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82年初秋,北方某荒漠地区……
飞沙遮天蔽日,风沙线上沙丘一座挨一座,没有一丝树的影子,空气中夹杂着沙尘,弥漫着牛羊粪和枯草味,一具牲畜骨架趴卧在沙中。红日映在沙地上泛出红晕的光,初具雏形的穿沙路旁还算郁郁葱葱,瘦弱的羔羊被吹风得东倒西歪。
远处依稀传来悠远的二人台吼声:
三趟路口三趟沙
大风一起不见家
沙飏来瞅不上她
流离失所奔天涯
奔个天涯莫回头
……
叮当!……叮当!……
领头羊的铃铛响个不停。
啪!……
放羊老人甩起长鞭,边走边念叨:“俺爷爷说,以前这里也是个有树有草的好地方哩!”
咩!……
几只羊偶尔低头啃什么,沙砾上的枯草!突然,两只羊停在个小沙堆旁拱着。一只被冻得近乎炽白的小腿被羊角拱出沙面,光光的小脚丫直插向半空。
噌!老人吃惊,后退,屏住呼吸。
“咳!俺亲娘哩?”
羊群被老人吓退,慢慢又围过来。
老人壮胆儿闭眼试探着摸摸翘起的小脚丫。
老人自语:“温哩!?”
老人伸手抓住小腿,摇一摇,轻轻提起。一个七、八岁的男娃,赤裸,上半身斜插在沙堆里,几乎被沙掩埋。冻得发紫的小手牢牢抓住只新鞋子,那将要落下的鞋带在风中轻轻飘起。
老人抱起娃跑向路边,羊群跟着围上来纷纷堵住路口。
呜!……
一辆帆布吉普车飞驰而来,卷起一股浓浓飞沙。
嘎!……
车在羊群不远处急刹车,霎时沙尘飞扬,羊群呈扇形散开状,在羊围成的圈里切开个豁口。
车里下来一位身材魁梧、戴墨镜略肥的中年男人。
“老伯哩,林康镇咋去吗?”
呆立的老人抬手指着远处惊慌地回答:“啊!……啊?”
中年男人好奇地看一眼老人,并驱散羊群,猛然看见地上的娃。
“哎!……谁家娃嘞?”
放羊老人念叨:“快!……有车嘞,救娃!”
中年男人上前,放下手臂,摸摸娃心脏和颈动脉。
司机也跳下车,三人一起慢慢抬起娃疾步迈向车门。
隆隆隆!……
一股浓浓的黑烟斜着升起来!吉普车调头朝远方飞奔而去。……
二
呜!……
风沙线上出现一个模糊的村庄,隐约有树的影子不停摇晃。没有月光,黄色夹杂着浑黑色的沙地上有几个黑影在移动。几支手电筒在沙地上不停地晃动,沙地上微微泛出黄晕的光。
一阵风沙吹过,一道道蓝色手电光圈在沙地上晃动。
石海清,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高喊:“川娃!……”
后边一个胖妇女,诺敏也沙哑着嗓子喊:“川娃!……俺娃嘞!”
突然,叫牛五蛋的村民在沙地上摸到什么,举起手大喊:“鞋嘞!……”
村民刘风立踉踉跄跄跑上前去一把夺过来。石海清也跑过来,用手电一照,就瘫坐在沙地上哭泣:“俺川娃嘞!”
诺敏哭着抢过来把鞋放在心口,并捶打胸口。石海清哭喊着跑上去双膝跪倒疯狂地刨起沙子,“娃!……爹对不住哩!”
三
十多里外的沙敖村有条宽三米高两米多的水渠,是特殊期间为抗旱提高粮食产量挖的。当年,石海清父亲和巴特尔父亲都修过渠。据说,修渠时放炮炸石头还死了个知青。
黑暗中,石海清、牛五蛋已摸到渠边,晃着手电交错搜寻。一两束光线照在水流湍急的渠里,渠边是灌木,偶尔有棵沙柳树。
牛五蛋一屁股坐在沙地上,从腰间拽出个长布袋,磕两下,忙伸手掏些东西往嘴里塞,边嚼边咳嗽。
巴特尔在水渠拐弯处晃着手电,突然在一棵歪倒插进渠里的沙柳边发现一条白花花的东西。手电晃过去,一件衣服耷拉在沙柳枝上,河面上似乎漂着条翻肚的大白鱼。
巴特尔心头一怔,失声喊出:“呀!甚东西哩!”
牛五蛋一骨碌爬起,布袋子抛在地上。一束手电晃在衣服下树枝挂住的一个赤裸的娃娃!
愣一下,牛五蛋惊恐地大喊:“娃!……娃哩!”
