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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工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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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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掘地

李刚和弟媳妇苏红站在一个小山顶上,向南望着山下自家的麦田,他左手扶着锨杆,右手抬起,给苏红指指点点着。

昨天下午,李刚没事闲逛的时候,爬到村西的小山上看风景,突然发现山南自家田地里的麦苗,竟然长出了一个“口”字形的“字”。其它地方的麦苗都是青青的,唯独这“口”字上的麦苗是青中带黄的。他惊得呆了,愣了一会,吸了几口烟,根据几个标志物定准了那个“口”字的位置,走下山去。他想近距离观察它。

李刚盯着那几个标志物,找到那个“口”字的位置,望着麦苗左看右看,麦苗的颜色都是一样的,青青的颜色,根本分不出颜色来。他满脸疑惑,看了看天色,皱着眉头,向家里走去。

农闲的时候,李刚和王超等五六个人合伙,给乡邻盖房子。他的媳妇王慧,在镇上打工,工厂离家大约五公里,每天骑着自行车早出晚归。儿子六岁了,女儿三岁,平时由父亲带着。

苏红的丈夫李洋在苏南打工,她家的田地都是李刚帮忙种的。她和三岁的儿子就两口人,不好开火做饭,她哥家正好又没人做饭,弟兄两家干脆并到一起,合起来吃饭。李刚负责种两家的地,苏红负责做饭。兄弟俩就像大多村民一样,一家一个两层小楼,独门独院并排着,东边是老大李刚家,西边是老二李洋家。

李刚回到家里,全家人都在。他把这个怪事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大家都吃了一惊。沉默了片刻,苏红笑道,看走眼了,你肯定看走眼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王慧说,真是见鬼了,她转脸望着苏红笑道,明天下午同样的时间,你和他一起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不然的话,夜里我还真的睡不着觉了,苏红‘嗯’了一声,行,仔细想想,还真有点吓人。李刚爹吸了口烟,干咳一声,一样的种子,一样的化肥,那个发黄麦苗下面的土,肯定不接地气。

当下李刚给苏红指点了半天,苏红郑重地点点头,看见了,这个“字”真大,笔画真厚实,麦苗稍微黄了一点点,竟然被你发现了,你的眼真尖。她皱着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李刚说,你来打手势指挥,我到现场,先找到那个“字”的东南角再说。苏红听罢,伸出右胳膊做出向前、向后、向左、向右的手势,问,还行?李刚说,行,就是这样的。

李刚提着铁锨向现场奔去。这是春分时节,大地开始回暖,禾苗竞相争绿。麦苗已经长得像韭菜那么高了。他来到那个“口”字旁边,看着苏红的手势,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移动着,很快找到了“口”字东南角那个点。他把铁锨插在那里,吸着烟,望着眼前的麦苗,皱着眉头。

苏红走得一头汗,来到李刚跟前,她一边掏出手拍擦着额头一边问,找到了?李刚指指铁锨说,找到了,就在这。苏红仔细地瞧着麦苗,说道,在眼前还真的分不清颜色。李刚说,挖开看看,下面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苏红点头“嗯”了一声。

说干就干,李刚挥着铁锨,手脚并用,在地面上开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口字,一锨一锨地挖着。苏红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先在这干着,我回家拿根钢筋来。

天上传来“嘎、嘎”几声,苏红抬头一望,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正向北飞去。苏红“唉”了一声,人还不如大雁过得舒心,不管飞到天南海北,全家总是团圆的,不像人那样,两口子常年不见面,孩子常年不见爹。路边的桃花正在盛开,苏红没心思欣赏。她想,什么时候能像城里人那样,有个手机,夫妻之间隔几天能说说话,多好啊。

苏红拿着一根一米来长、食指粗细的钢筋匆匆而来,李刚接过钢筋,弯下腰来,双手攥着钢筋插向下面的土层,钢筋一上一下地向地下戳去,土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李刚抬头望着苏红说,下边不是石头,就是砖头。苏红满脸疑惑。

李刚接着挖土,渐渐地,一个厚实的墙角漏了出来,墙体是用青砖和糯米砂浆砌筑的,两块砖头那么厚。李刚转脸望着苏红,你猜这是什么?苏红说,有点像古墓。李刚郑重地说,肯定是古墓,终于发财了。苏红“嗯”了一声,但愿时来运转,全家就能团圆了。

