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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艳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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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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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饰

一枝腊梅花钗横亘在我童年的印象中。

什么是梅花?童年的我没有印象。 那时,我所在的农村隆冬只有苦寒,和长在沟壑边缘的枸树与荆树灰褐色的干枝。梅花我从未见过。依稀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它有五瓣,是天寒地冻中的芬芳。那时,全村仅几户人家有黑白电视机,在电视机屏幕上能看到梅花的形象,却看不到梅花的颜色,而那形象也常常因电流信号中断变得十分模糊。

我老家的亲戚将十几户人家聚集的小小村落唤做“疙瘩”。几十年前,洛阳偃师地区的村庄往往有六七十户,大一些的村庄有上百户。与之相比,十几户人家的聚居地的确也是“疙瘩”。而我出生的村庄——缑氏镇吊桥寨村附近便有一个“北疙瘩”。吊桥寨村北有一条名叫“卖菜沟”的深涧。从前,这条涧是有水的。后来,水干涸了,开垦成了麦田,形成麦田之上是陡峭的黄土壁,黄土壁之上是野生的枸树、荆树、槐树、枸杞藤蔓的景观。“北疙瘩”就在那些野生灌木的围绕中。我在背起书包、迎着晨光去上小学的时候总要经过“北疙瘩”。穿越北疙瘩村的那条弯弯曲曲的黄土路旁长着一些树木。小时候的我不知那是什么树木。如今的我也仍然不知,只是朦朦胧胧地记得这种树木会在十二月份、一月份结出一串串红得发亮的细珠。红珠攒聚在杈丫的枝上,就是那时的我心目中的梅花。折一枝带有红珠的树枝插在头发上就是我小时候最爱的腊梅花钗。我因心爱这种腊梅花钗,就在冬季给自己改名“腊花”。虽然我的头发很短很稀疏,仅仅够一左一右扎两个一寸长的马尾辫。但在那个没有头饰、许多小女孩的头饰都只是一根红头绳的年代里,腊梅花钗是我最心爱的首饰之一。

隐隐听小伙伴们说,有一种盆栽植物叫凤尾竹,竹叶绿色中混合着点点金黄,也可当做首饰插在发上。

我从未见过这种凤尾竹。然而,我的确也有一种“黄金”发簪——晒干的龙爪桐树树枝。如何向读者描述这种龙爪树枝呢?请想象浓绿、肥厚、宽大的桐树叶片中间出现许多槐树树叶一样的细小的枝连着细小叶片的景象。正常情况下,桐树的叶片是宽阔的,树枝是粗而长的。可是,总是有些变异的桐树上长出一两枝变异的树枝。这些树枝就是网一样连理交络的龙爪树枝。在大人眼中,这些树枝是病态的。在我的眼中,这些树枝很美。而它们晒干之后更美,在我看来,是珠宝璎珞。小时候,我常常坐在一株锯倒的一人合抱粗的桐树树干上,头插晒干的龙爪树枝,想象自己变成了连环画上的神妃仙子,想象围绕这株桐树树根的、新发的、蘑菇云样的、毛茸茸的桐叶是围绕神妃仙子宝座的莲花丛。

发饰之外,小时候的我也有耳环和手镯。那时村村都种红薯。红薯田里爬着长长的蔓藤,蔓藤上长着长柄的鹅掌形红薯叶。这些红薯叶的柄非常脆,可一截一截折成小段,穿起来挂在耳朵上——这便是耳环了。一小段一小段的红薯叶柄在我心中都变成了一串一串珍珠。

我的手镯如同那时许多女孩的手镯一样,用药玉米的种子穿成。药玉米的种子不像平常的玉米粒,不是黄澄澄的,而是灰黑色里夹杂着灰褐色;不像平常的玉米粒是方形的,而是花椒籽一样的圆形;也不像平常的玉米粒摸起来涩涩的,而是十分光滑,透着油亮。将这种种子用锥子穿个洞,再用红绒绳穿起来便做成了手镯。我从来没有见过药玉米的植株,虽然缑氏镇年年都种玉米,却少有人种药玉米。这些药玉米的种子是从外乡、由货郎们挑着担送来的。药玉米种子手镯——在我同村的女孩们看来——是最美的手镯,而且能戴很久很久。

直到我上初中的时候,植物首饰才退出我的生活,取而代之的是吸管编织的首饰。那时,人们喝得最多的饮料是汽水,一种橙黄色的、带有橘子味儿的碳酸水。这种碳酸水盛在又细又高的玻璃瓶中,喝时需以塑料做的、面条一样细的中空管从瓶中吸出。这些五颜六色的、彩带样的吸管被女孩们用编草帽的方式编成一条条手链,有的万字花纹编,有的米字花纹编,有的一左一右交叉椭圆纹编。吸管编成的手镯透光,迎着阳光格外好看,而且,相比起植物首饰,能戴了一年又一年。夏天里,常能看见扎马尾辫、穿塑料凉鞋的女孩戴着这种吸管手镯出现,而那是校园里的美景。

这些首饰,连同那枝横亘的腊梅花钗,埋藏在我遥远的记忆中,如发黄的老照片折叠进封存的古旧相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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