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一辈子都是农民身份,可他大半辈子都在外面飘着。别看家里一个老爹、两孔土窑洞,却先后娶过3房漂亮的太太。第一位婶子叫月,白皙、文静,人若其名。第二位婶子叫雯,端庄帅气,还是公办的人民教师。不知道他为啥总是往外跑?直到他在外面犯事了,押回来关进县里的公安局,紧接着一个外地的女人抱着个婴儿撵过来,村里人这才知道,这是他在外面娶到的更为年轻漂亮的第三房太太。
这个婶子比忠叔小很多。叫着不如“月婶”“雯婶”顺溜,而且还没有我姐的年龄大。我妈夸她年轻漂亮有灵气,我就管她叫小婶。
小婶原是南方地方歌舞团的一个专业演员。声如银铃,能歌善舞,人长得更是漂亮,虽然那时候还奶着孩子,但依然还是魔鬼身材,当时别说在我们这山沟里了,就是在县城也难见到这玲珑剔透的美人。
原想着公安局很快会放人,没想到一年都过去了,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到头?小婶在土窑洞憋不住了,先是在自家的院里走走,后来到院外的石头上坐坐,再后来就是叽里呱啦地和村里人搭上了腔。那年暑假我在家里吹竹笛,小婶闻声寻过来。虽说那时候我是个初中生,可由于我的竹笛吹得好,我是一个唯一能进入教师乐队的学生。但一支竹笛是伴奏不好专业演员的。小婶拉着我为她伴奏,一是作伴壮胆,二是倾泄她那满腹的哀怨。
农村那时候除了过年,是没有一点文化生活的。一听见有人吹笛唱歌了,都三三两两的出来看热闹。在村口的那棵老皂角树下,我给她伴奏最多的,都是那些脍炙人口的电影歌曲。记得有天晚上,秋月如昼,清风徐徐,当小婶唱着电影《洪湖赤卫队》中的那首“月儿高高挂在天上”的歌曲时,她一定是想到她的家乡了,我首先发现她的声音有点不对头,再抬眼一看,看到她双眼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小婶到县城赶集,也常常要我跟她一块。她打着一把漂亮的遮阳伞,飘然如风,我小跑着才能撵上。有次洛河涨了大水,波涛汹涌的大河上,自有船家摆渡过河,可要过齐腰深的岔河,要么自己蹚水,要么掏钱让人背着。我要架着小婶过河,她不放心。我一想到洛河那些年,每年都要淹死好几个人,也害怕了。但是背人过河也太贵了,一张船票5分钱,背人都要5角钱!要知道那时候的五角钱,可是沉甸甸的啊!可我心里更沉甸甸的,是那些背人过河的壮汉们,全都是赤身裸体……
忠叔的案子查不清楚,就一直关着不放。这时候县城的一位中学教师闯进了小婶的生活。这位老师虽然没有教过我,可他是我一年级邻班的班主任,几乎天天都能看到他。他个头不高,白皙端正,大学毕业,未婚男子,而且也是他们邻近省份的四川人。
小婶心里有了这个人,就不怎么回村了,有时悄悄回来,就躲到村口我家的窑洞里,让我妈去把她的儿子抱过来。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当妈的不疼儿?每当小婶要走的时候,儿子就在她怀里哭着不下来。妈说的“你妈都成人家的人了,你能不让她走!”小婶听着我妈的话带味,更是有苦难言。儿子也像是听懂了我妈的话,两只小手朝她劈头盖脸地一阵猛打,小婶这时候一声不吭,也不躲闪,两眼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成串成串地往下掉。
小婶组成新的家庭后,夫妇俩都在县城的中学当教师。而小婶留在农村的那个男孩,后来也升入了他们的那所中学。这孩子继承了她和忠叔的优点,聪明伶俐,貌如潘安,各门功课都不错,体育文娱更突出。都说孩子那时候就在她眼皮底下跑来跑去的,小婶对孩子“视而不见”,孩子也习惯了没娘。村里人都说小婶心狠,把自己的亲骨肉都忘了。我知道小婶不会忘,因为我知道我的那位老师心眼小,小婶是被失败的婚姻吓怕了。
文革后期,小婶一家回到了南方的一个贫困县里。
改革开放以后,忠叔从监狱出来了,小婶在农村的那个孩子也长大了。那时候的政策对忠叔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父子俩靠着修汽车、跑运输,很快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小婶在农村的那个孩子得知他母亲身体不好,生活也比较困难,先是不断地接济,后来就直接驱车把她接了回来。放在我们当地最好的部队医院,疗养了两三个月。
小婶旧地重游,当然是百感交加。她不想回到村里,可还是想见见我妈和我。听说我妈已经去世,小婶哭了,听说我在省城工作,她又笑了。当然我也很想小婶,只是那时候在异国他乡,失去了这个机会。