李刚看了一眼太阳,转过脸来笑道,真让人兴奋,时间还来得及,咱俩回家先那个一下,然后我去买几个菜,你做饭,晚上全家人一边喝酒,一边拿出一个完整的开发计划来,你看还行?苏红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红润润的,说道,走,赶紧回去吧。李刚甩上几锨土,把那个神秘的墙角盖上,和苏红快步向村里走去。两人的心都“怦、怦”地跳着。

苏红做好了一桌子菜,王慧也下班回来了,大家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李刚给每人倒了一杯酒,开始吃喝起来。王慧问,能确定是古墓吗?李刚说,地下埋着的,青砖糯米砂浆砌筑的,不是古墓是什么。大家议论了一会,对于开挖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都找到了应付的办法。李刚说,关键是保密,不能让外人知道,就以我为主来开挖,苏红给我帮忙,爹看好孩子。王慧说,这么大的工程,干脆我不打工了,和你俩一起干。李刚说,不行,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累一点我不怕。苏红说,是的,防止引起其他人关注。王慧点头“嗯”了一声。

李刚喝了一杯酒,兴奋地说,估计大财发不了,小财还是能发的。王慧忽然“哎呦”一声,怪不得我夜里做了一个梦。大家都望着王慧,王慧说,梦见咱们家前院后的大树上,都挂满了水果,也有金光灿灿的,也有红彤彤的,又大又好看,也不知是苹果还是橘子,反正是硕果累累的。苏红一惊,真的?这是一个好梦,看来真要发财了。大家不停地吃着、喝着、说着、笑着。李刚喝得满面冒汗,还想再喝。王慧说,不要再喝了,边说边朝李刚眨眨眼,李刚笑了笑。苏红望着王慧说,嫂子,大哥累了一下午,现在又喝多了,你就伺候他去睡吧,明天还要出大力,我来收拾桌子。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刚和苏红把孩子交给爷爷,每人扛着一把铁锨,望自家麦田走去。李刚用锨在地上画出了墓坑的大概位置,两人就开挖起来。村民们看到他俩在大田里挖土,都感到奇怪,不时有人过来问个究竟。

王超也从村边过来了。他老远就喊道,干什么的?李刚把铁锨插在地上,望着王超笑了笑,点着一支烟吸着,等他走近了,甩了一支烟过去,王超接过烟问道,麦苗长得好好的,挖掉干什么?李刚笑了笑说道,想挖一个地下室,冬暖夏凉的,冬天储存一些水果、青菜。王超有点疑惑,你想做生意?苏红说,我想做个生意,不能老是带孩子。王超问,怎么不在自家宅基地修建,跑这野外来?李刚说,这里地势高,地下室里干燥。王超“哦”了一声,过几天有活我来喊你。李刚“嗯”了一声,好的。

李刚和苏红就这么一直挖着那个坑,这天下午,他俩正在干活,村长笑呵呵地来了,李刚从土坑中上来,一边掏烟,一边迎了上去。村长问,忙啥呢?李刚指着苏红说,给她家挖一个地下室。村长“哦”了一声,望着苏红说,李洋常年不在家,你家的活都是李刚做的,李刚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你要弄点补品给他吃,可不能让他累坏了身体。苏红一听,脸“唰”地红了,她弯腰捡起一个土疙瘩,对着村长的头扔了过去。村长身体一偏,躲了过去,吸口烟,对着李刚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上面查得紧,大田里不能建任何东西,地下室建好以后,上面土层要恢复原样。李刚说,你放心,不会给村里找麻烦的。村长说,走了,你俩慢慢干吧,注意身体就行。

李刚和苏红跳下坑里接着挖土。李刚说,估计明天就挖到墓顶了。苏红“嗯”了一声,说道,你说咱俩的事,外面还有人知道?李刚说,知道个屁,也就我爹可能知道,你嫂子是个厚道人,又不敏感。苏红的脸泛起了红润,撇了撇嘴说,个把月一次,能有什么敏感。李刚笑了笑,那就再加一次。苏红犹豫了一下,叹息道,李洋要是回来了,咱就一刀两断。李刚说,那当然。他俩一边说话,一边一锨一锨地挖土,往外翻着。地上的土堆越来越大。又干了一会,太阳已经落到西边的树梢顶上,苏红说,我先回去了,晚上给你做两个下酒菜,解解乏。李刚捏了一下苏红的屁股,你去吧。

