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

当你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异地，身边全是陌生人时是什么感觉？老实说，我不清楚。

莫名的窒息感把光着身体的男人从睡梦中逼醒，本能的惊叫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耳中嗡鸣作响，眼前一片模糊。余光瞟向四周，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一片白光，身体也无法动弹，就像是被挤在深海之中。我是被绑架了吗？男人这样想着，或许他不止一次被绑架。

当窒息感渐渐消退，耳中的嘈杂逐渐清晰，模糊的视野中也能隐隐看到周围的 环境，好像，周围有几道人影。耳中能听见吵闹的喝骂声，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你这个杀人犯！

杀人犯？这里有杀人犯？他们是一伙的吗？难道我要死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们不是蠢货吗？妈的，抢银行，什么样的脑残才能想到去抢银行，自己脑残就算了还把我害死了，要不是你们我还逍遥自在着呢！真他妈蠢货。”另一个声音接踵而至，打断了男人的思绪，这里不仅有杀人犯还有抢劫犯！还是抢银行的，真是勇猛啊！

“抢银行怎么？老子只谋财不害命，怎么也比你个杀人犯好！”之前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是，杀人偿命懂吗？你个杀人犯就该死！”另一个男声帮腔道，看来他们有可能不是一伙的。

这时一道有些熟悉的哭声传入男人耳中，好听的低声抽泣可以判断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男人看向声音的来源，可惜只能看到一片模糊。

“那裸男醒了。”又是一个新的声音，听起来是个中年人，该死的，这些绑架犯到底多少人！

“醒了好，快把他弄清醒，问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情况！”那个帮腔的男人急忙催促。

“有什么好问的，说不定我比他自己还了解他。”杀手淡漠的说着，完全不把男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听他的意思，好像还仔细调查过我，不过他们难道不是绑架我的人？为什么还要问我什么情况？

“他叫什么来着？林啥？”抢劫犯问道。

“林耀宗。”杀手回道。

“嘿，林耀宗，能听到吗？林耀宗！”抢劫犯扯着嗓子大声喊着男人的名字，男人自然听到了，心里暗感不妙，但他不准备回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人应该没办法接触到自己。男人装作意识不清的样子缓缓晃动了脑袋，几人被骗了过去。

“应该是刚醒，意识还不清醒，再等几分钟就行了。”看来这些人果然也是被绑架来的，应该也经历过和自己一样的情况。

“嘿，杀人犯，说说呗，把他办了能拿多少钱？”抢劫犯的语气充满期待，看来他也不是什么好货。

杀人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是低哼一声，嘲讽道：“我不和脑残说话，我怕会被传染。”

“你他妈再说一遍！”抢劫犯瞬间爆了，破音的吼声震得男人耳膜生疼，身边的女人也被吓住了，停了哭声，应该是愣住了。

“怎么，你还想动手？你来打我啊蠢货。”杀手浑然不惧，继续出言挑衅。

“大哥，冷静！别管他说的了，就当是他在喷粪，别气坏了自己！”帮腔的男人这回不帮腔了，转而安抚起抢劫犯来，他们两人应该是一伙的。

“我他妈，这个崽种他骂咋俩！”抢劫犯的语气充满不可置信，“他妈的瞧不起咱们！你让我别生气！？”

“那又能怎么办，你还能打他一顿？能吗！”

抢劫犯沉默了，林耀宗斜眼瞟了一下抢劫犯的位置，眼前的朦胧消散很多，就像是两百度近视一样，不过至少能看清一些了。那抢劫犯长得五大三粗，却并着腿静坐在条椅上，双手安分的放在腿上，和他的身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因为低垂着头，林耀宗看不见他的相貌，身上穿着黑色皮夹克，裤子鞋子都是黑的，还有一双皮质手套，脖子以下的皮肤完全被遮盖。奇怪的是，他的身上没有绳索，难道他不是被绑架来的？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你自己可是个杀人犯，怎么，你觉得杀人比抢劫光彩吗？”另一个抢劫犯问向杀人犯，语气中尽是嘲讽之意。

“我从来不觉得杀手这个职业很光彩，就如我所说，我只把它当作一个职业。”说到这儿杀人犯的语气有些低沉，“但是你们，你们是真正的蠢货，你们不只是害了我，还会害死我无辜的妹妹，而且你们还引发了交通事故，某种意义上，你们也是杀人犯。”

