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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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一位智者曾经说过：人的一生是由一个又一个选择组成的。每一次选择的对与错，全都是由那个人的性格在这一念之间所起到的决定性作用，所以人常说，是性格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人性的选择与命运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因果关系。
凡是读过张爱玲小说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叫振保的人，在他的生命里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白玫瑰，一个是他的红玫瑰。我们的主人翁王天成的生命里也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与他同窗四年的大学同学秦雅萍，另一个则是他现在的妻子张慧美。
王天成从大山深处一路走来不容易，大学毕业那年，为了能够将户籍落在大城市里，他忍痛割爱和相处了三年多的恋人秦雅萍分手，选择了一位有着当地户籍的普通姑娘张慧美。
王天成这个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在这座繁华的大都市里除了张慧美父母这个极其普通的一家人以外，没有任何可以做为靠山的人事关系，为了把自己的根牢牢地扎在这块心仪的土地上，完全凭着自己过人的精明与勤奋，从一个机关里的小办事员做起，经过十几年的不懈努力，一直颇受领导的赏识和重用，如今在副处长的位置上已经满了三年的他，年内极有可能被提拔扶正为正处级。
王天成眼下正是处于春风得意的人生阶段，应该说是家庭和睦、事业顺达。但是唯一让他时常感到揪心的是，老婆十年前生下了一个女儿，按照当时国家计划生育的政策规定，渴望第二胎再生个男孩以满足生活在山区的老父母那固执的传宗接代愿望，已经是绝无可能的了。
比他年长二岁的妻子，三十六岁的张慧美在一家工厂里做质量检查员，虽说她只是中级专科学历，但头脑却很灵活，不仅手脚麻利，办起事来也任劳任怨，身边的人都为她出了名的厚道与善良喜欢与她相处。在自己家里，由于经常感到自己与丈夫的差距太大，张慧美更是一个百依百顺的称职女人，对丈夫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处处迎合，从来没有说出过任何与丈夫意见相悖的主张。
这天晚上慧美一边收拾餐桌，一边对女儿说：“点点，不许再看电视，赶快去你的房间里把作业写好，早一点洗洗睡觉，明早可不能迟起，爸爸送你去学校。”
“好的，妈妈。”刚好十岁的点点乖巧地答应着。
“天成，你也不要看电视，马上随我到房间里去，我有话想跟你说。”慧美在老公耳朵旁悄悄地说。
“什么事情搞得这么神秘，还非要到房间里去说？”
嘴里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随着老婆进到卧室里来。
“有啥话就赶快说，我还要收看《新闻联播》节目。”
“老公，我这里有两个消息，一个呢是好消息，另一个嘛，自然是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呢？”
“那自然是先听好消息的了。”天成很享用老婆在自己面前那副俏皮和不无撒娇的模样。
“老公，我怀上了。”
“什么？你不是在说笑话吧，老婆？”
慧美递过来一张医院的化验单，“信不信由你，自己去看好啦！”
“这怎么可能？咱们不是採取了上环的措施吗？怎么会------”
“上了环也会有意外的，我们厂子里的同事就有过这种事情。”
听了慧美说的这个好消息，王天成尽管感到意外，但对于一个来自农村三代单传家族的人来说，的确还是具有一定吸引力的，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那坏消息呢？”天成顾不上仔细考虑，连忙追问。
“坏消息嘛，还是我又怀孕了！”慧美不无狡狯的冲王天成莞尔一笑。
“这不还是一回事情吗？”王天成心有疑虑，不解地问。
“你说得不错，老公，是一回事。但这就说明了，它对于我们家来说，既是一个好事情，也是一个坏事情！”
王天成当然明白慧美话中有话的意思。国家已经推行了很多年的计划生育政策是一项不可动摇的“基本国策”，它就像一根高压电线一样，规范与约束着每一对育龄范围内的已婚夫妇。
王天成的脑袋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下来。
二、
为了替老王家传续香火，而且又不至于影响到自己的这次升职，王天成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决定让慧美一个人来顶雷。
“那好，我这里有一个方案，你妹妹不是在西安做牛仔服装的经销商吗？你从现在开始在工厂里办个停薪留职的手续，暂时到你妹妹那里去做帮手，等孩子生下来再做下一步打算。有人问起的话，就说你爷爷患了生活不能够自理的毛病，需要有人照顾。”
“那万一要是个女孩呢？”
“那就是天命了。命中无儿难求子。”
一向独断专行的王天成，在家中所做出的每一项决定都是不容人置疑的，不管是慧美心里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服从。于是她默默地地离开了自己的小家庭和所在的工厂，只身来到了古城西安。
