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阙

悠悠天地，未知其极。人生于世，渺渺若蚁。然思之无疆，心之无界，不拘于天，不囿于地。

登高问远志，凌风当傲世。天阙有九重，一步一从容。　

一

云天之上的琉璃风吹过的时候，汪凌风感觉有点冷。这很不应该，因为他已经是大侠汪凌风了。去凡九殒，化凡九变，早在第七重天的时候，他便是化凡四境巅峰的一流高手了。在这第八重天上，都算得上一方强者，更何况此时已摸到化凡九境的门槛，早已是仙肌玉骨，外物不侵。

但他此刻的的确确是感觉寒冷。

在第一重天的时候，和他一起飞升的同乡好友徐亮就死了，死在了去凡九殒第一境大圆满即将破境的路上。去凡九殒，逆天而行，死中求生，徐亮死了，却再没有生。那是汪凌风第一次感觉冷。飞升之前，徐亮还是个杀猪的，老实而且勤劳。那天天还没亮，他就起来磨刀了。汪凌风路过的时候，问了他一句，你想杀天上的猪吗？徐亮就这样跟他走了。

那之后汪凌风见过很多的猪，长翅膀的飞猪，长利刺的箭猪，爱拱女子屁股的色猪，还有一种喜欢吃猪蹄的馋嘴猪，奇怪的是，它总也吃不完自己的蹄子。可惜再也没见过徐亮那么老实而勤劳的杀猪匠了，他偶尔会想，徐亮既然名亮，为什么总是天不亮就起了呢。

二

山的那边是什么。曾有个人经常伏在窗口痴想。他妈告诉他说，是海。

但汪凌风不是这样问的，那时候他还没成为如今的大侠汪凌风，目光却更要坚毅。他问道，天的上面是什么。回答他的也不是他母亲，而是他的父亲，汪东明。

天的上面，还是天。

东方还未明的时候，汪凌风就走了。

天的上面是天，那我就冲破天上天。

三

当然在第八重天的时候，汪凌风不是因为徐亮寒冷的。但是或多或少有一些影响，正如在第五重天的时候那件事一样。那时候汪凌风和五重天上号称天下第三十八宗驯兽宗的大弟子许光权颇为交好，后来许光权也死了。不过许光权不是破境而死的，因为他的修为已是化凡一境。去凡九殒，逆天而行，化凡九变，顺道而为。化凡并无风险，只需悟性，悟天悟地悟己身。这化凡九殒，去凡九变，一逆一顺，据说大圆满之境，可开九重天阙之门。

彼时许光权座下是一只魁梧壮硕毛发旺盛的赤焰熊，一人一熊，真个是半刻也不离。偏偏只离了那么一刻，就变成了一锅熊肉汤。许光权含泪吃完仅剩的一块熊掌，就去找驯兽宗二弟子李润报仇去了。这李润虽是二弟子，却比他这个首席大弟子的悟性更高一筹，一头苍月孤狼更是万兽榜前百名内的神兽。当时人们都以为这是掌门之争，汪凌风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只是去看看热闹，顺便事后安慰安慰这位注定失败的好友。毕竟有赤炎熊时许光权尚且不是李润的对手，更何况如今没了此兽。

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李润死在了许光权从赤炎熊身上参悟的巨熊九拍之下。当时许光权和李润斗至一处，高手相争，容不得半点疏忽，苍月孤狼蓦地对月一啸，震得许光权心神微动，出手便慢了半分。李润的狼牙苍月棒，离许光权头颅只剩一公分的时候，却顿住了。

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更匪夷所思的是许光权得手之余竟自仰天大哭，自断经脉而亡。

若非汪凌风略通兽语，恐怕此事终是千古谜案。原来许光权自得赤炎熊之后，便再也没有找过李润，李润心下嫉妒，便杀了赤炎熊。哪知许光权竟冲冠一怒为狗熊，剑指昔年老相逢。对着苍月孤狼，汪凌风一阵长叹，与人固是深情，与兽又何尝不真。

心下感伤，炖了一锅狼肉。加葱，少蒜，多辣。

四

你真的要走吗。

那个女子自名流离。早已不知道从哪里来，亦不知到哪里去。

但她就是想走，走到远方变成近处，再去更远的远方。

她曾经在第三重天上，厮杀江湖，人称雪花女神龙。亦曾在第六重天上，隐居数载，得号灭绝师太。

汪凌风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他一直想着冲破天外天，一路上不知负了多少如花似玉情根深种的痴痴少女。据说天阙有九重，可世间从未有人冲破这天阙第八重。天的后面，真的还是天吗？汪凌风觉得实在有些倦了。他心归此处，道韵天成，无巧不巧地摸到了化凡九变第九境的壁障。本是应当高兴的事，却又遇到这样一个四海流离的女子。

你真的要走吗。

她闭上了眼睛，无声作答。云天之上的琉璃风吹过琉璃宫内，汪凌风再一次感觉到寒冷。

比第一次和第二次更冷。

再留一晚吧，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五

去凡九殒，化凡九变。逆而后顺，九九归真。阴阳相合，天阙之门。

汪凌风没有想到，当他孜孜以求的时候，求而不得。当他放下执念的时候，却道法天成。

一步踏出，九重天阙。

原来竟是家乡故城。

那站在门口含笑而立的，正是老父，汪东明。

汪凌风望了望东方，东方既明。

原来天的后面，真的还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