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林耀宗收回正瞟向另一个抢劫犯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缓慢调整角度看向杀手的方向。一个冷酷的人，只一眼就让他心头一紧，莫名胆寒。与抢劫犯一样的怪异坐姿，黑色的布衣将他笼罩在内，全身上下都被黑布裹着，看起来并不强壮，杀手正看着那个和他对峙的抢劫犯，林耀宗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冷峻的脸上能看到流露的哀伤之色，可奇怪的是，他的身上也没有绳索！

想到这儿，林耀宗才看向自己的双手，果然，也没有绳索，难怪完全没感觉到绳索的束缚感，可自己的手腕上什么都没有，却依然动不了，那种感觉，就好像已经失去双手一样！

林耀宗一时有些呆住了，他能看到双手，能看到被双手搭着的大腿，能看到锻炼过的腹肌，能看到坐下的条椅……但动不了。脖子以下的所有部位都无法动弹，他甚至有些怀疑它们是否还存在！而自己还正以一个没衣服的样子坐在这里，只有安放的双手能有一丝遮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在手术台吗，怎么这么亮？”新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却让林耀宗感到熟悉，林耀宗内心有些慌乱了，他缓缓移动视野，想要否定自己的猜测。

“好难受啊，我是不是要死了，比喝了两瓶假茅台还难受。呃啊…”熟悉的声音又响起了。林耀宗有些不敢看过去了。

“那警察醒了。”杀手第一个出声，“你应该早就清醒了吧，林耀宗？”

林耀宗的脖子抖了一下，快速抬头看向警察的位置，果然，是他。“陈亮！你怎么也会在这儿！”

可惜被叫做陈亮的警察没能回应，杂音和眩光蒙蔽了他的耳目，紧皱的眉头足以表现出他的感觉。

“其实我刚清醒的时候还以为是你干的，直到我看到你也在这儿，还光着衣服，哈哈哈哈！”杀手笑出了声。

“你是来杀我的？”林耀宗环视一周后怒视着杀手，整个房间里加上自己有八个人，身旁的女人果不其然是熟人，只穿着情趣内衣小声抽泣着。

“严格说我已经杀你了，我为你配置了特殊的药剂，注入人体后会在一小时内缓慢死亡，我很奇怪你为什么没死。还有那个叫张欣欣女人，我非常确定把三毫升的致死药剂注射进了她的体内，并且亲眼看着她失去呼吸，可是她也没死。”杀手的声音很冷，冰冷眼神直直盯着林耀宗：“后来我们所有人都被带到这里，包括那两个撞了我的车的蠢货，最让我好奇的还是那个警察。”

“就是，这个警察就是追我们的警察之一，要不是他根本不可能发生交通事故！我们也不会被带到这儿来！”五大三粗的抢劫犯嗓门也大，把错全推到警察身上。

“你还有脸说，真搞不懂你们怎么会想去抢银行，只要半小时警察就能把现场团团包围，而我杀完人还能在天亮前的充裕时间里清理现场之后离开。”杀手终于说出了自己嘲讽两个抢劫犯的原委，“蠢货自己犯蠢还连累一大堆人。”

“但是你这次失败了，我们还被绑架犯成功绑架。”林耀宗出言嘲讽，随后把话题移到另外两个还未苏醒的人身上，“不过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会被绑架，从他们的穿着上来看他们只是普通人，绑架犯为什么要绑架他们？”

“世界未解之谜？呵呵。”另一个绑架犯轻蔑说道，“在抢劫之前我们不也只是社会底层的普通人吗？我大哥在工地搬砖，我因为身体素质不太好进了厂。”

他看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继续说道：“你们一个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一个是事业有成的有钱人，一个是貌美如花的女大学生，一个是惩恶扬善的警察，你们都有被绑架的可能，唯独我们四个，我们只是普通人。”