“店里添新手了？”市场管理员吴阿姨喜笑颜开地与慧丽打招呼。
“阿姨好！店里人手不够，赶上我姐姐从单位里下岗，到我这里撘个帮手。”
慧美的妹妹与妹夫在城东这处大商城里佔有两间大门面，代理广东一家名牌牛仔服，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风生水起。慧美来到这里的几个月时间里，一切都平静地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慧美渐渐显露出来的肚子，却是无论如何也是没有办法掩饰得住的。
这一切对于一个有经验的吴阿姨来说，怎么也逃不过她那双锐利的眼睛。
“慧丽啊，大姐来这里也有些时日了，你回头带她去管理处办理一个登记手续吧，不费事的。”
就是这份看起来十分简单的市场从业人员登记表，使得事情节外生枝，变得进一步复杂化了。
没过几天，一份协查信件寄到了慧美原先所在的工厂里，“计生办”主任如临大敌，丝毫不敢懈怠，立即向工厂的分管领导和主管局上一层“计生委”机构做了如实汇报，局里主管计划生育的副局长和局“计生委”雷厉风行，连夜牵头召开了两级计生工作会议，组成了“联合专案组”，果断採取行动，一边向王天成所在单位通报“案情”，要求积极参与协助查办，一边派人赶往西安市採取紧急补救措施。
说来也巧，当“专案组”人员赶到西安那天，慧美因为与妹妹慧丽一道去广州与供货商洽谈一个新品牌的代理合同，刚刚回到西安。本来在商场中阅人无数的妹夫一直都在为小孩大姨的事情提心吊胆，所以警惕性极高，一听到来店里询问慧美消息的人那明显的安徽口音，立马警觉地意识到即将会有大事情发生。
久经生意场上应酬的妹夫一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热情地应付来人，一边准备暗地里打发人去打电话通知自己的老婆，可是老天不作美，偏偏在这个时候，慧美、慧丽两姐妹回到店里来，与专案组的人迎面撞了一个正着。
三、
就在张慧美离开家庭去西安的这段时间里，王天成与昔日的恋人秦雅萍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再次重逢了。
俗话说：“同学聚会，拆散一对是一对”，这句话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很多年不相见的老同学们一旦重新聚集到一起，除了急于相互询问各自现在的职业、身份、以及家庭状况外，最热门的话题自然是学生时代那一段段青葱的回忆。如今大家彼此都是曾经沧桑的人了，说到当年谁与谁之间鲜为人知的恋情来，总是不会让话头掉到地上，不断引发一阵阵哄堂大笑来。
就在张慧美离开家庭去西安的这段时间里，王天成与刚从马来西亚回来的昔日恋人秦雅萍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再次重逢。老婆不在家，王天成在接下来的十多天里，与秦雅萍两人旧情复燃，重浴爱河，直搞得难分难解，比过去在校园里的那段恋情更加如火如荼。
“我们俩分手后，你恨过我吗？”王天成在两人第一次约会时就问秦雅萍。因为他这些年来内心深处常常感到不安的正是这件事情。
“你说呢？当时我连与你们两个同归于尽的准备都做好了！”秦雅萍在王天成的怀里使劲地捶打着。
“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吗？我恨透了你对我的背信弃义，但是我又恨我自己，没有像她那样能够给你提供留在这座大城市里的便利，最终让她占了便宜。我也不想带着这份遗恨留在人世间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于是决定来到我们俩第一次发生关系的城西水库结束我的一生，没有想到在那里遇到了二个马来西亚来的留学生将我劝阻了。”
“你随后就这样跟他们去了马来西亚？”
“我与他们两个都成了好朋友，并且与他们其中的一个结了婚。”
“你们现在过得好吗？”这个问题当然也是值得让王天成十分关心的。
“我们婚后十分恩爱，但是十几年来我始终没有忘记曾经与你在一起的那份刻骨铭心的爱和对你的深仇大恨！我曾经对苍天发过誓，今生今世一定要向你实行最严厉的打击报复。”
王天成低下头痛心的说:“雅萍，对不起，是我害苦了你。我真心地向你认罪！”
“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当我在筹备这次同学会的时候，最初还隐隐约约之中动过这个念头，但是当我真正与你面对面站在一起的时候，我又像重新回到当年我们大学时代那样，再一次被你的魅力彻头彻尾地征服了。”
“这次回国，你那位怎么没有同你一道回来呢？”
“他在两年前的一次车祸中去世了。”秦雅萍无法自抑的哽咽声，让王天成内心的愧疚更加沉重，不由得把斜依在自己怀中的秦雅萍更紧地拥抱着。
“你们俩的孩子呢？你们有几个孩子？”
“我们一共有两个男孩，”
听到这个消息，王天成的心不由地微微一颤。
“我们那里有一位名气很大的法师曾经为我算过命，说我今生必须是三子送终。”
王天成的心又一次微微的一颤。
四、
在面对专案组的那一瞬间，完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张慧美后悔不跌，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事先料到这一点，可是转而又想，即使自己不来这里，又能够到哪里去呢？这一切应该都是命运给做出的安排吧。
在两地计划生育部门紧追不舍的协同作战下，张慧美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最终乖乖地束手就范，由专案组人员的陪同下，在当地的一家医院里对腹中的胎儿成功的采取了引产措施，而且同时实施了输卵管的结扎手术。