王慧下班回来,稍坐片刻,亲了亲儿子、女儿和侄儿,洗了把脸,就同苏红一道,把盘子和碗摆到了桌子上。李刚和他爹慢慢地喝酒,苏红和王慧一边喂孩子,一边慢慢地吃饭。王慧问,怎样了?李刚说,明天就见到墓顶了。他对苏红说,明天你去买一卷厚实一点的塑料布、垫片和钉子,把塑料布钉在墓墙上,防止人看到。苏红点点头。

李刚喝了一杯酒,说道,我在想,种地是不行了,这次假如能发点财的话,咱就在县城买房子,两家门对门,再租个门面房开饭店,我和李洋还有王慧全力经营,苏红负责三个孩子,爹想在哪过就在哪过,那几亩地租给人种,这样我就满足了。苏红“唉”了一声,也不知能发多大的财,县城的房子要七百多块钱一平米。王慧说,真能这样,我浑身都是劲。

李刚把坑里的土一锨一锨地往上甩,苏红在上面,把土坑周边的土一锨一锨地往外翻。渐渐地,“口”字形的青砖墙体露了出来,李刚叫道,乖乖,这个墓坑真不小,就像客厅那样大。苏红笑了笑,一看就像个有钱的主子。

乡邻们渐渐都知道,苏红要在自家大田里建一个地下室,几天过后,基本上没人过来问三问四了。

一层青砖和糯米砂浆组成的砌体地面渐渐地显露出来,它高低不平,裂缝就像龟甲那样分布着。李刚说,这是墓顶的砖头塌下来的。苏红点头“嗯”了一声,问道,会不会砸坏下面那些古董?李刚摇摇头,我从电视上看过,那些古董早就被淤泥保护起来了,你就放心吧。苏红站在上面往坑里望着,周边的墙体上,已被自己用条纹塑料布蒙得严严实实,就像一间新房那样。

几天时间过去,那层青砖砌体全都清理了上来。李刚和苏红都很高兴,下面的工程量已经不多了。苏红看了看手表,说道,你这么辛苦,我回去包饺子招待你。李刚说,确实有点累了,想回去和你一起包,明天接着干。李刚从梯子上爬了上来,苏红拍打着他后背上的泥土。李刚转过身来,厚着脸皮笑着说,回去咱俩先那个一下,你看还行。苏红红着脸说,你不累啊。李刚说,干这个不怕累。

李刚和苏红扛着铁锨一路说笑着,很快就到了家门口。孩子们一看他俩回来了,早就迎了上去,苏红的儿子抱住苏红的腿,李刚的女儿也抱住李刚的腿,儿子牵着他的手。父亲坐在李刚院子门前的小板凳上,疑惑地望着儿子和儿媳。李刚说,这两天活重,有点累,想休息一下,明天接着干。父亲“哦”了一声,站起来说,饺馅我都剁好了。又对三个孩子喊道,走吧,我带你们买糖去。孩子们死活不愿意,嚷着要在家包饺子。李刚望苏红笑了一下,苏红微微咧了咧嘴。

工程还在继续。李刚在大坑里不停地往上甩土,苏红一会儿下到坑里,用铁钉把塑料布钉在砖墙上,一会儿又从木梯上爬上来,拿起铁锨,把大坑边沿上的土往外翻。她忽然看见王超从村里过来了,赶紧对李刚小声说,王超来了。李刚一听,赶紧挖上几锨土,把下方几处露出的墙体掩盖上。然后从梯子上爬上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点着一支烟,等候着王超。

还有十几米远,王超喊道,怎么样了,挖好吗?李刚说,还得过几天。王超说,东边陈庄有一户人家要盖楼,后天准备开工,你还去不去?他边说边笑着来到李刚身边。李刚说,老二不在家,我要把他家的地下室修好,才能出去干活。王超“哦”了一声,点着李刚给的烟,向身边的大坑望着,不觉“哎呦”一声,都挖这么深了。李刚说,准备再挖两锨深。王超一边仔细端详着大坑,一边说,足够了。他观察了片刻,对李刚说,你不能离开,我就回去和他们几个说一下。李刚“嗯”了一声,给他们几个说说,下次有活再合作。王超说好吧。

