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岛是一个宝岛,在这片热土上,一年四季都是鸟语花香,空气清新宜人。黄洋是海南岛上一个地地道道的苗族人,以前他住在大山里,过着舒适惬意的山民生活。他性格开朗,非常爱笑。三角梅花开了,他微笑;清晨被鸟鸣声吵醒他微笑。自从国家森林公园扩建后,他才搬出大山,住进了政府提供的安居房里。并且在政府的帮助下,在江南丽宫小区做起了保安的工作。
他的生活简单得近乎透明。每天按时上班下班,闲暇时,跟朋友去河边茶肆喝茶聊天。他开朗的性格就像盛开的三角梅花一样给死气沉沉的保安岗带来了愉悦,也像一只会说话的猫一样讨人喜欢。
“阿三,有你的快递。”
“美女,去上班吗?”他举起右手调皮的给女业主敬个礼。
“阿叔,你的快递沉呢,我帮你拿到电梯里吧。”
“阿姐,吃饭了没有?”
“呦,小朋友放学了。”
小区里的住户绝大部分都是“候鸟”。“候鸟”们都是一些了上了岁数的年纪人。他们通常都睡得早,起得早。晚上8点一过,遛弯的、跳广场舞的,走模特步的就都散了。诺大个小区基本上就没有人了。
一天,两个年轻业主正在小区里走路时,忽然发现路灯灭了。她们跑到保安亭,看到了陌生的黄洋。
“新来的?”
“嗯。”
“知道几点关灯吗?”
“知道。”
“那怎么还把路灯关了呢。”
“太晚了。”
“还不到9点呢。——怎么就晚了呢?”
“都没有人了啊!”
“我们不是人啊!”
“就你们两个人,还要开那么多的灯,要花很多电呢。那不是浪费吗。”他说得振振有词,两个年轻业主听得竟然心虚了。
“浪费啥。又没花你的钱,你一个打工的按规定办好了。”A2栋602号房主的大嗓音飘了过来。
“经理也没说不让关灯啊。”
“我找你们经理去,我跟你说不清。”
“找去吧——干嘛要浪费呢,搞不懂。”
三个月后,江南丽宫小区的业主群里像烧开水一样沸腾了:
C1栋301号房主说道:“晚上9点多接到快递员电话和信息,不想动,但是保安室里快递都堆满了,怕丢件,无奈还是全副武装下楼去取,雨中的院子里漆黑一片,借着手机的一点光亮战战兢兢地行走,很怕跌倒。”
C3栋502号房主说道:“为什么院子里的路灯9点前就关了?我刚刚叫门卫开一下路灯,不到一分钟就关了。黑里麻黢的,凭感觉走路真要出事,这个责任谁负?”
A2栋602号房主说道:“我白天上班,坐办公室,一坐一整天,憋得实在难受。下班回家,晚上出来透透气还要掐时间回家,是什么道理?我已经和神经病保安提了很多次了,无奈他就是不听。——神经病保安是准备睡觉吗?这么早关灯。别的师傅都很明理,按时关灯,还留着地灯,杨经理费那么大劲把路灯修好,可是还跟没修一样,业主们还是得摸黑出行。为了这个事情我真的是头都大了,希望物业领导妥善解决。”
C1栋301号房主说道:“我们小区怎么混到这种地步,连路灯都开不起了。我们交的物业费包含公摊电费,路灯就应该常明。我们小区物业费也不算便宜,服务人员也很少,物业开支也很少,公共场所投入也基本没有,连路灯费都要省,这物业公司也太抠了吧!全国各地小区的路灯,基本上都是傍晚亮起天明熄灭。这才是路灯应有的功能。”
B1栋901号房主道:“我今天早上在B1后面的路上看到一条很大的蛇,绿颜色,被汽车压死了。好吓人啊!我让保安郭师傅给铲走了。可以问一下他这条蛇有多大,如果晚上没灯散步真的太可怕了。路灯不能熄,这是人知常情。”
业主群里的热火朝天的讨论影响不到黄洋的心情,因为他不在群里。但是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影影绰绰梦到一条蛇逶迤而来,缠住了他的脖子,令他无法呼吸,他从梦魇中醒来,浑身惊出一身冷汗。他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一口气灌下,然后稳定了一下情绪,努力回忆梦中那条蛇的样子,“竹叶青——不是,黑色的,很胖?从来没有见过。太可怕了。”
黄洋来到海边,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回头一看,江南丽宫小区几个金色的大字正对着他微笑呢。
“这难道是天意吗——到死都躲不开它。”
“哗——哗。”眼前一望无垠的大海巨浪翻滚,排山倒海的气势就像冲击他心灵的忧伤。他无助地哭了,委屈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他的嘴角,他蠕动一下嘴唇,用舌尖舔舐了一下,泪水如同他的心情一样苦涩。
啊啊啊!”他对着大海发出愤怒的嘶吼,心想:“如果纵身一跃,喂了鱼也许就痛快了。”