春节临近，王天成与慧美两人的工作单位均因为本年度的计划生育工作圆满完成了年初与上级领导机关签订的《计划生育目标管理责任状》各项指标，避免了本单位年终考核中计划生育将起到“一票否决” 的决定性作用，人人兴高采烈地领到了各自的奖状和奖金，准备过一个让人舒心的阴历年。
正当大家都在欢天喜地的准备过节的时候，王天成接到慧美从西安打来的电话说：“老公，我对不起你，我做了输卵管结扎手术，从今以后再也无法为你们老王家传宗接代了。”
可是天缘巧合的是，当天晚上王天成几乎是在一前一后也接到了秦雅萍从吉隆坡打来的国际长途：“天成，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有了你和我的孩子，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我都一定会把他生下来！”
王天成开始魂不守舍、夜不能寐了。一个是再也无法为老王家完成接替香火的任务，一个又已经是怀上了自己的后代；一个是极其温顺的现任妻子，一个是初恋的心仪爱人；一个是自己宝贝女儿的妈妈，一个是未来儿子（不是算命的人说命中注定要“三子送终”的吗？）的母亲，自己究竟应该如何来做出取舍、又应该怎样来进行选择呢？
五、
想到自己这次虽然没有受到组织上的惩戒与处分，但是渴望之中的升职却在旦夕之间与自己失之交臂，而且今后自己在仕途上，也同时使自己关闭了所有的大门。在这个人生又一次重要的关口，王天成再一次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以后，决定与妻子协议离婚。
“你也太没有良心了！跟你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没有想到你会是这么一种狼心狗肺的人。”慧美义愤填膺地打断王天成的话。
“你听我给你解释，我的意思只是我们俩办个假离婚，等我到了国外安下身来，就马上把你和点点一起接到国外去。为了我们全家人的未来，我们暂时做出一些必要的牺牲也是值得的。人家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情，我们干嘛要放弃呢？你再好好地考虑考虑，这样一举几得的便利，为啥何乐不为呢？”
张慧美与生俱来的懦弱与习惯于对丈夫谦让顺从的性格，使她最终还是半信半疑地选择了听信丈夫编造的谎话，再一次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选择了轻信与妥协，把自己推向了一条没有退路的道路。
王天成高高兴兴地办妥了从所在机关离职和所有一切出国的手续，怀揣着心中那幅渴望已久且充满了吸引力的光明未来，乘坐马航班机飞往异国他乡。让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是，当他站在机场出口处期盼自己的心上人前来接机的时候，并没有出现他事先在脑海里反反复复想象过无数次的鲜花、拥抱和热吻，而是看到从外面进来两个身材强壮的男人走到自己的面前，其中一个男人说：
“你是王天成先生吗？”
“我是王天成。您们是？”
“我们是受秦雅萍女士委托前来见你的。”
王天成喜出望外，虽然秦雅萍没有亲自来接，可能因为临时有事情无法脱身，但终究还是有人来接机了。于是伸出双手准备与来人相握。但是来人却并没有回应，只是冷冰冰地告诉他：
“秦雅萍女士让我们转告你：让你从哪里来，还回到哪里去，她并不想再见到你！”
“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您们搞错了！”
“信不信完全取决于你。但是我们想要警告你的是，不要来骚扰别人的妻子与干扰别人的家庭生活，否则等待你的将会是在异国的牢狱中享受一番别样的风情。”
“不！这不可能。您们这是在胡说八道！她已经没有了丈夫，而且还怀着我们的孩子！”王天成近乎有点儿歇斯底里地说。
来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做你的大头梦去吧！被人家卖了，还说是卖了个好价钱！”
“不，我一定要亲自见到秦雅萍她本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在这里信口雌黄。”
这时候，来人中的一个人手机响了，那人接听后点了点头，把手机交到王天成的手里。是秦雅萍那熟悉的声音：
“王天成，赶快给我滚回去。不然会有你的好果子吃的！”
王天成彻底的绝望了，像有人在他的头顶上猛地拉响了一颗炸雷一般，直到这时候他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眼前的这一切只不过都是由秦雅萍出于强烈的报复心理，经过一番周密策划而为他设下的陷阱。
望着面前的这两个人向他投过来的充满鄙夷与讥讽的目光，王天成声嘶力竭地哭喊道：“秦雅萍，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绝情？”
只听到电话里说：“王天成，你不要怪任何人，因为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做出的人性的选择！”
王天成顿时面色煞白、浑身瘫软，跌倒在座椅上。
有道是：
人性存私免不了，古来孽债知多少？过度利己必伤人，因果互为终相报。
机关算尽亦有误，莫把精明视为巧。不义之举遭唾弃，善行天下是正道。
2018年6月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