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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牛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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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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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

引言:从上大学开始算起,我离开家乡已经快二十年了。二十年间,家乡渐渐地发生了一些变化,从表面上看,是楼房多了,不仅是原来的一些土坯老房子变成了楼房,而且,以前的耕田里、麦场里,也都盖上了楼房,只是没什么人住,显现出一种令人压抑的安静。也有些老房子几十年如一日的矗立在风吹日晒中,屋顶和院子里杂草重生,显得破败而荒凉。

一、务农

我小时候,那时村里人种什么的都有,夏天,各家在自留地里种的西红柿、茄子、豆角、辣椒、大葱一片一片的,我们小孩穿梭在各家的自留地里偷吃西红柿,也没人管。有种西瓜的,绿油油的一眼望不到头,因为各家都种,也没有人看瓜。也有种绿豆的、高粱的、玉米的、红薯的、棉花的、苹果的,但还是种小麦的居多。起初,收割小麦靠人力,学校也很讨厌,还放个麦假。我大清早就被父母叫醒,拿着镰刀去收割麦子。太阳火辣辣的照在我的脸上,草帽戴上热不戴更热,不穿长袖长裤容易被麦芒扎着。

爸爸告诉我,割麦子的程序是:弯腰、左手抓一把麦秆,右手拿着镰刀顺着麦秆的根部水平往回使劲拉,脚别离麦秆太近,防止镰刀使劲过头割着脚脖子。割下的麦子放在左边空地上,等堆的差不多了,拿几根麦秆给捆起来,等架子车来了放到车上拉到麦场里。天气好的时候把麦秆铺开,晒干了,用碾子来回碾,麦子和麦子皮留下,麦秆堆成麦垛。把麦子和麦子皮分开的,是用一个手动的大号吹风机,一个人使劲摇吹风机(这个人通常是我),另一个人把麦子和麦子皮一起用铁锨铲到吹风机的出风口,让风把麦子皮吹走,麦子留下。最后,把麦子装到麻袋里,运回家里的粮仓,这个流程就算结束了。

后来有了联合收割机,就省事多了,收割机从地里这面进去,从那边出来,小麦就一袋一袋装好了。因为后来大家都不养牲口了,麦秆也就不要了,索性点一把火给烧了。

后来在乡政府的指导下,大家都开始种桃树,现在,地里基本上全都是桃树。春天桃花开的时候一片一片的桃花望不到头,宛如仙境一般,很好看。种桃树也要除草,打农药,收果啥的。种桃子最怕的就是在桃花开放的时候,来个霜冻,一夜之间把桃花冻了,那今年的收成就成问题了。

当农民其实很辛苦,在地里干活非常累。早上天蒙蒙亮就去,中午非常热的时候才能回来,下午还得去,天黑了才能回来。光累也就罢了,还挣不到钱。种子、农药、化肥越来越贵,农产品却越来越便宜,还不好卖。2012年我回老家,看到种桃的乡亲围着桃贩子讨价还价,最后才三毛一斤,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学的课文《粜米》里的一段话:今年风调雨顺,好不容易一亩地多打了三五斗,本想松一口气,哪知到了最后得了更快的课兆。唉,受苦的始终都是农民啊。

我爸妈年龄大了,干不动农活了,我和我弟都在外面。爸妈把家里的地租给别人种了,一亩地一年才一百块钱,有些地就在那里荒着,只有杂草在顽强地生长着。

二、上学

在我小时候,村里大人和孩子对上学都不是那么在意,也不像现在觉得孩子不上学就没有出路。女孩混个初中毕业,过几年就嫁人了。男孩初中毕业后主要帮父母料理家里的收成啥的,挣钱盖房子,二十岁不到就娶妻生子了。村里一年出不了个把大学生,

村里的小学破破烂烂的,首先是窗户上没玻璃,用的是厚厚的塑料布,用图钉给钉上的,就这塑料布还是千疮百孔的;其次是门窗都裂开了;再次是桌椅也残破不堪。老师办公室的玻璃倒是整齐的。学校的路也是土路,用砖头砌了一条小路,从校门通向各个教室。

上课的老师也很少,也就是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这两个老师兼着音乐和体育啥的。上课内容也很随意,有时候上体育课的时间学校号召我们抬水去地里灌田鼠。体育课也没什么器材,让大家去野地里跑跑步,在操场上做个体操;音乐课也就是老师带领大家唱几首革命歌曲罢了。因为老师估计也不识谱,也不会唱流行歌曲。

渐渐地,村里出去打工的人多了,大家对小孩的教育也慢慢重视起来,小孩要么被送到镇上或县城里上学去了,要么就是带小孩到打工的地方上学,村里的小学逐渐地没有了生源。在十年前,村里的小学就不办了,几间空荡荡的教室更加破败不堪,学校原来的会议室被村委给用了,修缮了一下,门前还种了一些花花草草的,显得像那么回事。

