为湖南省宜都县光学仪器厂的外文资料翻译。黄金荣、罗云经过于铭之老人辅导担任子弟学校的英语教师。

青年们获得了知识,增长了才干,在祖国建设行业中挑起了大梁,而这位耄耋之岁的老人付出的代价是难以估算的啊!

十年中,经于老辅导的学生三百余人。可于老未收过任何学生的一分钱学费。为了辅导好课程,他自己竟花了所以的积蓄订英语杂志,随后又把这些杂志送给了学生,还把托人从北京买的英语字典也送给了学生,还有和外地学员通讯的邮资,共花了多少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从来不考虑这些,只考虑着出人才,只要经他辅导的学生有了进步,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这就是一位曾经的蒲白老煤矿人,有着红色元素的老革命的人生追求。所以当有人问于老:“现在人都是为了钱,而你不挣一分,却花了几百,还得整天忙忙碌碌,一直到深夜,何苦呢?”遇到这样的好心人,于老只是默然一笑,他自有他的心思,一般人是难以理解的。

对于于铭之这样饱经风霜,初心不改,一心为党工作,把毕生精神献给蒲白煤炭事业的人,值得永远学习和敬仰,他的人生虽然经历极端的磨难和考验,但精神已经升华到了纯粹的境界,一个目的就是为党、为人民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蒲白矿业公司马村煤矿下井期间,我还曾非常荣幸地接触过全国人大代表马启才,他那时也是马村煤矿管安全的副矿长,撰写过马村煤矿获得全国劳动模范碟正仁、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丁全苟的先进材料,他们都是在马村煤矿一线干出来的全国先进人物,从身上获取了一种人生从来没有过的充实和自信,更重要的是责任和担当。他们都是在国家缺煤的那个年代,和最基层的挖煤工摸爬滚打在一起,用现在人难以想象的硬功夫,甚至死里逃生,冒着生命危险干出来的,一切都显得自然、实在、丰富、饱满。曾经负责劳模材料的陕西省煤矿工会的一位女领导说,碟正仁劳模在参加几次高规格的会议时不分场合就睡觉。问他咋回事儿,是否激动地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觉。哪能啊!井下不顺上了一个晚上的夜班赶早开会的。那你每次开会总不能都前晚下井啊?只有离开矿上,心才能放下,啥事不管了;只要在矿上,井下24小时成百号人在下面干活,操心啊!这是一个全国劳动模范的心声表白,他道出了煤矿工人的艰辛,可以说,在那个精神因素大于物质的时代,煤矿的一线的领导干部除没有星期天节假日外,也没有白天黑夜,一年365天,每天24小时那个弦都是紧绷的,一旦井下有问题,就得立即下井冲在最前头。马启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小时候就在白堤煤矿下井,从掘进工干到队长,副矿长,当选第八届全国人大常委会代表,是1960-1970年从白堤煤矿井下干出来的人民代表,是蒲白矿业公司的骄傲,也是煤矿工人的骄傲。谁都知道下井是危险的职业,马启才说他没有念下多少书,为了生机不得不下井干掘进工,那时煤矿井下发生事故,死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每次晚升井老母亲都跑到井口等候,看到满脸乌黑的儿子上来了,才放心回家,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多少年。所以自从他当上班长、队长以后就非常重视安全,宁愿少掘进、甚至顶着各种压力不要进尺,也不能违章蛮干,拿矿工的生命当儿戏。所以他带领的七一掘进队年年月月被评为先进,成为全煤系统学习的标杆掘进队。当副矿长时马启才同志还是负责安全生产。我近距离接触马矿长是在井下一次冒顶事故,一矿工被埋,生命危在旦夕的关键时刻,马矿长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他亲自指挥营救被埋的矿工,并让我们后退,说是人命关天,一马当先,冲在前,硬是在继续垮落的乱石堆里扒开了一条通道,将被埋的矿工刚救出来,顶板再一次大面积冒顶,摧毁了整个现场,当场我们都感动地哭了,这就是人民的代表,尤其是在矿工生命遇到威胁关键时刻,冲锋陷阵的人民代表,人民打心底里佩服爱戴的人民代表。此时的马矿长已经超过55退休年龄了。

微信图片_20210928161954.jpg 

岁月更替,沧海桑田。李象九、于铭之、马启才、丁全苟等这些为蒲白煤炭事业作出不朽贡献的英雄已经离开我们了,碟正仁那一批劳模级别的先进已经退休,安度晚年,新一代的蒲白人在新一届党政领导班子的带领下,以老一辈的先进楷模为榜样,继往开来,励精图治,谱写蒲白矿业公司发展的新篇章。