扑腾!手电晃动着栽到了渠里。
几个村民喊着朝渠边跑来。
“快!……”
巴特尔小心地接近沙柳,和五蛋慢慢把娃托过来抬起,轻轻放在沙地上。
娃身子已冰凉,直挺挺躺着,水淌了一地。娃却不是川娃,而是刘风立的娃娃刘旺。
不远处,诺敏瞅见娃被抬到渠边,双唇紧咬两眼发直,一下瘫坐在地上。此刻,石海清双腿像灌了铅直打颤,抖得厉害,半步也迈不动了。……
四
黄泥墙微微泛起暗白灰色,窗户上糊层发黄的白纸,石母面朝窗台躺在火炕上。炕沿背对石母坐着疲惫的石海清和诺敏。诺敏噙着泪双手紧紧攥着鞋,石海清轻轻对诺敏摇头。
石母慢慢转过身询问:“石头,听说旺娃寻着哩?”
石海清嗖的站起来:“寻……寻!”
“哪儿寻着嘞?”
“沙敖村”
“听说,生生从渠里捞上……!?”
石海清尴尬地看看诺敏,吃惊道:“啊!……是……水急哩!”
诺敏也跟着说“娘!急哩,根本站不下个人。”
石海清慢吞吞地说:“娃迷路了,过几天一准会回。”
石母顿顿嗓子道:“嗯!……俺川娃,命大哩!”边说边手按鼻尖,沙哑着低声自语:“沙子害不了娃!他爷爷那边护着哩!”
五
拉莫汗村村委会大院,陆逢春村长坐在旧桌前,桌上摆个裹红布的麦克风,旁边坐着兴隆镇政府办公室主任兼秘书刘化远,戴眼镜,夹公文包。桌子后站着老隋、李头、麦山几个村干部,前面是几十户村民或蹲或坐着闲聊。
隆隆!……
陆逢春用手轻轻磕了下麦克风,“喂——先由镇里边来的刘秘书讲话!”
稀稀拉拉,鼓掌!
刘秘书站起鞠躬,巴特尔、牛五蛋几个带着大家鼓掌。
陆逢春站起把麦克风递过去。刘化远赶紧接过麦克风说:“啊!”干咳一下, “现在,俺代表上级宣布,第一,娃放学突遇沙尘暴,刘旺被淹死、石振川失踪属意外伤亡事故,学校没按时放学负次要责任,校长王洪森被免职。”
“第二, 治沙研究所对咱村沙化的调查已上报,镇里接到上级批示。为减轻生态脆弱区人口对生态环境的压力,采取自愿原则实施生态移民,入冬前搬到沙敖村附近!”
牛五蛋站起来喊 :“甚!生……态……移……民?”
陆逢春村长插话:“就是搬家!这是人家治沙研究所搞的治沙实验,咱村被确定为实验区,国家没补助政策,镇里呢……答应给一家一户几百块补助!”
刘化远抄起笔记本记录着。陆逢春村长站起来说:“下面民主讨论,敞开说说吧!……”
巴特尔熬不住,大声喊:“俺不同意!祖祖辈辈的草地给弄丢了!”
提高声音:“对得起祖宗吗?”
牛五蛋针锋相对:“俺就认得草,羊是命根子啊!……”
牛五蛋用中速略带神气吃吃地说:“俺5岁那年,一股沙尘暴把俺刮没了,几天后,俺爹愣从40里外的XXX旗寻俺回了家。”
哈哈!……
“打俺穿开裆裤起,三到四年搬一次家,都搬九回!九回!”
哈哈!……
巴特尔气愤地说:“天天吃沙子咋了,俺爹俺爷这么过来的!俺光脚走路跳窗户扒门都过三十年了!搬个甚!”
陆逢春站起来说:“说起来俺岁数大,是瞅着村里一天天过来的,草快啃完了,见天羊没草吃,饿死咋办?”
一些村民开始喊“穷沙窝,没法活,搬了!……”
突然,石海清、刘风立一前一后冲进会场。石海清手攥个酒瓶,晃着悲痛地喊:“不能搬啊!……俺爷爷说不是咱土地不养活人。”
刘风立一把揪住石海清,情绪失控地喊:“石头!付出这么多!咱得个甚屁!”
老隋和麦山、李头扯开俩人。
石海清继续喊:“日子是风刮穷沙压穷的。没退路,想办法治住沙,向风沙要回好日子。”
刘风立扯着嗓子:“川娃、俺娃没了!算男人么!”哭喊着冲上去,被麦山挡住,晃晃身子:“说甚也得……搬!”
石海清憋一股火,发力拨开矮小的李头和老隋,推倒刘风立,并摔酒瓶,咣!
石海清跪下扯开嗓子喊:“受点累算甚?不敢丢了祖宗的土地!”
“搬不起啊!” 石海清坐在地上痛哭,“当大伙面,俺起誓,一定把沙闹绿了!”
