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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牛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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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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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条长长的铁路


引言: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那长长的铁路,弯弯曲曲的好像一直能延伸到天边。每当我呆呆地目送火车“呜呜”“咔哒咔哒”远远地驶去,我的思绪也好像随着火车回到了从前。

我不到三岁的时候就被奶奶从老家带到了定西去抚养,路很远,要坐火车去。第一次去的时候,走着走着天就黑了。火车上的灯光非常昏暗,就像头顶挂了一个白盘子,不见有什么光亮。我困了,说:“奶奶,我要铺窝子(被子)睡觉”。奶奶说:“好娃,火车上哪来的窝子,在奶奶怀里睡吧”。我就把头扎进奶奶的怀里,听着火车隆隆的声音,进入了梦乡,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奶奶告诉我,我们到定西了。那一年是1979年。

爷爷的父亲和奶奶的母亲当时都还在老家,所以,几乎每年的暑假爷爷奶奶都带着我回老家。那时的火车是绿皮的,一年年的感觉坐火车的人越来越多,车上人头攒动,人在车上就像沙丁鱼罐头,闷的喘不过气来。火车票很不好买,要么爷爷去排好长的队,要么托关系;火车上也不对号入座,上车后看见人都坐满了,爷爷负责放行李,奶奶一手紧紧拉住我,陪着笑脸一个一个问:“你到哪儿下呀”?碰到有下几站就下车的,就站在人家旁边,还有话没话的跟人家唠家常,以便在无形中确认座位的续接关系。有时候人家看我是个小孩子,也能让出一个缝隙让我坐在座位上,奶奶便很感激地向人家表示感谢。

等有座位了,奶奶便拿出准备的吃食给我们吃。带的无外乎是鸡蛋、馒头和苹果之类,可我眼馋的还是在火车上别人吃的烧鸡。烧鸡的香味直冲我的鼻子,使我不再喜欢眼前的鸡蛋和馒头。我当时一定在想,等我长大了我也能要在火车上吃烧鸡。

有好多次是奶奶一个人带我回老家,而且,有时候要在一个叫孟源的火车站倒车。不知怎么地,每次都是在晚上半夜在那里倒车。我困的抬不起头睁不开眼,奶奶不识字,生怕我丢了,于是一只手紧紧拽住我,另一只手紧紧拎着行李,逢人便问问车什么时候来,问人家几点了。那个车站非常小,人很少,车站里灯光微弱,冷冷清清。奶奶也不敢打盹,怕误了火车。

奶奶的一个侄子在西安上大学,那年他大二,我和我奶奶还有这个叔叔顺路一起从老家坐火车。到了西安火车站,又是个晚上。有一个青年人拿着一个鞋盒,问皮鞋便宜要不要。我们说不要,卖鞋的说不买不要紧,你先看看。我那个叔叔用手摸了一下,结果坏事了,卖鞋的就非要把那个牛皮纸的皮鞋卖给我们,态度非常蛮横。我们找戴红袖箍的管理人员也没用,红袖箍说:“这是你们自己的事,和坐火车无关,我管不了”。后来奶奶和叔叔给说了好多好话才把这个家伙打发走。

后来家里条件好点了,回老家的时候有时候能坐上卧铺了。那会我是五年级,喜欢坐在窗边看风景,看见火车在崇山峻岭之间穿梭,铁路两旁的白杨树飞快地向后掠去;火车拐弯的时候,能从窗口看到黑色的火车头冒着黑烟拉着长长的车厢在飞驰,窗外的庄稼一片一片,远远的村庄朦朦胧胧,星罗棋布,很有些风景如画的感觉;晚上的时候窗外星光点点,分不清是天上的星星还是远处的灯光,微风拂来,我仿佛听到了蟋蟀的叫声。

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小姑夫来老家接我去定西过暑假。我们在西安倒车,那天我们坐在广场上乘凉等时间,旁边一同等车的一个小姐姐问我:“你去哪里打工”?我看了看我的穿着,想了想我的年龄,摸了摸我凌乱的头发,心想难怪这个小姐姐有这样的误解。

时间快进,定格到了90年代末。我考上大学了,要去杭州上学,全家人特别高兴。有一天一个亲戚来串门,说起杭州来,奶奶说:“杭州是不是就像县城那样”?那个亲戚说:“哎,杭州是天堂,比县城要好到不知道哪里去”。奶奶满意地笑着,我感觉到了一位老人用这种淳朴的方式来炫耀自己孙子的成绩。