三代人从事蒲白煤炭事业的家庭不是少数,应该得到人们的尊重和爱戴,煤矿地下工作者的性质决定了这个行业,尤其是从事这个行业的挖煤人社会地位不是那么的光彩,也许能受到社会的尊敬和理解,却不会得到接受和爱戴,尤其是一线挖煤的矿工,即使现在煤矿井下采煤到了无人化的时代,真有哪位城市的大学生能找一个挖煤工人丈夫,托付终身,那才是轰动性新闻。在蒲白白堤和马村两矿合并之前,老南矿(白堤)罗、左、屈三大家族是很有名气的,三大家族人丁兴旺,听老工人说,三大家族其中任意一家只跺一跺脚,都能引发一场风波。三大家族人丁兴旺,都在重要领导岗位任职,其中左家比较典型。两代人都在矿上工作,而且第三代三个儿子都是采煤工。我们这些农村来的协议工只是听说都很羡慕了。1987年我抽到矿公安科颁发居民身份帮忙整理户口,一起人口普查有个左姓的年轻人,不知道是左家的老几,说是从越南战场上打仗下来,头部受伤是功臣,临时安排在矿公安科帮忙,随着颁发居民省份身份证临时机构的解散,后来的情况就不知道了。无巧不成书,还是在我下井时,采煤队老书记侯文海的儿子侯智刚听说我在省城杂志社工作,前两个月传来一篇稿子。说是同事写的,写他们一家三代人在煤矿上的事情,是否能发表。稿子传过来我下载在桌面,打开是左家的第三代最小的儿子左智勇所写,现任蒲白矿业公司下属一个煤矿机修厂副厂长。因为有以前的铺垫,还有对自己曾经工作的马村煤矿有一种感情,感觉文章非常珍贵,阅读起来当然带着感情。一字不漏地连读了好多遍,文章的写作风格、结构、情节内容出乎我的意料。除了文笔干练,逻辑思维清楚外,更重要的是事迹非常感人,不仅是三代人与煤矿的故事,还延伸到第三代的弟兄清一色的采煤队挖煤,其中大哥就是我前面提到,越南战场上下来立功的功臣,不仅蒲白绝无仅有,就是在陕西、乃至全国煤炭系统也屈指可数。使我对曾经模糊的左家、对那一代世家的蒲白老煤炭人无比敬仰,他们是蒲白百年,红色蒲白、文化传承生动的活教材,左家煤炭三代叠加弟兄三挖煤的事迹,是蒲白发展历程的见证,承载着浓厚的蒲白精神文化元素。

说起左家,就要回到那灾难深重的旧中国,中原大地黄河连年泛滥,再加上蒋介石人为的花园决口,民不聊生,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多少家庭,流离失所;多少人卖儿卖女,饿死在逃荒求生的路上。左家和那个时代所有受苦受难的灾民一样,只能背井离乡寻找生路,否则就是死路一条。第一代左敬有祖传医术的手艺,领着一家老小从老家滑县一路朝西逃荒,本想凭借身怀医术的手艺糊口,但是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人们都是在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死线上挣扎,老百姓哪有钱看得起病啊。行医根本糊不住口,左敬亭只能领着老婆、儿子、姑娘一家4口沿路乞讨几个月后到了陕西,恰好解放了,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左敬亭和老婆孩子终于结束的乞讨的生活,在澄城县王村的一煤矿“落脚”,开办了小诊所,生活才算有了着落。

共产党领导下的煤矿治安稳定,人民群众终于摆脱了被压迫、被剥削的灾难深重的苦日子,穷人凭劳动就能养家糊口。煤矿虽然不大,但矿工和家属加起来也有千把号人,大家心情舒畅地下井挖煤,矿上从不拖欠工人工资,所以矿工们在安稳中生活,谁有个头疼脑热,感冒发烧的,上班期间擦破碰伤的,第一时间诊所治疗,左敬亭的医术终于派上了用场。

经历过苦难的人,更加感谢共产党,珍惜来之不易的新生活。左敬亭在笔记本扉页上写下:“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并在“革命人道主义精神”下面划上两道红杠,作为自己行医做人的座右铭,时刻牢记在心。几年时间,他良好的医德过硬医术赢得了美名,方圆几十里的患者纷纷慕名而来,左敬亭此时就像一台开足了马力的马达,只要病人一到就看病,患者一叫就出诊,不分白天黑夜,春夏秋冬,他的出诊药箱就是红色矿区“流动医院”。扎实的医学基本功,严谨的医德医风操守,受到附近矿区群众和十里八乡村民的敬重。

