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一所学校门前看到这样一幕情景:一位年轻的妈妈不管孩子的再三拒绝,硬要逼孩子把吃剩下的两只肉包子塞到孩子的手里带进学校里去在课间休息时吃。于是拗不过大人的孩子当妈妈转身离开后,毫不犹豫地挥手将食品袋子扔进了垃圾筒内。看着眼前这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会蹦出“民以食为天”这几个字来。是啊,我问自己:什么是“民以食为天”?恐怕现在的年轻人很难会有人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来。随之我想,也许只有经历过什么是饥饿的人,才能够体会出“民以食为天”的真正涵义吧。下面我想向大家讲述的两件亲身经历的小故事,可以使那些如今已不再有机会亲身经历饥饿的年轻朋友们多多少少地体会一下填不饱肚子的滋味。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正是我们读初中的阶段。在那段年月里,吃不饱肚子而饥肠辘辘的痛苦一直会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地折磨着我们幼小的身体。但是即使在那种时候,心怀大志的我们学习上的劲头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减退,常常相约几个爱好读书的同学结伴到市图书馆去借书和读书。一天上午,我们又约好了一起前往,但是当走到图书馆对面的街心花园时,在一位同学的提议下,大家一起翻越篱笆隔栏跃入花园中去分散小解。突然,传来一位同学的惊叫声,原来在他面前的一棵松树下面,草地上放着一块平铺的花格子印花手帕,上面还有一个盛放糕点的筒状纸袋,袋子里竟然还有七、八块当时被称之为“高级糕点”的桃酥。这一意外的惊喜无异于发现新大陆一样让我们个个兴奋不已。因为在那个年月里,只有像这种用纯白面粉制成、表面还撒上一层晶状糖粒的糕点可以不用凭票证供应,但是它每斤的价格当时在我们的眼里可已经称得上是天文般的数字。因为它比那年月社会上认定的一个人每月最低生活标准还要高出百分之二十。
但是这种喜悦很快就又被另一种恐惧所代替。因为像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在当时实在是让我们不敢相信。尤其是当时社会上还不断有“美蒋特务投毒”的传言,让我们更加感到惶恐不安。于是,面对眼前这种巨大的诱惑和恐惧交织的心情,我们这群十二、三岁的孩子犹豫了。突然一位小个子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前苏联电影,其中有一个让人难以忘怀的情节:一群刚刚从死亡和饥饿的战场上下来的士兵在站台上停放着的一列闷罐车中闻到了类似酒精的气味,无法抵御诱惑的士兵们纷纷猜测着铁罐车里装的是不是战争年代里极为奇缺的酒精?有一位士兵不顾大家的再三阻拦,开枪将车身打了一个窟窿,让一股散发着浓郁气味的液体从铁罐车中流出。士兵一边摘下头盔来接,一边向同伴们高喊着:“弟兄们,让我用生命来给你们开道”,然后不无悲壮地喝了下去。于是这位同学就效仿那位士兵的做法,向正在束手无策的我们提出了一个条件:让他首先吃一块糕点,一个小时之后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将剩下的采取平均分配。条件是:一、如果一旦出现不测,我们就将其立即送往医院进行抢救;二、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他必须同大家一样参与同等分配。当然了,故事的结局是在我们的学生时代留下了一段终生难忘、却又充满快乐与苦涩的回忆。
另一个故事就远没有这么让人感到轻松的喜剧色彩了。也是在那个举国上下连共和国主席的孩子都无法避免饿肚子的年月里,每个人的口粮都是定量配给。记得当时我所生活的城市里每个月成人的定量是25斤半(实际上到手的只有24斤)每个月核准一次。其中一斤称为“节约”,另外半斤被用作兑换成一张糕点票,可以凭此票到食品商店里购买一斤又粗又硬劣制糕点。这在当时可以算作是市民们每个月一次改善生活的重大举措了。只是因为它来自每个人接近一天的口粮,那就必须把它当做一天的口粮来使用。
我的一位邻居高小毕业没有继续升学,在一家修理电器的门市部做学徒。那是一个劳动节的早晨,一家人按照前一天商定好的决定,把全家这个月的糕点票集中起来买回五斤糕点,隆重地放进一只还从来没有使用过的钢精锅内,再兑上满满的一锅水,在院子里使用捡来的大块煤炭煮将起来,准备把它做成一锅粘稠糊状的美餐来作为当天全家人共同庆贺节日的中、晚两餐享用。如果,我说是如果没有发生下面意外的话,这可能会使一家人美美哒过上一个企盼已久的愉快节假日。然而不幸的是,中途因为小妹妹肚子饿得厉害不断地催促,大人们也都因为饥肠辘辘迫不及待,于是他情急之下,跑到离家不远的单位里抱回一台鼓风机,对着炉子狠吹起来,自己却跑到一边看书去了。没成想正当全家人个个都沉浸在即将来到的品尝美味大餐的期待中时,院子里传来了一声轰响,大家争先恐后围上来看时已经是无药可救了。不知是因为炉火太强、还是新买的锅有问题,总之锅底掉了,一锅美餐一滴不剩地全部报销到了炉膛里。接下来故事的结局可想而知,一家人各自垂头丧气地爬上自己的床铺盖上被子去蒙头大睡。在那个一年365天每天都必须严格计量饮食的岁月了,遇上这样的不幸,也只有信奉“人是一盘磨,睡着就不饿”的道理了。
如今,虽然我们和我们的孩子再也不需要尝试什么是饥饿的滋味,但是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那句“民以食为天”的老话,可不能够在我们这一代手中让它变了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