王超快速往回走。他边走边想,李刚这小子,胆子比老天还大,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盗墓。哼!全村人都说他家建地下室的,我要不仔细看,还真的相信了。

他回到家里,赶紧把李刚挖古墓的事情给家人说了。父亲说,人家是建地下室的,你凭什么说他盗墓了?王超说,我刚才到现场一看,那个大坑四边的墙上,全都用钉子钉上了塑料布,我内心就想,地下都是沙土地,那么软的土,怎么能咬住钉子呢,我就仔细瞧着,从几处缝隙看到,塑料布后面是青砖墙,糯米砂浆勾的缝,这不是古墓是什么?

王超的父亲皱着眉头,爷爷捧着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爷爷除了头发、胡子全白以外,眼不花,耳不聋,胳膊腿灵便,头脑清晰,根本看不出已经是八十五岁的人了。沉默了片刻,爷爷问,他在什么地方挖的?王超说,西边小山岗南面,他自家的麦地里。爷爷“唉”了一声,你快去跟他讲,不要瞎忙乎了,那不是古墓,那是老夏家的地窖子。王超和父亲全都一愣,爷爷咳嗽一声,接着说,快去跟他说,窖子里什么宝贝都没有,只有我和老夏用过的一个盘子两个碗,还有一头杀好了的猪。王超和父亲满脸疑惑,王超笑着说,快说出来听听。爷爷说,我年轻的时候,是老夏家的长工,老夏家不光地多,他家的猪马牛羊都多,长工也多,他家的东西也比别人家贵重。

王超听得有点不耐烦,望着爷爷笑着说,简单说说就行了,不要扯那么多。爷爷吸口烟,也没理王超的话,咳嗽一声接着说,我二十岁那年夏天,老天都要热死人了,我就陪着老夏睡在地窖里,真凉快。那天晚上,老夏高兴,让人送了酒菜来,我就陪着他吃喝着,半斤酒下肚,我就迷迷糊糊的,我和老夏酒量其实都不行,都睡得跟死猪一样。谁知到了半夜,外面下了大雨,我一点都不知道,一直到大水灌了进来,冲到身上才醒,我吃了一惊,什么都顾不上了,我就一边推醒老夏,一边赶紧窜了出去。第二天一看,到处都是白茫茫的,老人们都说,一辈子也没见那样大的雨,雨点又大又急,下的时间又长。爷爷吸口烟,接着说,那窖子本来就有些年头了,经水一泡,过几年也就塌了。

爷爷讲完了,沉默了片刻,王超说,老夏家里真有钱,他家那个地下室,就跟现在公家建的一样,又大又深,只不过现在用红砖,他家用的青砖。父亲对王超说,你快点去跟李刚讲,不要再瞎折腾了,干点正事去。王超犹豫了一下,说道,给他挑明了,他的脸往哪放?再说剩下的工程量也不多了。父亲和爷爷都点点头,父亲说,那就算了吧,给他挑明了,确实让人难为情。

李刚和苏红并排蹲在大坑里,一人拿着一把锅铲子,把眼前的泥土向身后缓慢地翻着。剩下的土层厚度,还有大约二十厘米左右,他俩就像专业考古人员那样,对土层展开地毯式搜索。快到中午的时候,李刚吸了一口烟,对苏红说,我中午就不回去了,这里不能离开人,你吃过了给我带点饭来,天黑前必须结束。苏红点头“嗯”了一声。两人又干了一会,苏红回家做饭去了。

她吃过午饭,提着一个竹篮来了。她走到大坑边,把篮子轻轻地放到地上,说道,快凉了,赶紧吃。刘刚从坑里爬上来,揭开篮子上的毛巾布,篮子里放着一盘土豆丝,一碗大米饭,还有大半碗青菜鸡蛋汤。他右手拿起筷子,左手端起米饭碗,无声地吃着。苏红站在大坑边沿,向下看着,剩余的的土层已经不多,不由得叹息一声。