刘风立爬起来指着石海清:“哎!石头!把沙给治住了,俺手心里烧个骆驼给你吃!”
哈哈!……
石海清愤怒地站起身,晃着一拳砸过去,骂道:“看不起俺!”
李头、麦山也没拦住身材高大的石海清,老隋还给弄了个狗吃屎。
“甚!俺给你拼了!”刘风立胳膊挨一拳,也不示弱,上前抱住石海清撕扯。
大会会场给搅乱了,陆逢春眼看局势失控,冲上去要抱住石海清。石海清笑道:“三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村长,只要劲往一处使,就能让沙闹……绿!”
石海清揣向刘风立,正好揣在迂回到两人左右的陆逢春腿上。哎呀!陆逢春当场给踢翻在地。
石海清和刘风立死死抱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
陆逢春捂着肚子被老隋和刘化远搀扶起来,气得拿起麦克风喊:“哎!……”指着身边几个村委成员和牛五蛋、巴特尔,“你几个,把石头……这头犟牲口,押起来!”
扑!石海清的脸被重重地按在地上,满脸沙,咬牙睁着眼,不停踢腿挣扎,想抬头又被牢牢摁住,动弹不了。
石海清喘着粗气吹起嘴边的沙,干哑着嗓子吼叫:“不信栽不活树,憋死骡子挣死马,也把荒山闹绿了!”
六
啪!……
一张旧桌前,陆逢春村长站起边说边对印章哈气,并用力盖下去。
“石头!林业杨技术对你承包沙坨子可挂心哩!”
一枚红通通的村委会印章重重落在桌上的承包合同右下方。
“甚关系哩?……闹绿了西梁山……咋办嘛!”
“嘿……嘿!”石海清只是张着大嘴憨憨地笑。
李头耳朵上夹支香烟站一旁看。
陆逢春村长斜着看一眼石海清说:“熊样!”
陆逢春村长抬手径直把合同递向一旁,石海清赶紧接过闻了闻红印章。
李头摇着头盯着石海清脑袋喊:“哎!……诺敏咋敢同意你闹嘞?”
石海清挠挠头笑,“嗯,没甚哩!”
“石头,这回出风头哩!”
李头递给陆逢春一支烟,回头拍拍石海清肩膀说:“醒醒!……去兔子不拉屎的西沙窝喝穷风?”
石海清推搡着李头出了屋。
“李大头!看咋拾掇你。”
村委会大院,一枝硕大的树杈绑着的大喇叭里传来陆逢春的吼声。
“石头,可不敢瞎闹哩!”
“立军令状算个球……还得归公家俺管!傻蛋蛋!”
七
深秋,血红残阳撒在光秃秃的西梁山,零星点缀些小沙砾有些反银光,连绵起伏的沙梁子一个接一个。远处传来石海清沙哑的嗓音,那是熟悉的二人台曲调。
西沙窝个穷沙窝,草稀树少黄风多 ,
夜里风大难入梦,早起沙土埋被窝。
……
一条蜿蜒崎岖的沙土路上,石海清上身穿个白汗褂夹袄,躬身驼背,吃力地背着塑料水罐前行。马拉的排子车上驮个大水罐和一捆树苗。
呼哧!呼哧!马累得浑身是汗,直呼粗气。
喔喔!……吁吁!……吁!……
石海清放下水罐,勒紧车闸,给马卸了套。
石海清直起腰,脱下浸透的夹袄搭在车把上,一屁股靠向水罐旁躺下,用肩上那条汗水沙泥混合滋得发黑发酸的白羊肚手巾擦汗。……
蓝蓝的天空,绿绿的白榆、沙柳在风中哗哗作响。新修的林荫道上,小振川从一棵沙柳后跳着跑出来,脚上穿着新鞋子。
啪啪啪!后背上的小书包直打得屁股蛋脆生生响。
振川嘴里发出咯咯的笑……
“爹!……”
“川娃!……”
夕阳下,一张眯眼甜甜的笑容!
一切在余辉下变成昏暗,马恢恢叫,石海清正伸出舌尖舔嘴角淌下的口水。
八
嘿!嘿!……
黄灰色天空,一望无垠的沙地上风沙飞扬,光秃秃的沙梁在阳光下闪着银白色。石海清举镐掘沙插杈子,为身后已植好的新树苗做防风沙障。树苗三分之二深深扎在一个防风蓄水的坑穴,地上刚冒出个树尖尖。……
夜色朦胧,顺着西沙窝越过两道梁是个旧土窝棚,远远望去窝棚透出点亮光,给黑夜一丝温暖和希望。
呜呜!……
窝棚内新修的泥墙,旧木头支起稍微倾斜的顶,墙上泥巴没干透,潮得欲有水珠渗出。啪啪!沙不时敲打窝棚的草帘子,霎时沙粒弥漫了窝棚。昏暗的角落挂盏破马灯,地铺上石海清瑟瑟发抖,蜷在旧棉被里,棉被上盖一件又脏又破的军大衣。黄泥墙下火盆冒着浓烟,直呛得石海清咳嗽。地铺边堆着几袋粮食、草籽。一个熏黑的铁锅平放在地上,里面吃剩的野菜和米面糊上已落了层薄沙!