大海的涛声吞噬了他的心声,他呆呆地看着水面。稍纵即逝的麻木过后又是绝望的巨浪在心头痛苦地翻滚。
夕阳向着大海飞驰而来,金色的光辉在波浪间翻滚美好且虚幻。他忽然发现太阳坠落的样子很美。他的灵魂出窍,向着“美”而去。去追寻白色浪花里的夕阳。
恍惚间,他从礁石上站了起来,双脚被翻滚的浪花牵绊着,步履艰难。他低下头看见,白色的浪花揉碎了他伟岸的身躯,呼啸着卷走他的影子。一个巨浪扑来,打湿了他的面颊,他一激灵,瞬间回过神来,摸了一下屁股下面的礁石,庆幸自己还活着。而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
沙滩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随着夜幕的降临散了。他像一棵孤独的树站在霓虹中。耳畔传来轰鸣声,循着声音望去一架飞机正从他头顶上飞驰而过。
他嘴里嘟囔着:“就让我跟着那飞机走吧。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投海自尽了。也可以啊,没有父母,没有妻儿,只有这一身臭皮囊。33岁——有点早吧。早就早吧,了无牵挂。不好玩了。走吧!”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机已经关机一整天了,他很想打开看看好友、朋友圈。但是他像咽药一样艰难的把这个念头咽了下去。
他心不在焉地摩挲了几下手机,重新把它放回上衣口袋。
“让我带着它走吧。”
他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如同决堤的江河,肆无忌惮地流淌着,带走了心中的任何欲望。他站了起来,坚定地向水中走去,雪白的浪花亲吻着他的脚裸,没过了他的膝盖,到达了他的臀部继续向上蔓延。像贪婪的毒蛇在他的身上窜动。海水的阻力,刺激了他麻木的神经。他觉得有点累,停下来,喘口气。他转回头去,遥望着什么,江南丽宫,这四个大字再一次映入他的眼帘。
“浮光掠影的繁华的世界终究是虚无。不知道是众生临摹了虚无;还是虚无临摹了众生。”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这句不知道从那里看到的话。
“不管它了。”他转过头来心不在焉地继续向深水区跋涉。
突然,他上衣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疯狂地响了起来。把他吓得一激灵。他的手下意识地拿起手机又放下了。仿佛手机是烫手的山芋。然后继续向深海中走去。手机铃声依旧顽强地响着。
“咦,不是关机了吗?怎么响了。”他恍然大悟一般,怔怔地看着手机自言自语地说道。“一定是刚才摸它的时候不小心弄开机了。可是谁非得找我,有什么事情了吗?”他心里疑惑着。
他给手机解了锁。话筒里传出一个焦急的声音:“你在那儿干啥呢?”他听出是A栋308老郝先生的声音。
“我没干啥,我没干啥。”他急忙说道。
“你在上班吧?”
“没有。”
“那可完了。”
一听这话,他心里猛地一紧。
“怎么了——什么完了?”他急切地问道。
“也没啥事,就是想让你帮我拿快递——朋友给我寄的海鲜到了。”
“就这事儿啊?”
“嗯。”
“我现在不在小区,没法帮你。”
“我知道——我等你。”
“我、、、、、、”
“我什么我,你快回来吧!”
“我回不去了!”
“你怎么回不来了?”
“我、、、、、、”
“要不——我开车接你去。”
“不用,不用!”
“那你快点回来呀——你再不回来,海鲜就都化完了。”
“好吧,你等着,我现在过去帮你拿。”
他于是急三火四地往回返,走到沙滩上忽然感觉到那里不对劲儿。
“我怎么上岸了呢?不死了吗?”他挺下脚步思考了一下。
“肯定是死的嘛。先回去帮老郝先生拿快递吧,他腿脚不利索。拿完快递再回来死也不迟。”他定了一下神,就急忙往江南丽宫赶。
“叮叮。”他按响了老郝先生的门铃。
“你这是怎么了?脸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老郝先生站在门口道。
“没有。”他不好意思地急忙岔开话题。用手抹了一下眼睛。“没有你的快递我都找遍了。”
“哦,那就是我记错了。你进来一下。”
“我不进去了,我还有要紧事要办。”说完他扭头就要走。
“501张老太太的医药费我给她出了。”
老郝先生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嗯?——那可是10万块啊。”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你哪里有那么多钱?”