李刚吃过饭,和苏红蹲在大坑里,继续清理着土层,两人半天不说一句话,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寻宝,远处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公鸡打鸣声。

苏红忽然“哎呦”一声,李刚你看!李刚一惊,转脸一看,低声喜道,是瓷碗。两人对土层中露出的半边碗沿端详了一会,李刚对苏红说,你过去,让我来。他俩交换了位子,李刚把锅铲子放到一边,用双手慢慢地扒开瓷碗周边的泥土。苏红盯着那只渐渐露出面容的瓷碗,忽然又叫道,是两只碗摞在一起的。他俩相互望着笑了笑,李刚继续扒土。两只瓷碗终于露出了大半个身子,李刚用双手捧着它,给它挪了个位子,苏红突然惊喜道,下边还有个盘子。李刚咧着嘴,又把那个盘子慢慢地挖了出来。望着完整无缺的一个盘子两个碗,他俩咧着嘴相互望了望,终于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李刚爬到梯子上,向四周看了看,回到下边,拍了拍两只手上的泥土,紧紧地拥抱着苏红。

李刚扛着两把锨,苏红提着竹篮,两人说笑着往家赶。苏红忽然停下了脚步,望着李刚说,这都是天意,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李刚满脸疑惑,苏红说,我给你带饭来,用的是一个盘子两个碗,结果挖出来的,就是一个盘子两个碗。李刚眉头皱了一下说,这很正常,没什么神秘的。苏红说,你不知道,我原来打算午饭吃馒头的,谁知三个孩子闹着,非要吃米饭不可,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要是吃馒头的话,只需带来一个盘子一个碗即可。沉默了一下,李刚说,仔细想想,还真有点神神秘秘的。苏红说,也许老天爷要给咱家换“饭碗”了。李刚说,不要多想,想多了,什么事都不好做。

李刚和苏红笑眯眯地回到了家里,王慧已经回来了。望着他俩的面容,王慧和老李都已猜到了八分。李刚小声说,终于发财了,挖出来一个盘子两个碗。大家的嘴都咧着,李刚回头把院子大门反锁上。

盘子碗洗好了摆在饭桌上,全家大人孩子围着卓子坐着,孩子们指指点点,大人们兴奋地议论着。李刚说,我想明天就带它去省城,到古玩市场试试,价格合适的话就卖掉。王慧说,行,不然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不能静下心来做事。苏红说,那些古董贩子比狐狸还精,千万不要被他们骗了。李刚点头“嗯”了一声,这个我知道,我会小心的。几人又议论了一会,李刚对苏红说,我明天早晨就走,你要尽快把墓坑填上,注意先把那些砌块埋在下边,然后再回土。苏红点头“嗯”了一声,你就放心吧。李刚转脸又对王慧说,工程量不小,干脆你请几天假,和她一起干。王慧说,行,只要你能卖个好价钱,我那个工作不要也罢。

李刚小心地提着包,到省城去了。苏红和王慧一人拿着一把铁锨,来到墓坑边。王慧望着墓坑,又望望周边的土堆,说道,这么多的土,工程量真不小。苏红说,都是大哥一锨一锨翻上来的,也不知能发多大的财,这也算勤劳致富吧。王慧叹口气,他弟兄两个,都是正干的人。她俩一边填坑,一边谈闲。王慧说,咱是农民出身,出多大的体力都不怕,怕的是心累。我在苏南打过工,工资是比本地高,你说大半年的不见孩子一面,谁能受得了。苏红叹息道,李洋每次回来,都说累一点不要紧,就是想家受不了。王慧笑着说,他不光是想孩子,你说两口子年纪轻轻的,常年不见面,谁能熬得住?是吧。苏红“唉”了一声,这次要能赚点钱,咱们就按大哥的规划来,开饭店不吃苦不行,但是苦中有乐,一家人都在一起,生活才有个奔头,做起事来有劲。

苏红和王慧每天都在填埋那个大坑,到了第五天下午,工程终于扫尾了。两人用铁锨平整着地面。她俩的心里都要起火了,李刚去省城已经五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苏红急得右嘴角上起个泡。王慧不时地张开半边嘴吸凉风,她说,我这牙就怕急,一急就上火,疼得受不了。苏红说,真是急死人了。