1956年澄城县人民医院成立,左敬亭凭借在当地的好名声,理所当然地成为澄城新成立县医院第一批主治大夫。儿子左发孔和女儿左秀清也背上书包,走进了学校的殿堂,这在旧社会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成了现实。大儿子左发孔生在旧社会,尝尽了童年生活的艰辛,更加珍惜眼前的美好生活,他发奋学习,力争像父亲一样,长大能成为一名人民的好医生。

解放初期,百废待兴的国民经济建设急需要煤炭,1959年国家决定成立蒲城矿务局(蒲白矿务局前身,现为蒲白矿业公司),需要各行各业的人才投入到矿务局的筹建中,煤炭生产医院先行,这是煤矿高危行业特殊性质所决定的,左敬亭作为专家级的医务人员,主动请缨告别医院舒适的环境,到最艰苦的煤矿工作,举家到了地域偏僻,而且条件非常艰苦的白堤矿,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筹建矿卫生所,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他带领一帮来自各方面的创业者建成了一个能满足矿区上万名职工家属就医的白堤矿医务所,井下一旦发生工伤,作为所长的左敬亭亲自出马,下井抢救伤员,他还根据井下高危行业的特殊,把普及急救、自救和井下处理伤口的宣传教育作为医务所一项常态化工作,几十年如一日,以一丝不苟的人格风范,带出了一批医术高明,热爱煤炭事业的医疗工作者。左敬亭也在白堤煤矿医务所的岗位上干了25年,直至病倒在岗位的那一天。

大儿子左发孔遵照父亲的意愿,传承父亲的基业,立志做一名好医生,报考了铜川市卫生学校,毕业后分配到铜川矿务局黄堡煤矿卫生所当护士。白堤煤矿扩建,井下需要大量的热血青年,发孔有文化,是煤炭生产急需缺的人才,他权衡利弊,放弃了护士工作,脱下白大褂,穿上劳动布工作服,戴上安全帽,扛着大锤、铁锹改行成了蒲白矿务局白堤煤矿井下运输队的一名工人,他吃得了苦,善于钻研业务,很快成了运输队的行业能手,他根据矿车与轨道的工作原理,找准容易发生事故薄弱环节,总结出“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的10字工作法,最大化的优化了运输系统,减少了事故,作为经验推广。他如饥似渴地啃书本,学习专业知识,掌握新技能,几十年如一日,从不懈怠,自费订阅了涉及机车与轨道交通的专业杂志,密密麻麻记满了几十个笔记本,煤矿井下加班加点是最平常的事,有时抢修井下受损的矿车轨道要连续工作二十多个小时,中途困了就轮流休息一会,饿了吃点班中餐(火烧馍),他把所有的心事和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保证了井下运输生产的正常进行,特别当了运输队副队长以后,白堤和马村煤矿合并,井下有15公里的轨道需要铺设,这个重任压在了他的肩上,在设备简陋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的情况下,还必须在规定时间完成,要给两个合并煤炭生产开门红,运输的重中之重,许多人为他捏着一把汗。作为副队长的他深感责任重大,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带着一帮黑哥们没黑没明的干,排除了一个一个从来没有遇到,甚至即将遇到的难题,硬是凭着一股的韧劲和苦干加巧干的拼搏精神,按时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保证了两矿贯通后煤炭的平稳运行。而且轨道铺设达到了国家一级质量标准。父亲的言传身教,铸就了左发孔严谨务实的作风,为国家煤炭事业的发展铺设了高质量的矿车轨道,身体力行地给子女们树立了做人的标杆。