所有在90年代上大学的人可能都有同样的体会,每年寒暑假学生放假开学,火车上都人满为患,非常拥挤。火车换成了红皮的了,但是看不出跟绿皮火车有什么改进。火车到站的时候根本挤不上去,有时候车门都不开。有一次我去徐州看赵波,硬是让赵波托着我的屁股把我从车窗塞进去的。

在车厢里,到处都是人,一个挤着一个,几乎不能动弹半步,甚至行李架上都有人爬上去待着。有时候都是让别人夹着你挪来挪去,双脚都不用沾地,就像高峰期的北京地铁一样。北京的地铁可能就坚持那一会,可我要在火车上待十几个小时。在火车上不能吃喝,尤其不能喝水,因为厕所要么是锁着,要么是厕所里也站着人,没法用。晚上更悲催,尤其到了后半夜,人困的颠三倒四,躺也没地方躺,趴也没地方趴,甚至有人就睡在座椅底下。空气中弥漫着脚臭味,早上起来一个个蓬头垢面,悲惨极了。

到了杭州仿佛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江南的繁华和富庶仿佛在空气中都能闻到。整齐干净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街道两旁绿树成荫、高楼大厦林立;西湖上波光粼粼,湖中种着许多美丽的荷花,湖边的柳树仿佛美人的长发,在风中摇曳。夕阳中,青瓦白墙、小桥流水、孤舟泛波构成了一幅完美的江南风景画,让人流连忘返。

学校里四处飘荡着桂花的香味,我见到了新的同学、新的老师,听到了新的观点,有了新的想法,也在图书馆里看了许多以前没时间也没机会看到的书。我们宿舍的同学也去看过通宵电影,也去夜游过西湖,也去宝石上去看过流星雨;还和钱涛去他奶奶家海宁长安去玩耍,看到了臭豆腐是怎么做成的。

每当寒暑假我坐火车往返于老家和学校的时候,我就感觉火车一头连着我的故乡、另一头连着我的希望。斗转星移之间,四年很快过去了,我毕业了,我来到了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岛。

时间再次快进,定格到了2014年,不知不觉我在青岛已经生活了十几年,已经熟悉和喜欢这里的一切。但世事难料,2014年,因为错综复杂的原因,我选择了去北京工作。

胶济铁路是最早修动车的线路之一,后来别的线路都修成高铁了,这一段今年才把高铁修好。动车或者是高铁比起以前的绿皮或红皮火车那简直是鸟枪换炮,干净、明亮、人少、速度也快,大家都有座位坐——虽然好多人都在面无表情地看手机。我觉得,让公民活的有尊严,是社会进步的主要标志之一。

这四年多时间,我一直按照两周左右一次的频率从青岛到北京往返跑——周五晚上回青岛、周日晚上到北京,每次单程需要四个多小时。

我离开青岛去北京的时候,我儿子才上大班,恍惚间,这个小朋友已经上四年级了。

春天,当妻子在灯下辅导儿子功课的时候、在给儿子做饭的时候、在去接送儿子的时候、在陪儿子练跆拳道的时候、在陪儿子练钢琴的时候。我在北京,楼下的银杏树叶子长出来了,杨树的杨絮也飘来了,好多好多,飘得到处都是,我不得不关上了窗户。

夏天,当妻子和儿子在中山公园漫步的时候,在郁郁葱葱高大挺拔的树木旁边,还发现了绽放的樱花,闻到了樱花的芳香;在海水浴场赤脚踩沙滩的时候,看到了漫天飞舞的海鸥,捉到了可爱的小螃蟹。我在北京,晚上刚加完班回到宿舍,天气很热,是一年总有那么一段的“桑拿天”。我感觉很燥热,我不得不打开空调,关上了窗户。

秋天,当妻子陪着儿子出去写生的时候,站在八大关的路口望去,起伏的道路延伸到远方,两边是黄色的树,黄色的墙,地上洒满落叶;红红的房顶在金黄的树叶掩映下更加沧桑,墙上的爬山虎也变得通红;明媚的阳光穿过树叶,留下斑驳树影,像童话一般美丽。我在北京,晚上刚和几个朋友吃饭回来,喝了不少酒,头晕脑胀,直接躺下了。也不知道窗户关了没有。

冬天,当妻子陪着儿子去参加钢琴比赛的时候、去参观博物馆的时候、去看电影的时候、准备圣诞节节目和道具的时候、参加节目担当主持人时候。我在北京,晚上感觉浑身酸疼,在跑步机上跑了一会,累得满头大汗。我知道,窗户是关着的。

这个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的距离,而是,你和孩子在一个城市,而我,却在另一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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