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的故事

鞋的故事

魏纯明

2018-9-29

脱掉时间的鞋，每幕风景都是纪念。鞋是一个人最基础的装备。鞋是生活的一部分，它带我们从故乡去往远方，又领我们从远方回到故乡。小小的鞋子，与岁月同行，盛装着我们前进的步伐。

从1963年到1975年，哥哥、我、两个妹妹相继出生，母亲都用她的传统技艺为我们铺陈最初的人生。农活一结束，放下农具，她就拿出另外的工具。大布、小布，新布、旧布，在她手里很快变成各种尺寸的精致布鞋。我们穿着它第一次站在地上，摇摇晃晃奔跑在树林和田地。

整个小学，我都穿母亲做的布鞋。可下雨天总不能也穿布鞋吧，父亲就在公社的合作社给我买了一双塑料凉鞋。很多次，我看见一些同学穿的是另外一种塑料凉鞋，看起来软绵绵，不像我的穿着硬邦邦的，不太舒服。我觉得他们那种穿起来肯定更舒爽，攀比和虚荣心同时作怪，我嚷着向父亲提过几次要求。为此我还挨了一次打。最终父亲给我买了一双泡沫凉鞋。后来我才知道，那价钱比我先前穿的塑料凉鞋贵一倍。那时家里穷，父亲一定是咬着牙买下来的。

高中时，父亲让我长跑。那时候梦寐以求的是有一双白色球鞋，能像电视里的运动员那样，在运动场上挥洒英姿。后来，又是父亲让我梦想成真。父亲是体育老师，每年学校里发运动鞋，舍不得穿，都给我们穿新的。记得又一次，我穿上新的回力鞋，鞋的内层是柔软的，包裹着脚，脚心暖暖的，虽然是单鞋，也让人忘记冬天的寒冷。我自然格外呵护，每天，都会往鞋上抹一层白色鞋粉，让鞋子每一天看起来都是崭新的。如果不小心弄脏了鞋面，我就悄悄收集黑板下面的白色粉笔灰涂抹在上面。穿上白色球鞋，我自豪地穿行在同学之中，矮小的身材通过体育锻炼还得到了提升。

上大学时，我买上了皮鞋。皮鞋捧在手心，爱不释手，锃亮的鞋面倒映着我的面容，换上干净的袜子，将皮鞋慢慢套上脚，在地面小心翼翼的移动着步子，不知是喜是悲，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一年，我刚满十八岁。当我走在校园里时，鞋跟就和硬化的路面联合奉献出有节奏的清脆。皮鞋配上西服让我和其他小伙子不一样。在异乡的柏油路上咯哒咯哒的行走，感觉腰也伸直了，腿也硬朗了，神气得很。

1985年8月的第一天，我参加工作了。为了纪念一下，我特意去买了一双一直想要的皮鞋。我穿着自己挣钱买的鞋意气风发地走在大街上，时不时低头朝脚下打量自己的新鞋，遇到异样的眼光会有一点不好意思，但也理直气壮，自信满满。

母亲进城后，老屋就空着，但我们也常常回乡。那天，老屋一双运动鞋进入我的视线。塌陷的鞋面布满灰尘，散乱的鞋带缠绕在鞋口，鞋跟周围凝结着斑驳的黄泥。它们安静地躺着，默默无语。母亲叹叹气：“这鞋，那年可是你爸的宝啊……”恍惚中，我看见一位体育老师，穿着沾满泥土的运动鞋，在晨曦与落日间挥汗于学校操场。父亲病逝后，这双运动鞋让他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这个家中。

以前，母亲亲手给我们做布鞋。现在，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但她仍然怀念布鞋，怀念布鞋的好，舒适又贴脚。我相信她没有遗忘那一门传统技艺，但我不希望再看到她为了我们能穿上鞋而夜以继日地熬夜纳鞋底。现在，她的布鞋都是爱人买的。

搬到新房后，一家人的鞋都放在鞋柜里，满满两大柜。皮鞋、运动鞋、高跟鞋、拖鞋………男女老少、春夏秋冬，各种功能、各种款式，琳琅满目，增加两个鞋架也快放不下了。每次清理不合脚的鞋，都舍不得扔。因为以前在农村，一家一户就几双鞋，现在鞋多了，我也要珍惜。

换下眷恋的鞋，我走向每一个明天。鞋，记录着一个人的成长，也装满了人生的故事。鞋也是一个时代的印迹，它不仅丈量我们脚下的步伐，也丈量着时代的历程，踏实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