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男人的晨思

一个中年男人，我们姑且称他为老张吧。一身酒气，早上急匆匆从家里跑出来，在去公交站的路上，买了一份煎饼果子和豆浆，边走边吃。一阵风吹来，吹乱了他稀疏的头发。

早饭还没吃完，公交车进站了，老张胡乱几口把早饭塞进嘴里。

车上人挺多的，老张被人流裹挟着到了公交车中后部的一个角落里站定，发现右边一位美女相貌较好、打扮时尚、长发飘飘、香味扑鼻。老张多看了几眼，默默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很受用。美女也闻到了老张毛孔里渗出的酒精味，微微皱了一下眉，往旁边挪了挪。

老张抓着吊环，有点恍惚。昨晚陪部门老大王刚去跟客户吃饭，喝得太多了，到现在还有些头昏脑胀。王刚是他大学同班同学，在公司对他挺关照的。但关照也就仅限于平常的小恩小惠，比如少加班啦、出去一起吃饭啦、评个先进啦之类的，提拔的事王刚他也做不了主。可王刚都当部门一把手快八年了，而他却还是个大头兵，老张心里有点不爽。

王刚十年前从别的公司跳槽过来，成了部门的副总。这个王刚，来了整天围着老板转，没过两年就升级成了部门的老大。“唉，还是远道的和尚会念经，公司怎么就没想着提拔内部的员工呢，”老张心里想。

王刚老给老张说不管多忙，都要抽时间看看书。“看个毛线，整天在单位忙得四脚朝天，回家被老婆指使干这干那，哪有空看书？再说了，就算看了书有什么用？单位能给提职加薪？看看手机朋友圈不也一样？”老张想。

老张每个月拿到手的工资是一万四左右，他老婆的却有两万五，这一万多的收入差距在家里的地位上就体现出来了。他老婆言语间的夹枪带棒常常弄得老张灰头土脸。就像今天早上，他老婆连早饭都不做，还指责他说：“你整天喝成这个死样也没见你提职加薪。”老张没说话，觉得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丑陋，心想你也不看看你的水桶腰和大饼脸，跟公司新来的小李怎么比。要不是因为女儿，早该和她离婚了。小李白净、清新、可人，上进心强，整天围着老张学业务。咦，小李？那天小李说就喜欢他这样成熟稳重的，难道有什么好事？回头有空再试探试探。老张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但一想到女儿，老张的心又被揪起来。女儿今年上高二了，处在青春叛逆期，基本不和他说话。有一天他偷偷打开女儿的手机，看到她们同学之间的聊天记录，她们感情啥都敢聊，尺度大到令人乍舌。还有个男生不停地发玫瑰的图像，甚至还有拥抱和亲亲的表情。女儿不会早恋了吧？有一天女儿说是去同学家住，一宿没回来，老张很是担心。

女儿的学习成绩还算差强人意，但这成绩，不再上一个台阶考重点大学也够呛。这孩子，要考不上好大学可怎么办？要送到国外，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家里的钱都让老婆管着，现在有多少钱老张也不知道。不过不知道也好，省得操这份心了。

老张的工资卡早就被收走了，每个月他老婆给他微信转账两千块，作为生活费和零花钱。他每天吃饭差不多得四十块，一个月下来就得一千，另外坐车电话费也得几百。老张基本不打车，除了单位的应酬也不怎么出去吃饭，因为吃了别人的请多少也得再回请回来，老张的预算里没有这项开支。唉，混得没朋友也就算了，可在老家的父母多少也得给点生活费，老张连这个钱也没有。唉，就不该娶一个北京的媳妇，落得现在这么难堪。

眼下外面的世界乱哄哄的，又是毛衣战又是大洪水，老张也不知道他们这做电子器件国际贸易的公司能支撑到哪一天。公司前两天开会说上半年公司的营业额急剧下降，不排除降低薪资抵御寒冬的可能。

“就这么点工资，还怎么降？降了还怎么活？光说给员工降薪，公司的高管几百万的年薪也没说给降降。”老张心里愤愤不平。

老张不是没想过换个工作，可眼下的经济形势，换工作谈何容易？再说了，他大学一毕业就在这个公司，干了这么多年的后台支持工作，业务经验这么窄，上哪找合适的工作？更糟糕的是，他都四十五了，这个年龄，别说跳槽干一般员工，就是跳槽去干中层领导，也都过了年龄了，哪个公司愿意要一个这么大年龄的？给自己养老的事自己孩子都不一定乐意干，何况是别的公司？老张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就算换了工作，工资高一些，还不是要都交给老婆？每个月的生活费能多一点？不对，如果工资比她高，那在家里的地位就不同了，要争取回来家里财政的主导权。咳，又想多了，工作还欸换呢，就想夺权的事。老张苦笑着摇摇头。

老张回想当年拼了命才考上北京的大学，好不容易在北京留了下来，现如今日子却过得这么不如意。高中同学好多在县城生活的，人家的光景看上去也挺好的呀。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在老家待着。

“亦庄桥南站到了，下车乘客请从后门下车”，公交车广播通知打断了老张的思绪。

老张从晨思中回到现实，想到今天还有两个报告要写，整了整衣服，下了车，疾步向公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