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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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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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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消了,云散了 ——回忆我的父亲

吸烟是父亲生前唯一的嗜好。大约从青年时代起,父亲便与香烟结下了不解之缘。

人在年轻的时候吸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无忧无虑的好时光结束了,慢慢的要扛起家庭的责任,甚至谋划未来。那时,祖母年事已高,我们兄弟也陆续到了上学的年纪,甚至是日常的柴米油盐。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而家里的几亩薄田,虽说既长玉米,也长小麦,但一年辛苦到头,也只是勉强赚个一日三餐。幸好,村里的读书人少,外面的也不肯来,仅读过小学的父亲就站在了村小学的讲台上,肩负起了教书育人的责任。

民办老师的工资不高,但在六七十年代,一个月十块钱左右的收入,竟也使得原本异常艰辛的生活有了一抹亮色。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父亲不但拥有了村里的第一辆“红旗”牌自行车,而且还戴上了“玉兰”牌的手表。

可是,没过多久,父亲先前的一个学生,刚念完初中就辍学回来了。十五六岁的一个姑娘,白白嫩嫩的,却不得不挽起袖子,和大家一起下田里干活。父亲看见了,便有了辞掉民办教师的想法。村长同意了父亲的请求,但坚持要搞一个欢送会。在欢送会上,村长对父亲几年来的工作给予了肯定,并拿出一把裹着红布的锄头赠给父亲,以此来表达村里对父亲的感谢。父亲原本是推脱的,奈何村长一再坚持,父亲才只好收下了那把锄头。

我记得那天,父亲回家后,径自走到饭桌前,一屁股坐下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一个劲的抽烟。我和母亲,谁都没有说话。大家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那里,眼看着那一缕缕青烟,慢慢的弥漫了整个房间。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抽烟。

后来,父亲和村支书的儿子一起参加了区里的卫生培训班。毕业后,村支书的儿子顺理成章的成了村里的卫生员。而父亲却赋闲在家里。不过,前来求医问诊的人并不少。起初,只是左邻右舍的头疼发热,到后来就连十里八乡的疑难病症患者都慕名而来。父亲就在家里做起了赤脚医生。

父亲给乡亲们看病,从来没有收过钱。时间久了,有的人心里过意不去,便在看病的时候带两包香烟给父亲。父亲,也从不拒绝,当面拆开来,客人一支,自己一支。但不急着点上,等病人离开了,父亲这才拿起烟,轻轻的嗅一嗅,然后檫一根火柴,慢慢的将烟点燃。

与日俱增的声望,使得父亲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但这种满足是短暂的。那时,哥哥已经考上了中学,要到几十里外的镇上寄宿。而刚刚出生的弟弟碰巧赶上了“计划生育”。祖母的身体也不如先前硬朗。父亲思忖再三,决定出去闯一闯。

父亲先和朋友合伙开了一间小药房。一开始,生意挺好的,但最终拗不过同行的挤兑,没多久就关张了。于是,父亲又去贩药材,跑运输,甚至还下过矿井。但都没有成功。

父亲带着些许的失望,回到了家里。

那时,县里刚刚办了卷烟厂,政府便号召大家种植烤烟。也许是六十年代留给人们的记忆太深刻了,也许是村民种惯了小麦玉米。对于烤烟这个并不陌生的植物,村民竟心存疑虑。而从外面回来的父亲,没等动员,就第一个响应了号召。

种植烤烟使村民尝到了甜头。第二年一开春,没等政府号召,村里人就早早行动起来。不但从外面请来了技术员,而且依靠集资,盖起了一座又一座烤炉。然而,就在村民们甩开臂膀,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父亲却病倒了。

父亲这一病,就是十几年。在这十几年期间,乡亲们通过种植烤烟,买了摩托车,盖起了小洋楼。而我们家里却是一件接一件的伤心事。先是祖母去世,之后,积劳成疾的母亲也离我们而去。我和哥哥要到很远的地方读书,就连上中学的弟弟也要在学校里寄宿。诺大的一个家,一下子就只剩下了父亲一个人。

那是父亲最艰难的一段日子。在那段日子里,父亲改抽了旱烟。

村里家家户户种烤烟,原料是不用发愁的。但旱烟袋在那时已经成了罕物,父亲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出祖父当年用过的旱烟袋。铜质的烟锅还没有破损,玉石的烟嘴却早已开裂了。于是,父亲找来一个子弹壳替代了玉石的烟嘴。

旱烟袋是不便与人分享的。偶尔,家里来了客人。父亲便用事先裁好的纸条,将碾碎的旱烟裹进去,卷成“喇叭筒”,一个给客人,一个自己点上。

直到我们毕业,参加了工作,父亲这才和旱烟告一段落。我们就劝父亲把烟戒了。父亲也很认真的戒了几次,但最终也没有戒掉。我们就不再勉强。每次回家的时候,我们兄弟总忘不了带一两条好一点的香烟给父亲。

记得,刚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我咬牙买了包软中华给父亲。没想到,父亲竟毫无保留的拿出去,和左邻右舍里的那些老头和老太太分享了。

那时,我分明看见父亲脸上的皱纹,在邻里之间的欢笑声里,在初春的阳光里,在那袅袅升起的云雾里,一条条的舒展开来。

而这一切,竟在夏季即将来临的一个午后变成了回忆。那时,我还在和同事讨论着如何度过那场,由美国波及全球的金融危机。而父亲却没能度过自己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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