一口气说完，抢劫犯微微低下头呼了口气，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被困在这儿无所事事，众人也不介意听一个普通人的故事，张欣欣也停止了抽泣，精致的俏脸上挂着泪痕，弱弱地看向他，一片安静中，他再次说道：“我和我大哥没啥学历，也没啥本事，我进了城的第一份工作被骗了，白干了三个月一分钱没拿到。沦落街头的时候遇到了和我有一样经历的王大哥，他比我年长六岁，又救济了当时窘迫的我，巧的是我们还是一个姓，一家子人，我就认了他做大哥。”

“好兄弟，都怪我。”五大三粗的汉子眼中已蓄了泪水，动不了手擦掉只能闭上双眼。

“怎么能说是怪你怪你呢，其实也是我怂恿了你，不然你还是能安稳的生活下去，每月能见一次小芬。”

“小芬是谁？”她没被绑？林耀宗心中只有疑惑。

“好听点说，失足女大学生吧。”小王继续说道，“我也没问过王大哥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只知道小芬在做红灯买卖，王大哥每个月都会去一次，刚开始是尝了甜头，后来就沦陷了，哪怕我不是很赞同王大哥看上这种女人，但王大哥本人表示不在乎这点。”

“我那他妈叫爱情，你懂个屁！”王大哥没好气地，在抱怨自己兄弟抖了自己丑事。

“好好好，爱情！爱情它是碗毒药，让人疯又让人狂。”

“你们怎么会去抢银行呢？”杀手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也问出了林耀宗的疑惑。

“还能为什么，为了钱嘛，我们两兄弟都要用钱，小芬毕竟是做红灯生意的，一不小心中招了，不是怀孕，那只是小事。她得了性病，想治就得花大量的钱，她自己的钱根本不够，就把主意打到常客身上，但是会上钩的应该就只有我这个蠢大哥吧。”小王的情绪越来越低落，眼中也渐渐溢出了水雾，只能抬起头阻止它掉落，声音有些颤抖，“至于我，我家里出了事，我爸他和、和外村人起了争执，夜里被人偷放了牛，夜里黑，我爸被牛踩了、踩断了腿和胸骨，我妈她……”

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顺着眼角流到耳下，声音有些不成形了：“我妈她滑脚、滑脚溺了水，又不会水，呜呜呜…第二天才被发现。呃呃呃……”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小王的情绪失控了，没法继续说下去，张欣欣也跟着低声哭了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用力挤着眼睛，可泪水还是溜了出来。

杀手也安静下来，林耀宗深深看了小王一眼，转向看着自己的警察：“陈亮，你怎么会在这儿？”

陈亮已经清醒，他深深了眼林耀宗，转而对小王安慰道：“节哀。”

“陈亮！你怎么会在这儿！”林耀宗大吼道，逼视着眼前这个衣冠整齐的中年警察，花白的胡茬或许是他唯一的糙乱。

“我不知道。”

“你是警察！谁敢绑你！”

陈亮沉默片刻，否认了林耀宗的话：“或许我们不是被绑架了。”

“你什么意思？”林耀宗有些搞不懂了。

“在这之前，不如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这位刚醒来的出租车司机吧。”陈亮没有回答，而是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引向了刚醒来的中年男人，一位出租车司机。

刚才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王身上，都没没发现又有一人醒来，只有这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注意到。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都看着我？”中年男人刚醒，还没搞清楚状况。

林耀宗并不关心出租车司机，他只想搞清楚现在的情况，而这个警察显然有了什么答案：“别打岔，我给了你那么多好处，不至于这么对我吧陈亮？”

陈亮笑着摇了摇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这位出租车司机，你为什么要撞我的车？”

“我撞了你的车？我撞了警车？我的天呐！我竟然撞了警车，完了完了。”陈亮身上的警服十分惹眼，司机瞬间慌乱了起来，有点不知所措。

“不止车撞了那么简单。”陈亮依旧很冷静，完全不为所动，也不好奇自己现在的状况，反而对司机的状况充满好奇，“你酒驾？还是开车开着开着睡着了？又或者是吸毒了？我很好奇。”

司机瞬间慌乱，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急忙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走神？”

得不到回答，林耀宗也只能安静听着两人的对话，抢劫犯两兄弟的情绪也平复下来。陈亮语气轻松，好像这个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但是林耀宗知道，陈亮绝对不是一个生死看淡的人，他只是有持无恐。

