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

牵牛花是什么颜色的？

牵牛花是粉蓝色的，是粉红色的，是紫蓝色中蕴含紫红色的，是玫红色的。

粉蓝色的牵牛花朵儿稍小，只有一只沙果大，花托短而带有绒绒的密毛。粉红色的牵牛花花朵儿和粉蓝色的一样大，但花杯浅。紫蓝色中蕴含紫红色的牵牛花花朵儿较大。玫红色的牵牛花花朵儿最大，花瓣薄若轻纱。这些牵牛花都在清晨露珠乍现时开，八九点钟开得最美最艳，正午在阳光炽热的照射下枯萎。在我的印象中，这些牵牛花一年四季三个季节都开花，仅冰天雪地的时节才枯萎、陨落。除了月季之外，它是我小时候见过的唯一一种日日开花的花卉。

小时候，农村里没有人种植牵牛花，却有大片大片野生的牵牛花，长在竹篱笆围绕的农舍前、长在田间陌上的道路旁、长在水渠两岸杂草丛生的空地里、长在沟壑边缘高低起伏的土垄上。采摘这些牵牛花是我的乐趣。大人们为了不让我们小孩采摘牵牛花，将牵牛花叫做“打碗花”，说谁摘了打碗花就会把饭碗打碎。可是，这怎么能阻止我去摘花呢？我经常一个人到荒野中去，游荡两三个钟头，再手捧一满把五彩缤纷的牵牛花回到村里，将这些牵牛花如天女散花一般四处抛洒。我还记得最容易摘到粉蓝色牵牛花的地方是农家院落后的菜畦间，最容易摘到粉红色牵牛花的地方是麦田中梭草丛里，粉红色的牵牛花多缠在梭草细而长的叶上，最容易摘到紫蓝色牵牛花的地方是沟壑边的野酸枣树林中，玫红色的牵牛花较为普通，随处可见。

一种朱红色的牵牛花最少见，颜色却最艳丽，好像一团纯净的火。这种牵牛花的花朵儿仅有花生米大。我也只在坟头上见过它。

北疙瘩村旁我从家往学校去的那条路上，有三个坟头，不知年代，从我记事起就堆在那里。这幽暗的坟丘上遍开朱红色的牵牛花，好似一方绣花的彩锦盖在过年时蒸的圆圆的馒头上。我没有从这些坟上摘过花——在我小小的心里对逝去的先辈还有一点敬意。然而，却不是畏惧。我在天蒙蒙亮、太阳还没有升起时路过那些坟丘从家往学校去时，在日落之后路过那些坟丘从学校返回家里时，从来没有惧怕过。就连同村的男孩为了吓唬我，躲在坟后面装鬼时，我也没有惧怕。反而，在看到春天的中午，这些朱红色的牵牛花的藤蔓沿着坟丘之后柳树的树干蔓延，花朵迎风飘舞时，我会不由自主想到灰姑娘的故事。

灰姑娘的故事是我在一部名叫《大灰狼》的儿童画报上看到的：灰姑娘的母亲在灰姑娘幼年时去世了。埋葬她的那座坟上长出一株树，每当灰姑娘到母亲的坟上摇那株树，树上就会掉下她想要的美丽衣裳。

与此相似，还有一个杉山的神灵的故事——姐姐去世前告诉弟弟，将她埋到长满杉树的山丘上，再在坟上种一株杉树，而后呼喊杉山的神灵，她就会出现。弟弟照办后，姐姐坟头树上飞来一只白鸽，在杉树枝间演唱五彩妙音。

那些朱红色的牵牛花是逝去的生命的再生，就像种子埋入地下后发出新鲜绿芽，与打谷场上麦草垛间因麦秆腐烂长出的玫红色牵牛花、野生枸树林中陈年落叶上长的紫蓝色牵牛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