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折腾”的娘

爱“折腾”的娘

文/魏家锋

娘老了，78岁了，自从父亲去世后，她总喜欢儿女们惦记着她，每天陪着她，但儿女们都忙着家事或工作，哪有时间陪她，于是娘总是说：“生那么多儿女干什么？没有一个孝顺的，你几个哥，住在旁边，几个星期都没来看我了。”娘总是这样，找些借口，没事总是“闹”些事，让儿女们知道娘的存在。

娘没有跟哪个儿女，而是一个人独居，如今住在二哥的旧房子里。也许娘真的老了，孤独了，她怕寂寞，更怕孤单，也怕那天自己死了也没有人知道。这种心情，我是很理解的，我也能体会到娘的怕东怕西，更能体会到人老了，缺的不是钱，也不图儿女们给她带来什么好吃好喝，她需要的是“爱”，一种儿孙满堂的“爱”，这点，是做老人最缺少的。我工作的城市与娘生活的城市近千公里，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加之儿子读初三，现在是关键期，我只能尽量在大假期回去陪陪她。

娘从小就吃了很多苦，在娘很小时，姥爷就去世了，姥姥改嫁到异乡，娘是伯伯带大的，从没进过一天学门，每天帮着娘的伯伯做东做西，直到嫁给父亲。父亲读过高中，那时候的高中，那是很吃香的，被公社招为正式工人，脱离了土地。于是娘一个人把持着家里的田地，还要承担照顾我们四兄妹，娘是吃足了苦头。到后来，娘随着父亲来了一个乡镇，虽然与父亲团聚了，但娘始终没有脱离过土地，在那个乡镇租了几亩土地，照样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夕的生活。父亲接娘过来，是想让娘享福。娘做惯了，怎么可能闲得下来，再说仅靠父亲那点工资，怎么可能养活我们一大家子。娘是个很要强和能干的女人，每年农忙，娘总是一个人跑上跑下，直到田里的农活做完，她还不清闲，晚上还要给我们几个兄妹做鞋子，直到现在，我还在穿娘给我做的拖鞋，在那个方圆几十里的镇上，都知道娘是个能干的女人。小时候的我，就陪着母亲干过农活，以至于炎热夏季，在阳光下作业，在稻田里插秧，在汗地里收获花生等，那种汗流浃背的生活，那种面朝黄土背向天的日子，我也是体会过，因此我特别心疼娘。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就发誓长大后不再当农民。

娘是非常心疼我们的，虽然嘴巴上总是说几个哥和姐不孝顺，但只要哥或姐去看她，她总是在电话中对我说，其实你几个哥和姐是关心她的，今天又拿了什么东西来看她，还帮她做家务活等。从言语中，我能体会到娘的开心和自豪。如果哥姐们忙了，有几天没来看娘了，娘又开始唠叨了，说他们不孝顺，好久没来看她了。当然，我也劝过娘好多次，别再这样直言不讳的说哥哥了，让嫂子听到不好。娘总是不以为事，认为儿子是她生的，媳妇子又能怎样？我也没办法说服娘，只好由她自以为是。每次哥姐生病，总是瞒着娘，娘知道后，总是提心吊胆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心如刀割，我打电话时，娘总是说哥姐的病怎么怎么的利害，他们又不告诉娘，你打电话问问。特别是姐姐去年生病，每次电话，娘总是声音哽咽，想像得出，娘肯定哭过。儿女是娘的心头肉，哪一个生病，不都是娘心中的一块肉疙瘩，娘怎不心疼。我曾多少次想像娘泪流满面的样子，特别是夜深人静时，为了姐姐的病，娘又不知哭过多少次。

娘不太热忠于做家务，也许从小她就做惯了外面活，家里都是父亲收拾的，姐姐长大了，做家务活就落到姐姐身上。小时候，我的衣服虽然都是娘洗的，但没一件衣服洗干净过，娘不在意生活细节，那时侯我和二哥的洗脸盆和洗脚盆从来都没有分开过，都是一个盆洗脸洗脚，衣服都是用洗澡水给搓出来的，这些习惯后来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直到高中才算结束。这虽然都是娘的不好习惯，也不是娘的懒惰，而是娘的节俭。那时候用水是要花钱的，孩子多，大的要结婚找工作，小的要读书，还要赡养老人，父亲的压力很大，为了减轻家庭的压力，娘是拼了命的节省。