这些年,村里的小孩考上大学的明显多了起来,但没考上的还是很多,大家打工的打工,务农的务农,都在忙自己的前程。

三、结婚

结婚在村里是一件大事,是为人父母的头等大事。村里的孩子到了二十岁左右的年龄,都开始忙活结婚的事。现在自由恋爱的还是少数,大部分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按照村里的观念,结婚是女方把人给了男方,所以,结婚的开销基本上都要男方来出。

按照现在的行情,结婚男方要准备一套新房子,是在自家宅基地上盖一座二层的楼房,基本上要花费二十多万。订婚的时候,先给女方一个一万八千八的订金,正式订婚的时候再给女方一个十二万八千八的彩礼,再加上买首饰、苹果手机、衣服、家电、摆酒席啥的,少说得十万,家里条件好的,还想给孩子买个车,又是十万。碰到好的亲家,会在订婚彩礼里拿出一部分买个家电什么的,再给女儿陪嫁几万块钱,碰到亲家比较抠门的,就可能一个大子也捞不回来。

这样,在村里娶个媳妇,就得花费五六十万。这对一个农民来说,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村里种桃子的,好的年景,能收入个六七万,不好的年景,可能就只有两三万了,去掉农药、化肥的开销,收入的钱其实很少。所以,村里的小孩不上学后,一般都要出去打工,挣几年钱再回来结婚。结婚的时候,父母还要向亲戚朋友借一圈的钱,等以后有了钱在还。村里有个跟我弟同龄的男孩,就是因为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到现在也没有娶媳妇。每次看见我们,都很自卑地低头走过去,从不我们打招呼。

四、养老

农村的养老是个大问题。

现在,如果老人在60岁之前每年交200多块钱,在60岁以后可以每个月领到60元的生活费。如果老人在60岁以后每年交200多块钱,可以在村里的卫生所看病吃药打针输液花掉这200多块钱。生了大病,到镇上的医院看病,可以报销90%;到县里的医院看病,可以报销75%;越往上走报销的越少,到了大城市,可能只能报销30%多了。

很显然,在目前的物价水平下,一个月60块钱是不够的,而且,不是所有老人都在60岁之前交足了钱,现在有资格领这每个月的60块钱。老人生病以后就更可怜了,可能是没交每年的200块钱,所以没有资格去卫生所免费看病拿药,生了病就得扛着。

经济上的困难只是一方面,现在还有些老人由于儿女都外出工作了,没人照顾,精神上非常孤单。时常能看到在黄昏中的老人颤颤巍巍地在家门口孤独地坐着,一直到深夜。

在村里我最不能理解的是对老人不尽孝道,有些人家,儿子分家后,光忙着过自己的日子,对老人连起码的粮食都不供应。他们看到自己年迈的父母衣衫褴褛,竟然视而不见,真是令人发指。结果,等他们老了,儿女也用同样的办法对待他们,不能按顿吃饭,穿的脏兮兮的,真让人感慨。

五、上坟

在我们村里现在还可以土葬。一直以来是往自家的地里下葬,由于新旧社会土地权属的变更和家族繁衍由长子来操办丧事,因此我家几辈的祖坟是分散在好几个地方的。

有些上几辈的祖坟现在是在别人家的地里,过去了好多年,祖坟早被平整了,现在已经找不到确切的地点。每次清明节上坟的时候,由我祖父辈的几个叔爷爷带领我们,到了地里,指着一块地方说,大概就是这里了。我们晚辈就忙着烧香、烧纸、撒酒、摆贡品、放鞭炮、磕头,一通忙活完了就扭头走了。我连这个祖先是谁、叫什么都不知道。

爷爷奶奶去世三四年了,每次回老家,我都单独去爷爷奶奶的坟前去看看他们。坟前的柏树在风中瑟瑟地站着,替我们这些儿孙守护着我们的祖宗。四周寂静异常,我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每当此时,我脑子里总会出现“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的句子。我想,在无数个皓月当空的夜晚,爷爷奶奶一定也很思念我们。

按照村里的规矩,老人去世十年才能立碑,我觉得不可思议。我想,等到十年的时候,我一定给爷爷奶奶立一块碑,我来给他们写墓志铭,深深地刻在墓碑上。再也不能让后人忘记了祖先下葬的地方,忘记了祖先为家族做出的贡献。

六、后来

现在像我这一辈的人,因为父母还在老家,所以还能回去看看。等到有一天父母不在了,大家就不大可能回去了。那村里的人就会更少了,甚至连过年都会看不到几个人。试想,在合家团聚的春节,村里矗立的房子里冷冷清清,路上不见几个行人,将会是何等的凄凉。

未来几年,农民的集体土地使用权可以流转了,宅基地也可以流转了。有一天,产业资本来了,它承包了村里所有的土地,去掉了地与地之间的分界,采用了机械化的生产。甚至,连宅基地都被改造成耕地。大片的耕地上,一望无际的庄稼,只有巨大的机器在轰轰作响,寥寥几个工人在工作,农村逐渐变成了农庄。

随着中国城市化的进程,农村的萧条似乎是不可避免的,我的家乡就是中国农村的一个缩影。这是时代的进步,但心里的故乡却永远都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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