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胜华散文有感
黄晓萍
楚雄州的散文写作,在全省已成气候,对认识和了解楚雄文学的发展,提供着参照资料,相信云南文坛会给予公允评价。在众多楚雄散文习作者中,王胜华不容忽视,他的民族代表性和散文个性,都是难能可贵的。我一口气读罢王胜华送到手上的六辑散文(这是他即将出版的散文集《云上的乡愁》,扑面而来的情感、农事、乡村物语,让我重新走了一回次次不舍的故地:武定县麻栗棵或者说乌蒙山中任何一处村寨。那层层披挂在云雾山中的人间烟火,带出季节性的芳香,附身于春雨后的酥软使人微醉。这种感觉久违了。
如果说以此八题为引写一篇短序,我可以勉强为之;如果说就文章而写出王胜华散文的个性,我有点惶恐。我翻不过去那座叫虎爪山的地域环境,说不透岭岭相连的苗族村寨。序也有品评荐介的作用,那是需要身份的,这方面我显然不合适。
苗族在楚雄众多民族中,人口不算少,历史也悠久,大众化文化相当普及,说到艺术高度的提炼,就不那么乐观。王胜华父子俩几十年坚实而刻苦地将苗族的勤劳善良乐观,作画作文,将苗族大众文化的生活本色,上升到艺术领域和生命体验,难得!可贵!可敬!这次,王胜华同时送我的还有其父王建才新出版的精美画册。苗族画家王建才是我州第一位加入中国美术家协会的农民画家,作品的分量很重。84岁高龄仍然彩绘美丽苗山乡情满眼。其中的作品《山花乐》《喜做新裙》《春姑娘》《苗山兰彩》入选国际画展;《赶嫁妆》《求索》被中国美术馆收藏,既有地域特点又有审美高度的大批工笔画,自有方家评介,我说不好也说不透,免去隔墙放箭的多余,转而来说其子王胜华的散文。
王胜华的文字干净、淡永、简约,极具散文本工。就这组散文而言,又分两类。一类让花草的芳香随田边地角汹涌而来,亮丽的画面有童趣的介入,铺陈出满山的欢乐颂,还原了山居的原始温柔。我说的“原始”,差不多可以追溯到神农尝百草的阶段,能将药食同疗的“人之初”一笔带出,可见王胜华知识面极广。王胜华还多处用典,又请出那位词宗苏东坡,文章就更有厚度和文采。王胜华还善于在短章中交织复线,放得开收得拢,巧布穿插,文章就活泼生动,可以当成山居生活的通俗教材。难怪级别很高的《高中作文。众力美文》不惜篇什细列王胜华散文的词条,当范文推介给青少年,这殊荣相当金贵。
在王胜华的散文里,写了许多不太入眼的野草野菜。他有时简净,有时带些学识深渊,加之以情感叙事,让细节连续,写实中淡出许多新的画面:老农的务实、少女的唯美、童趣的猎趣、六畜的卷扫……让同一题文章分出层次,将看得见的、想得到的引伸到人人都参与过的等等一一点醒,文章读起来琅琅上口,很有亲和力。
写野菜,古有苏东坡,近代有周作人,现代有张洁等高手。他们的文章已是经典,不好攀比,王胜华也暂时无力超越,但王胜华的野菜有个性。王胜华的野菜是与庄稼一块生长的,立世的高度是土地,是自然的天然滋养,自始至终都带有泥土的本味,相当原生态。相辅相成中,庄稼使土地丰满,野菜让土地温柔,人间烟火味诱惑着浮躁的人们去感恩土地的辉煌,能滋生出强烈的回归欲望。
有时,王胜华也让野草担当起时代角色,比如解放草。这棵草人畜皆宜。关于这棵草,我的记忆源于金沙江边。此草根长而茎瘦,开花似满天星,绿豆大的黄花蕊伸出五片花瓣,不经意看不出来。这种草味似菠菜,微微有点涩。此草是红军经过金沙江后长出来的。那年恰逢大旱,庄稼被天收了,老百姓用这种草充饥,保住了命。遂将此草取名“红军草”,还编有民谣礼赞。边民年年歌颂的岂止是一棵救命草,还有那红色的企盼和经久不灭的眷恋。草籽是飞播的,一丈一丈拓展领地,飞播到王胜华的故乡已是新中国成立初年。乡亲们将此草命名为“解放草”,为新生的红色政权献上一束最朴素的小草,意味绵长。
《碓砸的年味》一题,王胜华用碓窝和石磨营造出的农家日子,给我们留下感人的温暖记忆,是一篇生活的美文,读来令人动容。而这些白描的叙述,当下的青少年们,恐怕要当“非遗”来对待了。
八题散文的另一组,写的是爹娘。此类题材好写难工,角度选不好容易雷同,又属于散文中的主流,讲究把握散文的属性,深深的情感往往从小事、琐细、回声中溢出,如是五谷杂粮酿酒,有个发酵过程。
这类散文排斥渲染,朴实的到位最难把持。两题散文都写得很动情,手法都不同,尽管都是白描,描的重心着力点各具特色。《爸,我要走了》用的是叙述性白描,不用结构调度文字,而是用情感内敛的方式徐徐打开,将儿子对父亲的依恋和父亲对儿子的陪伴写得脉脉如丝,抽之不断。从中,父亲对儿子成长的重要,有规律性的传统。当女儿也背起行李对王胜华说:“爸,我要走了。”这种亲情的传承,尽在不言中。
《母亲的菜》写的是娘。此篇用的是描述性白描,两千来字的短文总结了母亲的一生。白描的力度在于那一句定位:“嫁给了父亲,也嫁给了老家的那几亩山地,从此,家门前的那块菜地也就成了母亲的第二个男人。”这篇文章没有纵横无忌的书写母亲的伟大,而一棵与母亲同样高的苦菜,母亲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山一程车一程送到并不再需要地里讨菜的干部儿子家里,那蓦然间的一棵母亲平生种出来的最壮硕的苦菜,已经不能当菜看待。
王胜华正值写作的成熟期,又从业于以文学艺术为业的单位,必将有更多更好的作品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