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清明节,来得格外令人伤痛,短短数月,天人永隔。我们只能跪在外婆孤零零的坟茔前面,凭串串烛泪,袅袅香烟,张张焚燃的冥币寄托着我们的哀思。她走了两月有余,却似不曾离去。一想起她,常在似晃似乎中泪眼模糊,真希望时间能够倒转,她回到我们身边。
外婆一生辛劳,在并不宽裕的年景,将四个子女养大成人,还不辞辛劳地带大孙辈。小时候,我们都是外婆的“跟屁虫”,她走到哪儿,就将我们带到哪。外婆用她灵巧的双手为我们带来各样惊喜。小时候,我们穿着的漂亮衣服,全靠外婆一双手。她将母亲买来的新布在我们身上比划着裁剪,一把大剪刀“噌噌”几下,衣服的模子就出来了,然后拿到缝纫机上,“嚓嚓嚓”,不到一天时间,新衣服就做好了。我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光,是外婆将我心爱的旗袍缝上花式对襟盘扣的瞬间,那是人人见了都要夸赞一番的。每逢端午节,她还会做出各式花样的香包,引得孩子们争相佩戴。
外婆不仅做得一手好针线,还有一手的好厨艺。每年她都会在家里的抽屉中做很多臭豆腐,将这些豆腐在抽屉中充分发酵后制成豆腐乳,拌上各种调料,送给亲朋好友。米酒、腊肉之类的吃食都由她亲手制作。外婆的家里总是门庭若市,亲戚朋友往来不断。她也非常珍惜亲戚间的浓浓情谊,客人来了非要热情招待一番,小小的寒舍常常充满欢声笑语,到处萦绕着温馨的气氛。她家门口有一所学校,她便开了个小卖部,给学生们卖各种食品、玩具。夏天天气很热,她会去城里买回雪糕,放在冰柜里面,等孩子们放学了来买。等到卖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不留着,若是碰上村里的孩子,便都送出去,她喜欢孩子们围着她叫“杨婆婆”,每当这时,她都笑得像一朵盛开的“万寿菊”。
生活中外婆是个“万事通”,每一件小事在她那里都有了新的意义。当她经过河边或原野,看见各种野草便跟我说,这种是什么草,那种是什么药。在她眼里,所有的草都是有用的,有的可以喂猪、有的可以当野菜、有的甚至可以治病。她用那看似不起眼的草药为外地来的婶婶治好了水土不服,常常将那些花花草草洗净晒干,拿给我们泡水喝,既可以当茶,又清热解毒。
我自小身体羸弱,外婆便精心照顾着,经常炖各式滋补的汤为我补养身子。因为留恋于外婆饭菜的味道,直到上学以后,我还是坚持每周末去外婆家吃饭。外婆便经常天不亮就起来为我们准备一天的饭食。大姨小姨几家人凑在一起,好不热闹。她忙而有序、独当一面,生怕别人搅乱了她的安排,总是用尽心思,不断变换花样,为我们做出各式花样的饭菜,刺激着我们的食欲。童年的时光早已远去,留下的却都是外婆的味道,弥久余香。
外公晚年得了老年痴呆,大脑严重萎缩,后来甚至瘫痪在床。她悉心呵护,喂饭擦洗,尽心尽力照顾了三年。无论有多么困难,也不让远在他乡的儿子回来帮忙,直到外公寿终正寝。送走外公她已年过古稀,却还闲不下来,由于户口随外公转入居民,村里收回了她的土地,她又在河堤上开辟一块空地,种上各种蔬菜,吃不完的送给乡里乡亲。我们少不了埋怨她太爱折腾,她却乐此不疲。
外婆对生活永不屈服,第一次中风后,经过及时医治,虽然当时身体已经受很多顽疾侵袭,有了脑动脉硬化、冠心病、骨结核等病症,可她仍然坚强地挺过来,恢复了正常,坚持自己料理生活。直到去年冬天,病重不起,才答应进了医院。冬天太冷,外婆住了三回医院。最后一次进医院的时候,她依然倔强执意,拼命反抗,跟我们说坚决不留在医院,要回家看看。那夜凌晨两点,在与病魔的反复僵持中,伴随着仪器数据各项指标刷刷下降,医治无效,沧海横流,享年八十一岁。
舅舅的挽联中“娘非国母”,压垮了我心底“泪泉”的最后一层堤坝。外婆一辈子虽不是“国母”,却操持娘家、婆家、大家、小家,为乡里乡亲、里里外外的人帮忙,算得上是“一族之母”。她人缘甚好,许多自发前去吊念她的人,我们都不相识。出殡的当天,花圈摆满了街道,老老少少跪了一大片乡亲,场面简朴而隆重。
外婆是一条绵延家族上下的红线,一头牵着父母,一段连着儿孙。外婆更是一片海,使我们在这片海里打捞着此生无穷无尽的恩泽!外婆走了,她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以及勤俭持家的理念,将继续向下,代代相传!(赵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