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钱

几月前，谷山路中心广场西南角开了家“福记蒸鲜生”快餐厅。陈设奇特，菜品精致，远远看去像日本寿司。妻子为之吸引，每次打门前路过总忍不住向内瞧上一眼，说新开的饭店菜品新颖，改天进去尝尝鲜。生活再怎么艰难，一顿饭的开销总能实现。妻子是牵就女儿。自打疫情形成不外出的习惯，暑假里无论怎么诱惑哄骗，让女儿出门比登天还难。

终于有一天，我陪母亲去聊城检查身体，回来将近中午。妻子挽住母亲的臂弯，笑吟吟说:你儿子刚领了一笔稿费，咱们出去撮一顿。母亲曾见我不分昼夜地写作，如今有了成果，在她眼里便似辛苦劳作一季的庄稼收获了，于是欣然同意。女儿不出门并非自我封闭，是内心有了独立的世界，性情依如往日乖巧，在长辈，或外人面前从不扰大家兴致。她主动提出去妈妈常说的“福记蒸鲜生”。我暗暗夸赞女儿有心。

那天妻子办了张会员卡。店里招揽顾客，充一定数额可赠送相应金额的餐费。几天后女儿经我们好一阵劝说又光顾一次。

这次不久，“福记蒸鲜生”的生意一天天淡了下来。“地段这么繁华，生意咋会不好？”妻子颇有些疑惑。这话说后约过了半月，“福记蒸鲜生”的玻璃窗上先后贴出“歇业十日”，“店面出租”的公告。

“生意赔了，打电话问问没吃完的钱咋办。”“算了吧，收到手里钱还能退还？”记得是公告贴出的第三天，我和妻子从“福记蒸鲜生”经过，有几人在门口议论纷纷。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打电话，但想，无论生意赔赚，风险不该让顾客分担。妻子不住惋惜，不理解自己心仪的餐厅在客流量密集的地段怎会经营不下去。每次打门口经过，她瞧是瞧，望是望，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也未打过公告上的电话。

一天傍晚，我和妻子散步归来，忽见“福记蒸鲜生”餐厅亮有幽幽的灯光。我们瞧向店内，距门口二十来步的柜台后，一个身材过于发福，三十来岁的男子摆弄着手机，模样依稀可辨，正是这家店的老板。妻子瞧了一会，犹豫说：咱们进去问问吧，退不退钱要他一句话。我同意她的观点。推开店门，直到那老板身前，他仍未发现我们。

“你这店关了，钱还退不退？”妻子小心翼翼地问。

“退啊。大姐，我从早晨退到现在，你们怎么才来？”老板抬起头。昏暗的台灯下，一张笑吟吟的胖脸给人温馨自然，沧桑而疲惫的语声让人听来有些迫不及待。我凝望着他，心头霎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哥，请说手机号。”老板注意到我瞧他，瞥了我一眼，放下手机，操作收款机，动作轻松熟练。

妻子报出手机号，说了进门前的犹豫。“钱多钱少都是辛苦挣来的，怎能不退呢。”老板淡然一笑，随之补充说：钱分到你们身上不多，拢到我这儿可是不小的数目呢，不退过不去良心这道坎。

“生意失败了，却不输于做人，品格高贵不在身份高低，从事什么职业。”这是我当时所想。趁他转帐，我向四下晃了一眼，店内空旷，冷锅冷灶，柜台上散放几个空矿泉水瓶和快餐盒。过去的这一天他笑颜迎送一个个退钱的顾客，就像当初迎送大家前来吃饭，冰火两重天，情景逆转，是什么样的一种心境？

我主动加他微信，扫码验证，名字显示“刘长福”。我说，老板，你人实诚，讲信用，再开店我们一定光顾生意。刘长福憨厚一笑，谢谢哥，有信用的人不一定做好生意。我听他的话有些伤感，鼓励说，人这辈子谁不经历几场挫折？坚守做人本份，早晚会有成功的一天。

“谢谢哥，我准备在北边开一家小店，欢迎你和姐有时间光临。”刘长福忧郁的眼神立时焕发出自信，语声依旧沧桑。妻子答应了他。

“‘刘’姓加上长福寓意留长远之福，岂会无福？古人说：人无信则不立。有信，讲信的人生活必会有福。”我心中感慨，慢慢向外挪动脚步，临出门时不自禁的望向刘长福。这时离的远了，桔红色的灯光映在他胖乎乎的脸上，折射出金子般灿烂的光芒，熠熠夺目。生意不顺，刘长福心情失落，实属正常。但从今日起，他的形象在曾经的顾客，和经这些顾客传颂后，无数人心中变得高大，值得信赖，生意必会走向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