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牛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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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不惑年龄的我，感觉已经见识过一些事情了。
我有一个同学，在职场上混得风生水起。那家伙那叫一个春风得意，事业、财富、爱情、要啥有啥。整天天南海北的飞来飞去，忙得团团转。可是他有严重的晕机综合症，他给我说，飞机一起飞，他就头疼欲裂、天旋地转，恶心还吐不出来。每次都有生不如死的感觉，在或短或长的飞行中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躺在座椅上独自默默承受难熬的旅途。
我有一次问他，你坐飞机这么难受，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出差不这么频繁的工作？他苦笑着摇摇头。
单位里有个大姐，刚结婚没几年就离婚了，她一个人含辛茹苦抚养女儿长大。她女儿小时候还时常被带到单位来玩，胖嘟嘟很可爱的样子。她见到路边有乞讨的都会让女儿给十块钱。我们都说，姐，你也太有爱心了。她说，主要是培养女儿的爱心。
她担心女儿没有父爱会造成心理问题，时不时把女儿送到她爸爸那里待几天。她前夫有老婆孩子，她女儿待在人家家里心里受不了，有一天就跳楼了，不治身亡。
这个大姐彻底崩溃了，被娘家人接回老家。我想，她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先是失去了丈夫、现在养了十几年，相依为命的女儿也没了、工作也干不成了。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在漆黑漫漫的长夜，她是怎么度过的，她又在想些什么。
我的一个领导，学历很高，还有海外工作经验，很典型的高级职业经理人。不想他的领导指令他干一些不靠谱的勾当。在职场上，这种事也不少见，你要干了，风险你自己兜着；你要不干，那你就走人。
我这个领导前思后想了好久，把事办成了。结果东窗事发，他被监委收了去，后来判了五年。他这一辈子算是完了，至少职业生涯完了。监狱我也参观过，和外面的生活差别过于悬殊。不知道我这个领导能不能说服自己尽快适应这五年的牢狱生活。
过几年他出来了，还有人会对他前呼后拥么？还有人陪他喝茶聊天么？还有人约他把盏言欢么？没有，至少不会常有。他可能要隐名埋姓欺骗自己忘掉过去，重新开始一段陌生的人生了。
奶奶生命垂危的那段日子，我幸亏请假回去陪了她几天。当时奶奶已经瘦得形容枯槁，吃不下什么实质性的食物，只能喝点稀饭维持。奶奶晚上睡觉觉得肚子难受，我给她揉揉肚子；她觉得腿难受，我给她捏捏腿；她觉得头疼，我给她按按头。
奶奶平静地给我说：“我也就这样了，你回去上班吧，别耽误了工作。我过几天就走了，我走了你别难过。”我听了很难过，但也隐隐觉得，奶奶不至于这么快就离开我们，不想竟成了永别。
奶奶好像是在等她的子女从外地赶回来，见最后一面。果然，二叔赶回去第二天，不幸的电话打了过来，“奶奶走了”。我愣了一下，禁不住失声痛哭、泪流满面，久久不能平复。
奶奶下葬后不久的一天晚上，我想到一件事情，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想跟奶奶说说，突然意识到我们已经是阴阳两隔了。伤心的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我蹲在路边啜泣了很久很久。往来的行人或匆匆走过、或驻足观望，他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个男子为什么如此悲伤。
在网上看到这样的消息：1987年的时候，一名男子在路口走失了自己五岁的儿子，历经了各种寻找仍然杳无音信。男子怀着仅存的一点希望，在儿子走失的路口支了个修钟表的摊，边维持生计边等儿子。三十多年来日复一日、风雨无阻地期望奇迹出现，希望走失的儿子能出现在自己面前。达但是，父亲都已经白发苍苍了，奇迹终归没有出现。
在广州打工的一名男子，过年前把所有的钱都寄到家里，结果没钱吃饭了。他去救济站领了一包没有调料的方便面，去火车站派出所接了开水泡面吃。虽然泡面没滋没味，但他给记者说，老家妻儿能有体面的生活，自己有面吃已经很好了。我猜想，他看到路边衣衫亮丽、扶妻携子的行人走过，会不会有一点酸楚？
鲁迅曾写道：“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隔壁的一家，却可能在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人们每天穿梭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也游走于叫卖吆喝、人潮涌动的闹市间；更走过冷冷清清、车稀人少的小巷子。见识过意气风发、高谈阔论；也见识过呼朋唤友、一醉方休；更见识过茫然无措、失魂落魄。或许，你就是那个西装革履、憧憬未来的人；或许，你就是那个酒气熏天、不省人事的人；再或许，你就是那个痛哭流涕、捶胸顿足的人。
人这一辈子，多多少少都要经历些坎坷和波折，能扛过去的，就过去了；扛不过去的，就倒下了。但时代的洪流，却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刻不停地往前奔，不会有哪怕片刻的停留。
一个年迈的拾荒者在黄昏下背着一人多高的装满空瓶的蛇皮袋子，伛偻着艰难地蹒跚前行。生活的艰辛把他雕刻成一座变形衰老的青铜像。突然，从身边飞驰而过的轿车里扔出一个空瓶子，“咕噜咕噜”滚到他脚下，他连忙上前踩了一脚，麻木呆滞的眼神里仿佛又闪现出一丝希望。
这一丝希望的眼神，仿佛是迷路的夜行者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旷野里，看到远处萤火虫般丁点的光亮；这一丝希望的眼神，是不能磨灭的对坚持活下去的憧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