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有五栋楼房,1号楼、2号楼、3号楼、4号楼、5号楼,社区干部在微信里按楼号分别组建了居民群。
卢玫一个人住3号楼602室,左、右两户空着,没人住。
3号楼居民群里平时都是社区干部、警务站在里面发通知,偶尔有邻居因楼上漏水,或乱扔垃圾,在群里抱怨。
晚上,卢玫遛狗回来,打开房门,还没有进去,就听见有一个不年轻的男声,在身后、低一点楼道里,突然炸响。
那个嗓音,粗壮、高亢、含混不清,像个大鼓被重重地锤击,楼道被震的 “嗡嗡”直响。
那嗓音在喊、在骂,像有狼对入侵者,咆哮、嚎叫。
“……你他妈的……啥本事……我×你…….”
那喊声,那骂声,持续了五、六分钟。
卢玫叹了一口气,心想,“三更半夜,这也不让人安生,在楼道打啥电话呀!”
卢玫准备睡觉,随手划开手机,想看一看有没有紧急的消息。
她意外发现,3号楼群里,竟然有个署名“绎”的,发了五段文字和三条不长的语音。
她随意浏览着文字,似乎闻到了火药的味道。
“我刚进屋,和我妈说完话,不到五分钟被断电,我出门就听到上楼声,看电闸被推掉,还继续听上楼的脚步,我算算,就是到六楼,手闲?还是找事?”
“我是403”
“撒意思”
“找事嘛?来找我的事,找八十几岁的事,你牲口嘛”
“×你妈的”
卢玫发现了关键字“六楼”,于是好奇地点开第一个语音,粗壮、凌乱,污言秽语又再度响起,赫然就是刚才在楼道里的喊叫声、咒骂声。
卢玫的心被人紧攥了一下,这绝对就是针对她一个人的辱骂。
卢玫全身颤抖,头微微有些晕。
脑海里,突然疯狂的涌入大量的画面。
(一)
卢玫在微信群和那个男人针锋相对,对着骂,把居民群搅个天翻地覆。
她冲到四楼,堵在403房门口,大声叫骂像狼一样,为领地、为食物,疯狂嚎叫和示威。
那个男人恼羞成怒,冲出来,怒骂着,手掌带着风声,扇在卢玫的脸上。
卢玫躲避不及,踉跄倒退几步,重重地撞在墙上。
她两耳嗡嗡作响,双眼直冒金花,鼻血忽的窜出来,滴滴答答,染红了她的衣襟。
她摇晃着扑上去,抓挠那个男人,撕咬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奋力挣脱卢玫的手指,用力把她推搡在地,用他穿皮鞋的大脚,一下又一下狠狠地踹着卢玫。
“碰、碰、碰……”
卢玫的肩膀上、肚子上、腿上,被一下又一下爆踹。
她浑身疼痛,刚抬手,手上就被踹一脚,刚抬腿,腿上就被踹一脚。
她努力撑起身子,咒骂着那个男人祖宗十八代,想坐起来反扑,被那个男人踹倒。
“碰、碰、碰……”
卢玫的脸上、头上,也被一下又一下爆踹。她躺在地上,像一只打败的狼,哀嚎、挣扎着,瘫倒在地,没了知觉。
卢玫被邻居们送到医院,被大夫送进ICU。
经过大半天的抢救,卢玫清醒过来。脑震荡,左边颌骨碎裂,右手指骨折,胳膊肘关节骨裂。
卢玫头上、脸上、手上裹满了厚厚的纱布,嘴里也塞满了难闻的药棉,只留下了两个鼻孔,在粗重的呼吸。
她浑身疼的要命,身上就像被狼一口又一口,硬生生地撕扯。
卢玫的孩子接到消息,放弃学业,连夜从异地赶回来。
卢玫的老公接到消息,放弃工作,连夜从异地赶回来。她的老公瞪裂眼角,冲出病房,和那个男人厮打在一起。
他们被拘留罚款,被单位通报批评,被留职查看。
那个男人,最终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赔偿了卢玫医疗费、护理费和精神损失等五十万。