风从四面吹来,灯晃了晃灭了,漆黑一片,只剩下火盆里的红红的木炭在炽烈燃烧。
风更大了,窝棚的草帘子被掀起。
接着,几声急促的脚步声,黑暗中门帘一闪,一个人晃着爬出去……
西梁山树苗被吹得剧烈摇晃,有的已被连根拔起。
呜呜!……
沙梁下,风卷沙更肆无忌惮,横冲直撞。黑暗中一个披军大衣的人被风吹得踉踉跄跄倒在地上,爬起来又倒下,树也纷纷倒下。……
九
清晨,西梁山恢复了平静。
窝棚内四面土墙,顶部的糟木头处有气孔射进几缕晨光,照在地铺上。棉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沙和霜,火盆里已变成灰白的木炭屑。被子和军大衣下紧紧裹着的人突然翻动,大衣领口露出石海清灰秃秃的半个蓬松的圆脑袋瓜。石海清翻个身,又用力抬头看黄泥抹的窝棚!
石海清摇几下头,用手指抠耳朵,后放嘴里向外抠沙子。
呸!……
石海清缓缓起身挠灼热的咽喉,并走向角落的水坛。圆形水坛子底部剩个水根,上面漂浮一层羊粪末、草叶等。突然,两只粘满沙土黝黑的大手拔弄几下,划出点水面,一个细瓷白碗蒯上半碗水。
咕咚!咕咚!石海清瑟瑟端起瓷碗往嘴里送。石海清干咳几下,放下碗,擦擦嘴,摸摸蓬松翘起的头发,捡起棉大衣,猫腰爬出窝棚。
灰蒙蒙一片,晨光照射在黄色的沙地上,微微反射出些红晕的光。整个窝棚都快成了个沙丘,远处沙地上树横七竖八躺着,有树根朝上斜插着。
石海清揉揉眼,喘口气,惊恐无奈地张望。……
荒凉的沙地,一棵棵新树苗转瞬间被折断掩埋,横躺竖卧,残落的根、枝、叶撒落一地,风呼呼吹得残枝沙沙响。
突然,石海清撒开手疯了似的飞奔起来,快速穿行在连根拔起的树苗间,最后慢慢跪倒双手抓起一捧沙吼叫:“老天爷嘞!……俺的命……!”
扑腾!石海清晕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十
新树苗被“活埋”的那天晚上,石海清生平第一次梦见了未曾谋面的爷爷。……
寂静凄冷的西梁山月光若水,从一个黑乎乎的小窗户里断续传来……
“爷爷,沙子后面为啥还是沙子?”
“因为人都搬走了。”
“为啥搬走了?”
“因为没羊吃的草。”
“那草呢?”
“给沙子吃了。”
“沙子吃草?”
“沙子吃草吃羊,也会吃人!”
“爷爷小时候也这样吗?”
“嗯!……爷爷小时候这里也有树有草。……”
清晨,沙地上孤零零一座土坯房被沙压得只露了个顶和小窗户。
咩!……咩!……
羊顺着沙堆爬上房顶。
小窗户动一下,推开,一把铁锹抛出,接着一个光脚丫的穷娃子跳出。
小脚丫在沙地上行走。
小脚丫绕过沙堆,铁锹开始刨沙,脚丫前渐渐出现一扇破旧木门。……
“爹!……”小脚丫站木门前。
嘎吱!头发蓬松的一个中年男人拽着一个衣着褴褛的老人吃力地拨开门,费力钻出沙面。
“石头!快!顶快塌了!”
小脚丫顺着沙堆小心翼翼攀上房顶。
恢恢!……
咩!……咩!……
羊顺着沙堆遛下来。
一双小脚丫顺着沙堆滑下,继续在沙地上走。……
沙地上出现大小两双鞋子快速移动。……
晨光中连绵起伏的荒漠上印出大小两串银光闪闪的脚印,趟过西梁山上石海清爷爷和爹的坟前。……
尾声
一天早晨,某省城医院重症监护室里,沙地上那个曾和死神擦肩、听任老天摆弄、无法唤醒自己沉睡躯体的小男娃从“睡梦”中惊醒,懵懂中含混地吐出了长长的一个字。
“娘!…… ”
生命距离有时就在一线之间。
生命得以延续的能量近在咫尺,人类却往往视而不见,终也难寻觅,惟其愈弥足珍贵,哪怕再微弱的星火也足以改变生命的轨迹或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