左家第三代姊妹四人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传承爷爷左敬亭、父亲左发孔以“打破砂锅问到底,还要试试砂锅盛多少米?”的求知精神和对工作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为榜样,养成了干一行爱一行的优良作风,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做出了非凡的业绩。女儿左素平参加工作后一直在银行系统工作,默默无闻,被银行系统年年被为先进直至退休。再说煤三代的弟兄三的事迹更加感人。大孙子左智涛参加了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战斗中头部负伤坚持不下火线,在云南老山前线坚守阵地,作战英勇,荣立三等军功,退伍后被安排在马村煤矿选运科工作,他主动要求到煤矿最艰苦、最危险的采煤一线工作,为国家的煤炭事业再立新功。作为一名立过战功的共和国功臣,到井下就是再平常不过的挖煤工人,但是他无怨无悔,毫无怨言,每当出现险情时,他第一个冲在前,以军人的风范受到了工友们的爱戴,直至挖煤到退休的那一天。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他的儿子也就是左家的第四代,左聪受老爷、爷爷的影响,特别是立过战功父亲的感染,立志要成为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和父亲一样保家卫国,这个愿望实现了,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国防科技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边疆的前线部队,现已任某旅部队参谋。二孙子左智宏平淡如水的工作经历更能体现左家教育子女献身煤炭事业的精神风范。他跟随父亲的足迹,1985年招工后直接分配到马村煤矿井下当采煤工,以当时家庭在矿上的影响,稍微动动嘴,地面不敢保证,像父亲一样干井下二线运输,是手到擒拿的事情,但父亲没有这样做,也许他压根就没有想动用关系给自己安排好工作,智宏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在采煤一线,年复一年,月复一月的换衣服下井,挖煤、出煤。一次矿上抽人在医院护理工伤,虽然不下井,但工资低,还是个需要耐力和责任心强的感情活,因为工伤都是在井下事故中缺胳膊少腿的年轻人,在人生的征程上遭遇这样的打击,情绪非常不稳定,护理难度大,许多人都不愿意去,矿上认为智宏工作踏实有耐心,找到谈话时,他没有任何条件就满口答应了,并说,这些兄弟是为了煤炭事业成为残疾人,为他们做好服务是应该的,就这样他无怨无悔,在这个岗位上护理工伤矿工兄弟3年,1990年代后期煤炭市场普遍不景气,煤矿形成了下岗潮,鼓励工人下岗,智宏为矿上分忧,毫不例外的下岗了,矿井破产后社区需要后勤人员,他又不找任何借口地服从组织需要,上班当了一名小工,清洁工需要人,他去了,修剪树木缺人他去了,冬季烧锅炉缺推煤工,他去了,他确实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是啊!在数字无人化风靡的5G时代,不也需要像左智宏这样无数个默默无闻的螺丝钉吗?

左智宏是太不起眼了,但他又是耀眼的,也许很多不起眼的东西,本身就散发着光芒。

左智勇是左家三代最小的儿子,没有辜负父亲和两位哥哥的厚望,在煤矿井下一线摸爬滚打出来,成为基层的优秀干部。

左智勇1971年4月在白堤矿(后称马村煤矿)南沟斜井绞车道旁祖辈三代居住的的土窑洞里出生。他说自己是伴随着井下绞车道提煤的矿车声长大的,童年经常趴在低矮的院墙上,看着绞车道上的一列列载着木料、沙子、水泥、砖头等煤矿井下生产原材料的矿车昼夜不停地循环运输,另一列满载着煤炭矿车被钢丝绳拽着顺着平行的另一条铁轨道驶向地面翻煤的地方。后来他把这种启蒙的记忆写在了小学,初中,直至高中的作文里,一次和一次的感受不一样,更重要的是铭刻在了心灵的深处。从蒲白矿务局技工学校毕业后,他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也没有征求家里人的意见,毫不犹豫地被分到了采一队和两个哥哥一样挖煤。他说,有哥哥的挖煤做表率,自己下井没有啥担心和可怕的,反而感到新鲜好奇,而且第一天就闹出了笑话!智勇说,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跟着师傅采煤队工作面刮板输送机尾进工作面,刚走到机头,顺槽刮板输送机突然开机,“哗哗,哗哗,哗哗”巨大的刮板摩擦槽子的声响起,划破了400米井下漆黑寂静的工作面巷道,我一下懵了!怕是发生什么事了?!以为是机头冒顶了(顶板大面积垮塌),扭头就跑,跑出好几米后,师傅笑着叫住了我:“跑啥哩,开顺槽溜子了,嘿嘿!”。

他说,看似简单的几部刮板输送机,环境状况随时都会发生变化,采煤的全过程每一个环节注意不到,都会发生事故影响到生产,甚至伤及性命。在井下工作提高安全防范意识,主动查找隐患非常必要,每一个事故的发生都足以击毁一个幸福的家庭。安全是煤矿永恒的话题,千万大意不得。