卢玫满嘴牙齿被踹掉,右边半个脸几乎瘫了。嘴里、脸上,里里外外缝了二、三十针,稀烂的牙床也只好安上钢板来固定。
一个月,卢玫经历两次大手术。
拆掉纱布的一刹那,卢玫被自己恐怖的脸吓呆了。
右侧脸颊塌陷,牙齿没剩几颗,干瘪的嘴皱成一堆。右眼角也因缝针,被向下使劲扯住,耷拉着。
卢玫面目狰狞犹如一只打败的狼,夹着尾巴,满身、满脸都是伤疤。
卢玫不敢出门,无法正常的面对家人。她裹了围巾,在医院的整容科进进出出,她容貌终于在两年后恢复七七八八。
那个男人的母亲,得知儿子入狱,突发心梗,猝死。
那个男人的妻子,整天以泪洗面,埋怨自己没管好老公。最终,她不堪重负,离婚,再嫁。
那个男人的孩子,被同学歧视,被老师忽视,就像一只小老鼠,蜷缩在阴暗的角落,无声哭泣。
(二)
如果,卢玫拨打了110报警。
卢玫在网页上已经查找资料,“被人当众辱骂......?”
网页上出现:
“如果一个人当众辱骂你,其行为就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第42条2项的规定,涉嫌公然侮辱他人,依法你可以向公安机关报案,要求追究其治安行政责任。留好证人证言或者录音录像的证据。……
警务站来了人,卢玫把楼群里的语音和文字,一起给他们看。
治安员们截图、保存证据,下楼找到那个男人,带走了他。
那个男人被罚款200元,被要求当面道歉,在群里道歉,卢玫都坦然接受。
从那以后,卢玫家的门锁总会被堵住,门上、门前糊满了粪便。
半夜,卢玫家的座机会突然响起,刚拿起听筒,对方就马上挂断。
卢玫家的房门会突然被敲响。尤其在深夜,卢玫被惊醒,整夜失眠,憔悴不堪。
半个月内,小区里的狗,在院子里陆陆续续奇怪的死亡,直到卢玫的狗也死了。
黑暗里,有只恶狼正蛰伏窥探着,时刻准备扑上来,把卢玫撕碎。
(三)
卢玫被脑海的画面吓得半死。她深呼吸,喝了口冷水,努力平复心情。
她抑制住抖动的手,在3号楼群里,在那个“绎”的下方,发送了一段文字:
“@绎 ,6楼目前就只住我一家。昨晚遛狗回来,还没进门,就听见你在楼道,大声说话和骂人。
作为成年人,我希望你彻底搞清楚事情的原因,不要无故伤害邻里关系。”
那个叫“绎”的男人没有动静,楼道里没有声音。
卢玫在等,卢玫在群里等,卢玫在防盗门后等,像一只狼,沉着气蛰伏,一动不动等着。
房间的灯“突”的都灭了,周围一片黑暗。
卢玫全身僵硬,她立着耳朵,屏住呼吸,在门后倾听着。
楼道一片寂静。
卢玫打开流量,给502室的苗苗妈妈发了语音。
“苗苗妈妈,你家停电没有呀?我家咋没电了?”
“乐乐妈妈,你没看到小区贴的停电通知吧。”苗苗妈妈耐心地解释着,“电压不稳,这段时间要调试,会不断跳闸、停电。”
放下手机,卢玫深深呼出一口气。
一个晚上,卢玫没有睡踏实,脑袋昏昏沉沉的。
(四)
第二天,卢玫早早就起床了。她一把抓过床头的手机,划开、点开,3号楼居民群。
那个叫“绎”的终于出现了。
“@602 好的,不好意思,是我没搞清楚,抱歉、抱歉。”
卢玫浑身轻松,心情也好起来。
她在“绎”下方回复。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邻里之间应该互相体谅和包容,指不定那天还需要互相救助。因为我们住的最近。
早安,祝所有的邻居们开心快乐,健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