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

一

我曾跨越高山

漂过大海

去彼岸寻觅一束光

那是墓碑上

一组组冷冰冰的数字背后

生死线上铭刻下“爱”的贞贞誓言

你曾变成一只鸟

经了远方疲惫的流浪

飞回梦萦的故乡

深情地俯瞰大地上

沿子午线低端

从东方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

你掠过秀美山川

飞越丰腴的麦田

倾听江河雄宏博大

脉动的撞响

流连母亲刚毅飒爽

绵柔的脊梁

……

二

一九五零年十月……

鸭绿江畔

硝烟弥漫

伴着一声声嘶鸣

敌机划破苍穹

炮弹呼啸着遍地开花

江上铁桥瞬间炸成了几截

夜幕沉沉

夹着漫天飞雪

你和战友头顶冲天炮火

踏上了火光闪闪的浮桥

那一刻，……

任凭脚下燃起熊熊赤焰

耳边掀动惊涛骇浪

你毅然雄赳赳气昂昂

像一粒发朽的种子

冲出贫瘠的土壤

不让母亲萌发出的新生命

过早腐烂在空寂的荒野上……

三

黎明来临前的黑暗

趁着照明弹的亮光

你提上爆破筒冲锋向前

左臂打穿鲜血飞溅

爆破筒投入地堡

炸成火海一片

暗堡残存的机枪

吼叫着喷出一股股火舌

你再次爬起

张开双臂挺起胸膛

死死地压在射孔上

双手牢牢抓住一旁的麻袋

火舌熄灭了

你腿给打断

血已流干

后背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

四

近三千米的一块开阔地上

“你”潜伏在距敌前沿

几十米处的草丛

疯狂的敌机投下无数燃烧弹

其中的一颗落在左腿边

火势顺风蔓延

点着棉衣、头发、皮肉

“你”咬紧牙关

手深深插进泥土

身子贴紧地面

任由烈火焚烧

化成灰烬……

五

被截断退路的南逃敌军

妄图突破包围圈

在飞机大炮掩护下

疯狂反扑

发起第九次进攻

负伤的“你”和几名伤员固守待援

“你”毫不犹豫

抱起五公斤重的炸药包

将导火索拉燃

纵身扑向迎面来的敌群……

六

血染红了泥土

坑道外烟尘滚滚

“你”双腿炸断

右膝露出白骨

只连着一层皮

“你”浑身冒虚汗强忍剧痛

脸贴紧枪托射击

子弹打光

就爬到敌方尸体堆中

解下手榴弹不停地投向敌人

硝烟散尽

血迹斑斑的“你”

重重压在七八具敌人的尸首上……

七

大雨倾盆

炮火、轰炸依然凶猛

暗堡几十米处的山坡上

突击排滚过雷区穿越铁丝网

冒着枪林弹雨冲锋

十米、九米、八米……

一个个栽倒不前

“你”双腿冒血

手抓地

抱紧炸药包爬行

炸药淋湿了无法引燃

“你”手扶暗堡

缓缓站起

张开双臂一把抓住机枪架

扑向射孔

堵上枪口……

 八

上甘岭主峰

敌机叫嚣着滥炸狂轰

只剩一个“你”——

一名步话机员

“你”紧抓话筒

面对阵地扑上来的敌群

嘶哑嗓子高喊：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向我开炮！——

霎时浓烟滚滚

升腾起一个个巨大的黑色旋涡……

一块几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竟掷下两百余万发炮弹

山顶岩石炸成了半米厚的粉末

处处弹坑累累草木无存

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最后，变成一片焦土

一座人肉堆成的山

九

你死了

战友——“你”也死了

死在捍卫世界和平前进的路上

死在曙光来临前最后的冲锋

没了血肉之躯

剩下一抔灰烟

我是一名共和国的老兵

愿今生能带一束光

牵上你的魂魄

轻轻地……轻轻地……

轻轻地叶落归根

一同魂归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