微信图片_20210928161919.jpg

左智勇在采煤队一干就是8年头,谁知遇上煤炭市场不景气和二哥同时下岗,就是说三个儿子除老大没有下岗开着微薄的工资,老二、老三都失去了生活来源,这对于一个家庭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啊!但是,他们没有怨言,没有向组织提出任何要求,和众多的下岗工人一样走向社会求生存、找饭碗,在社会上打拼了近10年,也有了一些小成就。但是煤矿因资源枯竭实施关闭破产,而破产后大量的工人退休和提前退休后,需要责任心强的工人搞后勤服务员,而且收入很低,在他们心目中,矿就是家,家就是矿,只有家里需要就是没有任何条件服从,弟兄二人辞掉了各自在社会上找到的那份收入不算高,也不算低,而且干的得心应手,还比较稳定的那份工作,回矿重新上班,当了一年多的水泵维修工。2010年蒲白矿务局新区建新煤业公司需要熟练的一线采煤工,智勇又毫不犹豫重新返回采煤一线,这距他离开井下已经整整12个年头了,曾经有多少人挖苦心思调离采煤这个危险的行业,而智勇逆向思维,再次重回采煤队,在有些人眼里一个“傻”字全总结了,也有人不理解是否缺钱,对于这些从不同人嘴里说出来的闲言碎语,智勇全然不顾,他不想解释,即使解释别人也不一定能够理解,自己心里有杆秤,认准的路必须走下去,包含着祖孙三代对煤矿的一种感情,一种报恩的情怀,煤矿哪里需要我,我就在哪里干,心甘情愿,别无选择。智勇无怨无悔,重操旧业,在新的采煤工岗位上,以扎实肯干,不怕吃苦的认真态度,受到了组织的认可,先后被提拔成副队长、书记,现在的机修厂副厂长。

蒲白左家的煤三代,尤其是第三代的采煤三兄弟,继承了父辈感恩党,扎根煤矿,奉献社会,他们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显赫伟大壮举,他们只知道国家建设需要煤,只有一心一意的挖好煤,这就是对国家最好的贡献,别无他求。煤矿井下三弟兄,他们其中有条件不挖煤,老大左智涛,战场上荣立战功的功臣,又是残疾军人,组织已经安排在地面合适的工作岗位,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下井,老二、老三跟着老大的脚步走,三兄弟青一色地从蒲白采煤一线起步,扎根煤海,无怨无悔,又从井下一线结束,这种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奉献的精神,在蒲白左家老三代和采煤三兄弟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矿上的老工人说,左家三代在自己挖的土窑洞里住了几十年,后来借助窑前的土坡盖了一间小房,再后来用胡基垒了一个小院子。主人还在院子里开了片菜地,养的有鸡,建有猪圈,左家那三个采煤小子打小就比较勤快,经常看到他们挎着个小竹筐在山上给猪拾草,打小就让人感觉有出息。

左智勇对自己童年的记忆犹新,又充满无尽的留念之情。记得小时候里的柜子上画着小桥流水,旁边写着“自力更生,艰苦奋斗”。院子前面的沟下面,还有三层和我家院落相同的院子,两三孔窑洞前围成的院子就是一个家,矿工的院子建在哪里,矿上的路就修都哪里,矿工的院子里有树,有花,院子门框上贴着过年时的春联,门口卧着狗,院子旁边有家禽在草地上觅食,看着很温馨的矿工土窑洞小院。

这就是一个矿工后代对曾经的矿山最美好的记忆,也是最淳朴、最简单的情感。

在那个年代国家建设煤矿的总体思路是,先井下后地面、先生产后生活,因为国家穷,得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煤矿工人理解国家的困难,矿上的事再小都是大事,个人的事和矿上的事比起来,再大也是小事,所以矿井已经建成生产了,地面几乎看不到任何生活设施,就是矿级领导要不租农民的房住,其次就是自己想办法挖窑洞,搭简易棚住,一住就是10年、20年、30年。后来条件好了,矿上尽可能为职工创造好的生活环境,逐年将土窑洞周围的道路硬化,在陡坡的地方修台阶,雨季来临前组织人员检查排水沟、窑洞安全等基础设施,保证职工家属的人身安全不受威胁。

左家三代人就是在这样窑洞的住了40年,2009年才陆续住进了单元楼,这就是煤矿工人。

利用15天的时间,写了这篇近3万字的纪实性散文。这15天,就像是自己前半生重新活了一次。人生重要的不是你经历了什么,而是你记住了什么,记住的是这些曾经经历过而又难以忘怀,很难用语言表述,这些断档的精彩,这就是《追溯蒲白红色记忆》。——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所以我们终其一生都在不断地寻找,突破,再出发。不断地思索生与死,不断地拥有,不断地失去,不断地体味。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