从我记事时起，我家就是父亲当家，娘从来没当过家，每天买东西，她总是找父亲拿钱，哪怕是一些小钱，她也会伸手找父亲要。从我记事时起，娘就没穿过什么好衣服，就是现在，我们做儿女的给她买新衣服，娘总是舍不得穿，一直放在柜子里。如今，听姐说，娘的柜子里全是一些过了时的新衣服。其实那时候的父亲也是想多给娘一些零用钱，娘都把那些钱攒着，在我读书时，娘就经常将攒的钱拿出来接济我，虽然是杯水车薪，但总能缓解我当时的拮据。就是到现在，每次回家，娘总是给儿子一些压岁钱，我们不要，但娘说这是给孙子的，预示着儿子茁壮成长，我们只好接着。每次离开娘时，我总是叫妻子偷偷塞给娘一些钱。娘现在每月有1800元工资，她很少用，娘总是闲不住，每天都在捡垃圾卖钱，我总是劝她别这样，要为几个哥哥和姐姐着想，她们毕竟都生活在那个城市。娘不管，也许是她从小做惯了，不劳作她反而失去了重心，她怕失去在儿女们心中的地位，她不想做一个对儿女们没有用的人。每年回去探望娘，娘总要给我算工资，说今年又存了多少钱，每天捡垃圾卖多少钱，她不需要我们给钱，也不需要哥姐给钱，等她去世了，还会给我们“分钱”。听了娘的话，我没有任何言语可对，我也不会劝阻娘，我知道，这是娘唯一活下去的信念，如果那天，娘不想捡垃圾了，我就会失去娘，以至于陪她生活时，我还主动陪她到街上捡垃圾，别人也许不理解，但我理解，这是娘唯一想证明她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她是有用的，最少对她的儿女们是有用的。

我本想把娘接到身边伺候，原来在我儿子出生和二、三岁时，我曾把娘接来住过一段时间。娘住不惯，也闲不住。说实话，不是为了娘的宝贝孙子，她才不会呆在这里，每次我们上班去了，屋里也没个说活的，左邻右舍说的话，娘又听不懂，娘说的话，别人又听不懂，娘只有点头哈腰，也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娘有时也有兴趣了，滔滔不绝的说着，别人也不知道娘在说什么，只有打断娘的说话，从那时，娘就不再说话了，只当听众。我怕娘闷出病来，常常陪她说话。尽管我对娘百依百顺，但没有同龄人的陪伴，娘在我这是非常寂寞的，是非常压抑的，我怕娘闷出病来，在儿子四岁时，我便把娘送回了老家。

无论工作再忙，无论我在哪里，我每天雷打不动地都要给娘打个电话，一来问候，二来我怕娘有事，三来怕娘惦记着我们。只有电话那头娘出声了，说话了，我心才踏实。当然，有时也有没接电话的，无论是手机还是坐机，我打了个遍，一直打都没人接电话，这时候的我一般都会坐不住的，我怕娘就这么去了，而身边连个报信的都没有，到那时，我们做儿女的，又能算什么？我会打电话几个哥哥或姐姐，叫他们去探望一下，看娘在干什么？到哪去了。

娘真的老了，头发也白完了，但精神还算抖擞，上回带着妻儿去探望娘，娘开心不已，还有二哥二嫂侄子，他们在娘那里等我们，二哥早就把饭做好了，等我们来吃饭，特别是娘，见到我们，抱着她的小孙子，开心的说：“又长高了，这个子如果再长，可就要撞门了。”

看到娘的那一刻，我有些伤感，毕竟每年见到娘时，娘都要老很多，虽然精神还算可以，但身子更加佝偻了，那可是从小最值得我依靠的身躯，而我们做儿女的，在娘老了，我又孝顺了多少？娘又能陪我们多久！

在陪娘的那些日子里，我从不想离开娘，娘总是被妻儿挽着，无论逛街还是走路，娘虽然不太“自在”，但看得出，娘还是很乐意的，最少我是看得出，娘喜欢被儿孙们这样挽着，这些证明她对我们有“存在”的必要性，证明她还是我们的“顶梁柱”，我们都需要娘。

在我们陪娘生活的那段时间内，娘总是“自以为是”，她安排我们吃什么，我们做什么，我们怎么做？都是娘说了算，我理解娘。只有围绕着娘，娘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我们需要什么，做什么，都是娘说了算。我叮嘱过妻儿，无论娘怎么样，都要满足她，毕竟娘老了，就让她这样活着，就让她这样任性一回，就让她高兴一回，这也是我们做儿女们力所能及的。

在我们离开娘时，娘总是非常依恋，娘希望我们多陪陪她。但时间不等人，我们没有过多的时间陪娘，我们要在另一个城市生活打拼，只能通过电话与娘沟通。当我驾驶着汽车缓缓离开时，娘不停的向我们摇手，一直到我们消失在车流中。此时的我很感谢妻儿，感谢他们配合我陪娘度过了几个娘喜欢的日子。

娘就是这样喜欢“折腾”。在漫长的工作和生活中，我无数次都在想着娘，有时在睡梦中，我也是非常思念娘。特别是电话那头听见娘大声的说话，我很开心，娘总是说那个哥今天拿来了什么东西，姐陪她去干什么？还有今天哪个哥姐接她去吃什么，虽然我不在娘身边，但我总是很欣慰，我能感受到娘的开心和快乐。也有时，娘也在“撒谎”，娘有时也会“无理取闹”，还会在我们面前“撒娇”，但我从来没有怪罪过娘，也从娘口里听到过一些让我义愤填膺的事，这些，我都不想追究，更不想问个对错，只要娘开心高兴，我就开心高兴。毕竟她一生养育了我们四兄妹不容易，小时候的我们不都是这样在娘的身边任性撒娇的吗？而今，我们长大了回报了娘又有多少？我们带给娘的又有什么？我知道，这辈子，我们都是欠娘的，就算十辈子，也是还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