“别担心，我不会问你的罪，你看，我也没有执法记录仪不是。”陈亮瞟了自己的胸前，继续说道，“不用把我当作警察，我只是单纯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男人不为所动，坚决不松口。

林耀宗趁机再次抛出自己的问题：“看来他不会上你的当了，陈亮，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会说的，因为，我们都已经死了。”陈亮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震撼了所有人。

“不可能，我只是出了车祸，怎么会死！”中年男人矢口否认，“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林耀宗也被这语出惊人吓住了，就连那冷面杀手都紧了紧眉头。

“就是！我们只是出了车祸，怎么可能会死！”王老大也附和道，毕竟这年头出车祸的不少，死人的还真没几个，“而且我清楚记得现场的情况。”

“那你应该没看到后面的爆炸吧。”陈亮看了眼中年男人，“当时我准备开枪破坏你们的车胎迫使你们降速，这个出租车司机撞翻了我的车，手枪走火引发了爆炸。”

“那我还真是倒霉，还以为是被警察发现了，刚准备跑路就被你们两个蠢货的车撞晕了。”杀手哀声道，“还真是天道轮回啊，只可怜我的妹妹。”

“我，我只是想多跑两单。”中年男人开了口，“我只是想多跑两单啊，啊……”

“懂了，疲劳驾驶。”陈亮解开了心中的疑惑，继而就问向林耀宗，“你呢？你怎么会死？大富豪。”

林耀宗看了眼杀手，又质疑陈亮的说辞：“你凭什么说我们都死了？凭你的一面之词吗？”

“我没办法证明，但我很肯定。”陈亮看着自己的胸口，“爆炸不是发生在我的车上，虽然也波及到了我，但我当时受的主要伤害是一根贯穿胸口的钢板，我能模糊感觉到我被送到医院，能感觉到手术室的灯光……”

“但现在你看上去一点伤都没有。”林耀宗接道。

“是的，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我们都死了。”

“我全家人就指望我吃饭，娃还没上学，我怎么能死啊、啊、啊、啊……”中年男人哭出了声，这种成年人的责任感动人心魄，王老大和他同病相连又离他最近，正歪着头小声安慰他。

“那我又为什么要死呢。”娇柔的声音响起，在这之前所有人都忽视了她。

“我又凭什么要死啊？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我要死啊？”张欣欣失声尖叫着，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你本来不用死的。”杀手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的很清楚，“我的目标一直都只有林耀宗，如果你没有醒来的话，你不用死的。”

不等张欣欣张口，杀手继续说道：“其实你们每个人都不用死的，我也不用死的，可惜这世界总是有意外，如果不是我妹妹突然病重，我不会放弃雇佣兵生活，转而回国做起更安全的杀手。”

他又看向林耀宗：“如果不是你树敌太多，也不会有人请我来办你。”

“那都只是正常的商业手段！”林耀宗反驳道。

“这不重要。”杀手又看向王氏兄弟，“如果不是因为你父母，如果不是因为小芬，你们也不会去抢银行。”

两人低下了头，杀手又看向警察：“如果不是因为你管不住自己的枪，我们都不会死。”

“都不重要了。”陈亮闭上双眼。

“是啊，都不重要了。”杀手将目光转向张欣欣，这个性感漂亮的女人总惹得几个男人是不是瞟她一眼，“张欣欣，你呢？你是怎么和林耀宗在一起的？如果你不和他睡在一起，你根本不可能会死。”

“我，我只是手头有点紧。”

“是了，我们每个人都有错，每个人都有罪，每个人都该死。”林耀宗接话道，“不过她呢？她还没醒呢。”

所有人都看向那最后一人。

“他是我的乘客，是我害死了她，都怪我。”中年男人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所以说她是无辜的人？”小王说道。

“法律上来讲是的。”陈亮说道。

“但是她选择了这辆车，每个人都要为她的选择负责。”杀手说道。

“我们的观点难得达成一致。”林耀宗恨恨看向杀手。

“也许她真的是无辜的呢？她只是像正常上了一辆看起来很正常的出租车。”张欣欣辩护道。

“她只是一个被波及的无辜人，就像小芬一样。”王老大伤感道。

她依旧昏迷着，众人此时都关注着她，在议论声中房间的光线不知何时亮了些许，光线越来越亮，当光亮恢复正常时，那乘客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