正言之间,只见李刚从村中来了,三个孩子跟在身边,蹦蹦跳跳的。苏红说,正好干完活了,赶紧回去吧。她和王慧扛着铁锨,着急地向李刚和孩子们迎去。三个孩子一看见妈妈来了,就撒开两腿往前跑。李刚停下脚步,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慢慢地吸烟等着。苏红和王慧领着孩子们,心神不定地往前走着,她俩都在盯着李刚的脸面。王慧忽然“唉”了一声,你看他一脸苦相,一点笑容都没有。苏红眯着眼朝前望了望,小声说,他平时不是这样的,难道出了什么岔子?两人加快了脚步,三个孩子“啪、啪、啪”地小跑着。

她俩到了李刚跟前,李刚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王慧和苏红心里“怦怦”地跳着,望着李刚沉默了片刻,王慧问,怎么样?李刚摇摇头“唉”了一声。苏红咬着下嘴唇,掏出手帕擦着眼角。王慧向那个古墓方向望着,连连叹气。两个小一点的孩子望着妈妈的脸,吓得直叫唤。李刚终于忍不住了,“嘿嘿”地笑道,行情很好,我就想吓唬一下你俩,看你俩的笑话。苏红深深地吸口气,破涕为笑,王慧咧着嘴,对着李刚的肩上捣了一拳,说道,吓死我了。苏红问,到底怎么样?李刚说,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回家慢慢说。

回到了家里,苏红转身把院子大门反锁上。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几个大人在堂屋里围着饭桌坐着,王慧给每人都泡了一杯茶,也坐了下来。李刚揉揉眼说,这几天夜里都没睡好觉,我住的小旅馆,夜里睡得不踏实,坐在长途车上,我来回都是把那个提包抱在怀里的,根本不敢打个盹。苏红“嗯”了一声。王慧说,我去买几个菜,你晚上喝点酒,解解乏,睡个好觉。苏红笑道,干脆买几个像样的菜,咱们都喝点酒,庆贺一下,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她“唉”了一声,李洋要是知道就好了。李刚爹说,行,我去买。李刚掏出几张票子,父亲接过钱,笑眯眯地出去了。

大家比过年还高兴。李刚、王慧和苏红一起上,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炒菜的炒菜,天刚上黑影,一桌饭菜就做好了。大人孩子围着饭桌,吃喝起来。

李刚几杯酒下肚,慢慢说道,那天下午我就到了省城,我在省城打过两年工,知道古玩市场在那里。我就坐着公交车来到古玩市场附近,先找个小旅馆住下,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在那个市场里逛来逛去,我是外行,一点都不懂,不学两天不敢讲话,提包都是随身带的。那个市场很大,什么玩意都有,里面人很多,就跟乡镇逢集的一样。我就专门找瓷器摊子看,看人家讨价还价,只看不说话,我就看有的碗,老板要价几百,有的要价几千,有的要价几万,有的要价十几万。李刚吸口烟,激动地说,我还看到一只花碗,跟咱这个差不多,竟然要价三十五万。王慧“哎呦”一声。苏红激动地说,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一只碗拍卖了两百八十万。几人兴奋地谈论了一会,李刚爹只是吸着烟,一句话也不说。

李刚接着说,到了第三天上午,我知道了一点行情,就找来一个纸箱子,把它翻过来放在地上,再把那一个盘子两个碗往纸箱上一摆,不大一会,就吸来一圈子人。他们有的站着,有的蹲着,不时有人拿在手里摸着、瞧着,嘀咕着。我不时地提醒着,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李刚抿了口水,激动地说,这些古董贩子真是内行,他们瞧来瞧去,没有一个人说是赝品的。王慧说,他们眼又不瞎,没那个眼光,凭什么在圈子里混的。苏红“嘿嘿”笑道,嫂子说话真毒。

王慧问,然后呢?李刚说,然后他们就问我,到底从哪弄来的?我心里底气足,就说古墓里挖出来的,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现场。我一看他们的表情,都是半信半疑的样子。这时他们都后退了几步,好像怕我听到他们的讲话。李刚笑了笑说,我耳朵尖,他们争议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还是被我听到了不少。就听到他们有的说道光,有的说光绪,有的说乾隆,有的说咸丰。李刚“嘿嘿”笑道,还有一个长得像“瘪三”一样的老头子,居然说是民国时期的,可把我气死了,我真想过去给他两巴掌。王慧和苏红都“嘿嘿”地笑了,苏红笑道,什么人都有。王慧说,那个“瘪三”肯定是个聋子,没听见你说的话。