“我当然有那么多钱。你看我这个糟老头子,走道一瘸一拐的,是不是就觉得我没钱?”
“那倒不是。”他搓了搓自己的双手。憨憨地笑了。
“嗯,你挣钱也不容易啊。哪能就替我出了呢?你还是留着养老吧——10万块可不是小数目呢。”
“我已经给她了。”
“啥?已经给她了。你哪里弄得——那么多钱?你说清楚。”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义正言辞了。
“哈哈哈。你怕我这钱不是好道来的吗?”
他不出声了。
“别担心——我的钱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是我自食其力,正大光明付出辛苦努力挣来的。”
“那你是怎么挣来的——能教教我吗?”
老郝先生摇摇头说道:“不好学,有难度。”
“为什么?”他瞪着一双像自来水一样清澈的眼睛说道。
“我是高级工程师,发明了好几项国家级的专利。、、、、、、”
“哦,这样子啊,怪不得呢。”
“你能学吗?”
“这个。”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嗯,那就算我借你的吧,我可以给你打借条,将来我一定还你。”
“你不用还我。我都这么大年龄了,还要那么多钱干啥。钱多了就等于白纸一样。要不然也打算捐出去的。”
“你,这个的。”他的眼睛放出了光,对着老郝先生伸出了大拇指。
老郝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了吧。”
“不,你不让我打借条,我就去跟老刁太太把钱要回来。”
“要不回来了。”
“哇哇哇。”他突然情绪崩溃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
“我不欠她的钱,你为什么给她。”
“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你不让我打借条,我就不起来。”
“你都说了,你不欠她的钱,为什么还要给我打借条。”
“你都把钱给她了!”
“我给她是我的事儿。”
“她告的是我。”
“她告的是物业,物业找的你。”
“不说了,乱套了,总之我必须给你打借条。”
老郝先生迟疑了一下说道:“好吧,随你。”
老郝先生找来纸和笔。打了借条。
“借条一式两份。你一份,我一份。”
老郝先生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当着他的面把他的那张借条撕掉了。他一边撕一边说:“你还给我了,我也要再捐出去。对我来说,钱多是祸害,钱应该到需要用钱的人那里去,躺在我这里睡大觉,废纸一张,没有任何价值。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做点好事不容易,你就不能成全我吗?!”
“你可以帮助别人。”
“我只能帮助我认为值得帮助的人。”老郝先生郑重地说。
“可是你也要跟我商量一下啊!”
“你手机关机,联系不到你啊,警车都开到小区里了。”
“那谢谢了!”黄洋一边说一边把借条装进口袋里。
“也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钱的问题解决了,可是你工作、、、、、、听说物业要开除你。”
“他们要开除我,他们不讲道理。”
“你认为自己做得对?”
“八点半以后,小区里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人了——为那两三个人,灯火辉煌的。不浪费电吗?他们没脑筋吗,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路灯不明对业主来说也不公平啊——大家都花了电钱啊,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浪费也不好啊!”
“好家伙,”老郝先生一拍脑门。“你说得好像也在理。但是、、、、、、这个问题我们还是以后再讨论吧,你先去跟杨经理认个错吧,让他别开除你了。我们这些人也离不开你。”
“我没错,我为啥要认错。她崴脚能怨我吗?她自己不好好走路。就算赔她,千八百块的也就够了嘛,哪里要10万块?——还他妈的什么后遗症——高血压、心脏病这不是讹人吗。我我我、、、、、、。”
“所以,你宁可去死也不赔她。”
“是啊。”说道这里,他又委屈得抽泣起来。
“好了,这事过去了,你不要难过了,高高兴兴地活着吧。”
“是呀,快乐就好!”他破涕为笑了。
“老头子,你的宝贝又立大功了。”黄洋走了以后,他老伴笑眯眯地对老郝先生说。
“是呀,多亏了它。”老郝先生拍了拍自己的高倍望远镜。
“10万块也不是小数目了。”
“老太婆,买条人命也值了。”
“是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还是多做点好事吧。”他老伴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