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人到中年，总有一些事或不堪回首或刻骨铭心，久久萦回脑际，不能释怀。有一段三十里的路，父亲常常走，倒不是风景多优美，是父亲上班必须途径。这条路，有一半坑坑洼洼的土路，还有一半柏油路。父亲骑着半旧的自行车，年复一年，去建筑工地干活，直到我们兄妹三个大学毕业。

父亲是木工，每次回家，都带着工地的味道，我知道那是木屑的味道、是烈日下汗水的味道、是极度疲劳后身体的味道。父母生活也很节约，平时都是粗茶淡饭，几乎不买水果，只有过节才买些肉和菜。一次，我和妹妹外出，在路边的草丛捡到一个发青苹果，我们舍不得吃，带回家切成五份，都能吃到，那种酸甜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早晨，父母总是天蒙蒙亮就起床，父亲洗漱，母亲做饭。早饭几乎是固定的，父亲吃一个饼加鸡蛋，喝点热水，就匆匆骑车去工地干活，来回六十里。晚上回家，父亲那张经历日晒雨淋的脸更加黝黑，没有一丝光泽，眼神是沉默的，显得那么那么苍老、那么憔悴。且不说工地的活多重多累，农村土路车多路窄，坑洼不平，尘土飞扬，单就每天骑车六十里，消耗了多少体力，付出了多少汗水，就是铁人也难以承受吧。

一次晚饭后，父母聊起一个邻居患上脑血栓，父亲说，我要是得了脑血栓，咱家哪有人照顾。父亲不敢让自己生病，但是也不敢休息，那种无法改变现状的无奈感与无力感，使我无比痛心。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三个孩子都在上学，爷爷又年迈，真不敢想象，如果父亲累倒，这个家真的就塌了。

依稀记得我读高三那年，父亲被受惊吓的黄牛撞倒，腰部受了损伤，父亲更加消瘦了，医生建议避免重体力劳动。休息了十几天，从不低头的父亲坚持要去工地干活。看到父亲走路时肩膀倾斜，我清楚他还腰疼，还没有痊愈，那一刻真正感到心中滴血。直到现在，父亲走路时肩膀依然倾斜，时常感到腰疼、腿麻。我常常想，为什么父亲这么劳苦，苍天却还要雪上加霜，苦痛为什么偏偏让一个人承受。

看着父亲如此的艰辛，心疼是难以形容的。我是家中长子，曾经我也和父亲提过辍学的想法，去学烹饪，为家里减轻一点负担，可是父亲坚决让我继续读书参加高考。大学毕业后，我在省城一家事业单位工作，每天开车上下班，路程也是三十里。每次路上堵车时，透过车窗，看到骑自行车的行人都会想起我们兄妹三人骑车上中学时窘迫的家境，想起为了全家而透支身体骑车去建筑工地干活的父亲，他的劳苦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对于父母，至今我还是感到很愧疚。虽然自己成家了，也有了个可爱的儿子，可是现在父母都年逾古稀，身体每况愈下，不愿和我们同住，我却没能力给他们在省城买套房子。父母唯一高兴的事就是用微信和孙子视频，也让他们感受到了未曾有过开心。

父亲走过的每一步路,都充满了艰辛和汗水，完全是为了我们兄妹三人能上学读书，将来有一份好工作，不再受苦受贫。他用苦干熬过了所有困难，也用行动无声的告诉我，不管有多艰难，不管路有多坎坷，总会有一丝光明，总还是有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