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哥左手

左手是一名快递哥。

第一次听到人有叫左手，苏老师愣住了。苏老师教了三十年多书，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名字。

有天，苏老师从医院回来，刚坐到沙发上，便接到左手的电话:“喂，苏兰芬老师吗，请到门卫室来收快递。”

“小左，我腰病发了，一个人不方便下楼，你帮我把快件放到门卫室，下午我让学生来取。”苏老师扶着腰回答。

“是鲜货，新鲜的烟台大樱桃，我给你送到楼上来吧。”

“好吧，那就辛苦你了。”

烟台大樱台是表侄儿寄来的，苏老师的表侄儿在烟台工作，上次在家族微群聊天，苏老师无意中说到重庆樱桃很贵，表侄儿就说烟台大樱桃便宜又好吃，到时一家快递一件。

不一会儿，屋外响起了敲门声。苏老师轻轻拉开门，左手已经抱着纸箱站在门口了。皮肤略黑、中等个子的左手，算不上帅，也算不上丑，看起比较朴实。

“这么热的天，帮我把大樱桃送上楼来，太感谢你了。”苏老师笑着说。

“水果越新鲜越好吃。小事一桩，我坐电梯上来，又不用花什么力气。”左手将纸箱递给苏老师。

苏老师没有接纸箱，扶着腰给左手一双鞋套。“小左，请帮我把纸箱放到茶几上。”

“苏老师，你腰怎么了？”放下纸箱，左手问。

“腰椎间盘突出，老毛病。渴了吧，喝杯水。”苏老师给左手一瓶矿泉水。

“谢谢。”左手接过水，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大口大口喝。

没过几天，苏老师给烟台的表侄儿快递秀芽，打电话给左手，左手很快就到了苏老师家。苏老师不能弯腰，不好填单，左手便主动蹲下身子帮苏老师填单。左手写字的方式跟一般人不一样，一般人是用右手写字，左手却用左手写字，而且写得又快又好。

“小左，你左手写字，比很多人右手还写得好。”看着那些龙飞凤舞还飘着墨香的黑体字，苏老师发出了啧啧惊叹。

“没有，写得一般。”左手有些不好意思。

“你怎么会用左手写字，跟谁学的？”苏老师问。

“我从小到大都是左手写字，没有老师，自学的。”左手用左手擦拭汗水，然后用塑料袋和纸箱包装秀芽，用布干胶封纸箱时，苏老师惊讶地发现，左手的右手居然没有手掌。

“你的右手……？”苏老师欲言又止。

“小时候调皮，手掌被货车压断了。”左手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右手掌，什么都得靠左手，包括吃饭骑车写字都是左手。所以，大家叫我左手。”

看着左手跳上电动摩托车，用左手握住方向盘，苏老师一下明白了。

原来，左不是姓，手不是名，“左手”只是一个绰号。

从那以后，到巴都佳苑小区收送快递，只要见到苏老师，左手都会主动打招呼，苏老师也很乐意和左手聊上几句。

于是，苏老师知道了左手的一些情况。左手今年26岁，以前在乡下种菜跑摩的，前年经人介绍到快递公司打工。每天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收送快递，辛苦是辛苦，每月有好几千元收入，比种菜跑摩的强多了。左手明年准备在城里按揭一套二手房，然后把父母接到城里来住。

当然，左手也知道了苏老师的一些情况。苏老师今年63岁，以前在一中教书，苏老师的独生儿子是博士，在巴黎工作，娶了个漂亮的法国媳妇，生了个漂亮的中法混血孙子。去年苏大爷病逝后，儿子接苏老师去法国。因为水土不服，因为不会法语，苏老师只在法国住了一个月，就坚持回了国。儿子工作忙，很少回国，只在周末假日和苏老师微信视频聊会儿天。幸好有几个本城的学生经常来小区，苏老师才致于不太孤独。

有一天，左手来巴都佳苑小区收快件。苏老师突然问正在称重量的左手：“小左，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左手摇摇头。

“这么大了，还没交过女朋友？”苏老师问。

“交过一个，嫌我手残嫌我家里穷，分手了。”左手有些尴尬。

“小左，你是个好小伙子，应该成个家。”苏老师想了想说。

“我也想成家。可我是个残疾人，家庭条件差，在城里打点零工，谁家姑娘看得上我呢。”左手脸上堆起愁云。

“劳动赚钱不分高低，身残志不残，你比正常人还能干，那一手字，超过我们学校好多老师。”苏老师一脸慈祥地看着左手的左手。

“现在的姑娘找男朋友都挑，房子车子票子样样都要讲，这事，等有房子了再说，谢谢苏老师的关心。”左手装好快递，坐上电动摩托离开了小区。

一个月后，左手来小区给苏老师送快递。左手给苏老师打电话，苏老师说家里客人正忙着，让左手帮忙送到楼上去。

到了苏老师家，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碎花连衣裙的姑娘。

“苏老师的快递。”左手把快递放到姑娘手上，准备转身离开。

“小左，马上12点了，吃了饭走。”苏老师满脸笑容地拉左手进屋。

进了屋，左手发现里除了那个姑娘，还有一个中年妇女。苏老师指着中年妇女对左手说：“小左，这是我的学生，你可以叫她周阿姨。”

“周阿姨好。”左手礼貌地叫。

“听苏老师说，你左手写字比很多人右手还写得好。”周阿姨上下打量左手。

“哪里，哪里，苏老师谬赞了。”左手有点不自在。

苏老师笑了笑，指着姑娘对左手说：“小左，这是周阿姨的女儿小梅。”

“小梅好。”左手礼貌地叫。

“左手好。”小梅也礼貌地回叫。

苏老师递了一杯茶给左手，“小左，小梅，你们都是90后，互相加个微信吧，有时间多交流一下。”

于是，左手就加了小梅的微信。

后来，左手和小梅谈起了恋爱。

再后来，左手打工的快递公司因故转让，苏老师借了一笔钱给左手，左手接下快递公司当起了老板。

《快递哥左手》，首发于《小世界》 哈尔滨出版社 2020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