李刚陪父亲喝了一杯酒,说道,这时又过来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岁左右,胖脸大耳朵,穿着灰色风衣。女的不到四十岁,长得还有点像苏红。苏红咧嘴笑了笑。李刚说,他俩蹲下来仔细瞧着,盘子碗拿在手里摸来摸去,又相互交换了眼神,女人问我它的来路,然后又到刚才那群人中去旁听。那群人还在争论着,话题又变了,争来争去就是“民窑”、“官窑”,还有什么“高仿”这几个词,我也没听懂。李刚干咳一声,接着说,这时他们声音越来越小,神神秘秘的,也不知说的什么。他们议论了好大一会,又围了过来。那个“瘪三”问我,什么价?那时我心里“怦怦”地跳着,就沉住气说,古墓里挖出来的,盘子碗一个价,十五万一个。这个价格一出,那个瘪三和另外三四个人,转头就走。我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后来又谈来谈去,我就咬住“十万块一个”不松口,他们全都走了。苏红笑着说,你真行,要是李洋,恐怕没这个耐心。李刚笑道,谁知过了好大一会,那一男一女又回来了。大家正说笑间,忽听院子大门“咚咚”地响着,大家相互望了望,王慧起身去开门。

王慧开门一看,笑道,是你啊,快进来。王超进了院子,李刚迎进了堂屋,苏红指着一个板凳说,快坐下,喝两杯。王超见桌子上摆了不少菜,也就不客气,坐了下来。大家共同碰了一杯酒,又吃了一块菜,王超望着李刚笑了笑,回来了?李刚“嗯”了一声,回来了。王超刚想再张口,苏红笑道,你家闺女真厉害,那天跑到我家里,把我儿子打哭了。王超笑道,就跟她妈一样的货色,我都没办法。两人闲扯了几句,王超对李刚说,那家小楼主体已经起来了,马上就要粉刷,你的抹灰手艺好,他们让我来找你,明天和我一起去,还行?李刚咧着嘴,吸口烟,又递了一支给王超,苏红笑着说,这两天嫂子娘家有事,他要过去忙两天。王超笑着“哦”了一声。李刚和王超边吃边喝,大家东拉西扯说了一会闲话,王超起身告辞。

王超刚走出院子大门,王慧着急道,后来呢,快点说。李刚说,我都磨破了嘴皮,最后谈到二十四万,平均八万一只。王慧一听“哎呦”一声,我的天老爷,真的发财了。苏红喜得直跺脚,笑道,能在县城买三套大房子。李刚严肃地说,不过人家说了,要请古墓专家来鉴定一下,古墓要能达到人家预期的话,然后就在现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苏红说,这是正常的,人家不看不放心。王慧说,反正咱们底气足,随便他们谁来看。李刚说,我把详细地址给了他们,明天上午十点半,我在古墓现场等候。苏红说,到时候咱们早点去。

苏红一大早就到李刚家,准备早点做饭,王慧说,正在熬稀饭,等会吃煎饼,再来个青椒炒鸡蛋就行了。苏红说,大哥还没起啊,等会还要早点去现场。王慧笑着说,来得及,让他再睡一会,昨晚不要命了,就跟没见过的一样。苏红“咯咯”地笑道,他是激动的。王慧“唉”了一声,李洋要是回来了,你就好过了。苏红笑了笑。王慧忽然神秘地说,你还知道,咱村子里有好几个女人,男人常年不在家,都没能熬住,跟人睡了。苏红一听,两手搓搓脸,揉揉眼,说道,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她叹息一声,什么时候大家都能安居乐业,家庭团圆,就好了。

吃过早饭,李刚扛着铁锨,苏红提着皮包,两人兴奋地向那个联络点走去。来到现场,李刚说,还要把那个墙角挖出来,请来的专家肯定要看。苏红说,肯定的。李刚找到了墙角的大概位置,挖起土来。苏红笑道,我来挖,时间来得及,看样子你累得不轻,就坐着歇歇吧。李刚把铁锨递给苏红,笑道,人逢喜事千杯少。苏红“咯咯”地笑了。李刚叹息道,事物总是一分为二的,虽然发了点财,我的损失也不小。苏红边挖边说,怎么了?李刚沉着脸说,你不是说过,李洋一回来,咱就一刀两断。苏红停下手中的活,望着李刚郑重地说,应该这样的,你说是吧。李刚叹了口气,你长得这么俊,我怎么舍得。苏红笑道,把心思用在孩子和嫂子身上,用在事业上,再说,嫂子和李洋,就像两只老虎一样,守在身边,你就不怕?李刚“嘿嘿”地笑了,把烟头一甩,站起身来,接过苏红手中的铁锨,大干起来。

一阵清风吹来,麦田掀起层层波浪。远处一块块的油菜地,黄色的花朵连成一片,点缀着绿色的海洋,格外醒目。燕子贴着麦田悠闲地飘着,仿佛在享受春天的温暖。

过了好大一会,那块厚重的墙角又重见了天日。李刚和苏红望着厚实的墙角,心里比吃了定心丸还踏实。两人坐在地上,谈着闲话,耐心地等待着财神爷的到来。两人不时地望着手表,十点半就要到了,他俩都站了起来,眼睛盯着南边的乡间大道。来了,李刚忽然叫道。只见轿车后面的尘土飞扬着。苏红定睛一看,笑道,坐县城出租车来的。李刚迈开大步迎了上去。

黄色出租车停在李刚身边。胖脸男人从后排座位下了车,和李刚相互点了点头,赶忙转身跨到副驾驶门前,右手缓慢地打开车门,左胳膊抬起,伸在门洞上口略低的地方。李刚定睛看着,出来的那人六十来岁,戴着一顶深灰色礼帽,鼻子上驾着金丝眼镜,尖下巴,苍白的脸,额上镶嵌着“川”字形皱纹,八字须显得又醒目、又精神,左手提着书本大的皮包,显然是个教授。长得像苏红的女人也下了车,右手提着一个棕色皮包。双方寒暄了几句,李刚带路,沿着田间小道,向挖掘现场走去。

到了现场,教授先宏观地看了看整个场地,确立了地下建筑的规模,又问了问深度,李刚认真地按实回答着。教授仔细地观察着回填土,回填土间或露出斑斑点点灰色的土块,他向前走了几步,蹲下来抠出灰色土块搓着,“川”字形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过了片刻,他站了起来,走到刚才挖好的小土坑前,望着那个厚实的墙角,观察了一会,从包里掏出一把拇指大小的不锈钢锤子,把小皮包递给胖脸男人,下到了坑里,蹲了下来,右手握着锤柄,对准一个砖角砸了下去,一个花生米大的碎砖渣子蹦到脚边,他左手捡起来仔细瞧了瞧,捏了捏。捏了一会,他右手握着锤头,锤柄对着砌体灰缝捣了几下,捣出几个米粒大小的白色渣子来,他左手捡起来搓了搓。

过了片刻,他站了起来,两步跨出土坑,,把锤子装入皮包,双手相互拍了拍。胖脸男人递给他一支烟,他摆摆手,从自身口袋里掏出一支,点火吸了几口,望着李刚问道,顶盖是怎么做的?李刚说,是用一砖厚的青砖砌体盖着的,砖头下面可能还有木头。教授“嗯”了一声,说道,见到弧形的砌体吗?李刚摇摇头说,没见到。教授又问了李刚几个问题,李刚都作了如实回答。胖脸男人和真假苏红都睁大眼睛,紧张地望着教授。教授来回走了几步,吸了几口烟,面对假苏红站定,郑重地说道,可以确定,乾隆晚期修建的。假苏红一听,叫了一声“OK”。

真假苏红交换了皮包,交易双方蹲了下来,打开皮包查验着。查验了片刻,四人都面带笑容,站了起来。大家相互握握手,胖脸男人提着皮包,喊了声“拜拜”。李刚和苏红朝他们挥挥手。望着他们的背影,苏红疑惑地说,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咱们上当了。李刚说,不存在,我前几天听到一句行话,叫作“古玩市场无正价,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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